第25章 逆轉
每一代鬼谷弟子,都擁有改變天下格局的能力。
蓋聶從不多言,但他以一己之力曾經在千軍萬馬中保護了荊軻的遺孤,也在幾個月前庇護墨家免遭秦軍屠派之殇。
衛莊今日的突然背叛,讓羅網的人,從獵人,變成了獵物。本是勝券在握的人,轉眼身處下風,任人魚肉。
僅僅憑借鬼谷二人之力,局勢已經逆轉。
趙高收斂了輕慢的神情,冷哼一聲,對着斷水的方向道:“讓他們都回來吧。”
斷水得了指令,向後一翻,運着輕功去召回圍堵墨家的亂神、魍魉二人。他們不過是傀儡,沒有必要在這種情形下搏命。
蓋聶收起手中的劍,對着趙高道:“得罪了。”
趙高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鬼谷雙劍,對着蓋聶笑道:“許久不見,比在帝國公事時,蓋先生的劍術又精進了。”
蓋聶并不說話。
衛莊在一旁冷笑。
趙高本就為了挑撥二人關系,對蓋聶的沉默毫不在意,繼續贊道:“方才蓋先生的劍明明慢的很,不知為何在下卻動憚不得,這是什麽道理?”
蓋聶尚未說話,衛莊先一步開口道:“師哥,你這招一以貫之,和以前比,着實退步了。”
蓋聶啞然,順着答道:“慚愧。”
趙高險些沒撐住臉上的笑容:“蓋先生還是如此謙遜,某甚是懷念當初與先生共同服侍陛下的那些日子。”
衛莊斜着眼睛睨了蓋聶一眼。
趙高笑道:“哦,對了,主上對蓋先生也極為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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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聶很平和地問:“皇上身體可還安好?”
趙高:“皇上萬金之軀,乃帝國中流砥柱,自是堅如磐石。”
蓋聶只颔首表示明白,不再多言。
趙高不死心,又道:“昔日同朝時,先生為臣,在下自比為奴為仆,陛下對先生知遇之恩,不知先生可還記得。”
衛莊冷哼一聲,笑道:“中車府令大人自比奴仆,不知又把麾下劍客置于何地。”
趙高環顧四周,毫不在意笑道:“奴是帝國的奴仆,他們,自然也是帝國的奴才。”
此時魍魉與亂神歸隊,六劍奴持劍在手,以六人之力将鬼谷雙劍包圍其中,對于趙高的話似乎已經習慣了,毫無不滿之處。
衛莊毫不客氣:“既然是你的奴才,你可以讓他們退開了。”
趙高雙手抄在身前的袖子裏,看了一眼蓋聶:“蓋先生的承諾,在下還是信得過的。”說罷對着六劍奴一聲令下:“都退下。”
六劍奴早已趨同一致,淪為殺戮機器,毫無思想,得令之後一句不言皆收劍退下。
衛莊看了一眼蓋聶:“師哥,或者你願意與昔日同僚繼續敘舊,之後再去給墨家的人收屍。”
趙高聽了這話微微笑着,用帶着一點同情的目光看着蓋聶。
蓋聶收起劍,轉身:“小莊,走吧。”
墨家暗道前,衆人正在焦急等待着一個結果。比起苦大仇深的墨家諸人,流沙的人着實悠閑得多。
腳步聲響起的時候,張良第一個将頭看向密林盡頭的地方。
映入衆人眼簾的首先是一身繡了金絲的黑色大氅,他的到來和最初一樣,給在場諸人帶來沉重的壓迫與忌憚。
就在班大師忍不住要大聲質問衛莊“蓋聶呢”的時候,一個葦白色秦國長袍的男人從衛莊側後的方向,也走入衆人視線。
場面一窒之後,逍遙子與班大師最先反應過來。
班大師叫道:“蓋聶,是蓋聶!太好了,你還活着。”
衛莊走回流沙的一頭,站在最靠前的地方,他的目光看向偷偷松了一口氣的張良。
蓋聶走回墨家的一邊,對着諸人一拱手:“讓各位擔憂了,在下無事。”
衆人都松了一口氣,如同見到曙光,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唯有盜跖手捧枯萎的碧血玉葉花一言不發,如喪考妣。
蓋聶的目光落在枯萎的花上,目光有些疑惑。
班老頭也低着頭自責道:“你千辛萬苦從昆吾尋來的碧血玉葉花……哎,這是蓉姑娘最後的希望呀。”
雪女捂着嘴,哭道:“是星魂,趁着大家不備……”
赤練捂着嘴笑起來:“哎呀,這麽多人防不住一個小孩兒。技不如人,何必責怪旁人?”
昆吾?
衛莊眉目沉下去,他終于明白為什麽那個時候蓋聶會出現在昆吾之地。那個時候他的确說過,是為尋找一件東西而來。
大鐵錘忍不住怒道:“流沙的人,只會在一旁說風涼話?既然如此,何必和盟?”
張良忍不住皺眉,墨家的人有時候實在固執,完全不懂審時度勢。
衛莊冷笑道:“如果不是他們在這裏震懾羅網的人,你們以為還有命在這裏和我說話?”
高漸離把目光投向蓋聶。
蓋聶颔首道:“确實如此,我察覺有羅網六劍奴埋伏,便與小莊将計就計引開斷水幾人,但魍魉與亂神應該留在這裏等待機會。全靠流沙在此震懾羅網,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歸功于蓋聶從不妄言的作風,無論是敵是友,都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話。墨家衆人一時默默無語面面相觑,流沙諸人反倒是揚眉吐氣。
赤練吃吃笑着:“劍聖大人果真就事論事,實在是難得的公允。”
張良剛剛松了一口氣,卻聽一直默默哀悼玉葉花的盜跖突然質問道:“蓋聶,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和流沙的人一個鼻孔出氣?你和他們是一夥兒的!”
蓋聶一怔,看過去。
衛莊憐憫地冷笑道:“不問青紅皂白……師哥,這就是你拼盡一切,想要保護的人?”
蓋聶的目光從盜跖氣氛的臉上,最後落在他雙手捧着的碧血玉葉花上。他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辯解。
衛莊毫不留情:“只知怨天尤人,一群廢物。”
大鐵錘一貫容易被激怒:“你!欺人太甚!”
蓋聶急道:“小莊!”
衛莊居然從這短促的兩個字裏聽出了些許哀求的意味,他冷笑了一下,挑眉看着蓋聶。
張良忍不住開口道:“各位,此處并非說話之地。帝國的軍隊雖然離開,但羅網的人卻可能四處埋伏,我們還是先找一處安身之所吧。”
墨家早年弟子人數衆多,在七國各地均有據點,已做溝通之用。細分之下,以秦墨、齊墨以及趙墨人數最為衆多。
桑海山中墨家村莊被毀,他們不得不轉戰桑海邊上一處絕壁之下,這裏在齊威王時開始修建,算起來也有百年的時光。
墨家弟子井然有序得收拾出所有房間,讓墨家頭領、劍聖以及流沙的人各自安頓。最為清淨的房間一個給了重傷昏迷的端木蓉,另一個大家都既有默契地讓給了流沙首領。
蓋聶與墨家的人住在懸崖同側,與道家逍遙子毗鄰而居。墨家和流沙的崖屋從棧道開始一分為二,各自盤踞也一側。
一派井水不犯河水之勢。
臨近午夜,蓋聶在木屋之中打坐運功。
屍神咒蠱的效力持續十二個時辰,如今期限将過,衆人內力都在慢慢恢複。
吐納間,蓋聶睜開眼望向門邊,正好有人在門外輕敲幾聲:“蓋老弟,是我。”
來人是逍遙子,蓋聶與他算得上忘年之交,許多繁文缛節也都省卻,聞言蓋聶也不起身,只道:“請進。”
逍遙子來意蓋聶也能猜到幾分,今日墨家原本陷入絕境,誰知流沙危急關頭突然逆轉陣線,使得羅網铩羽而歸,也讓墨家得以喘息。逍遙子對衛莊不熟,他覺得蓋聶是個可靠的人,想問問與流沙聯合對抗秦國的始末,在今日之前,是否已有端倪。
蓋聶從不妄言,當下回道:“之前在下與流沙并未接觸,或許是儒家三當家從中周旋,也未可知。”
逍遙子摸摸胡子,又問:“今日你與流沙之主将計就計,是臨時起意?”
蓋聶颔首:“确實如此。”
逍遙子道:“流沙行事反複無常,你實在太容易輕信旁人。若當時流沙堅持立場,現下恐怕你已經……”
蓋聶說道:“今日又羅網環伺,想必他亦知曉,墨家覆滅之後,帝國下一個目标很可能就是流沙,是以……”
逍遙子颔首道:“原來如此,合縱連橫,強弱互換耳。衛莊出自韓國,熟讀《五蠹》,今日反其道而行之,以縱橫之術擾亂秦國計劃——”
蓋聶:“正是如此……”
卻在此時,門外傳來冷笑:“或許你錯了,師哥——”
逍遙子一怔,這語氣帶着明顯的嘲諷意味,不是衛莊是誰?以他的功力,居然對門外有人毫無所覺!正驚異間,陡然覺得一股淩厲的殺氣撲面而來!
逍遙子正要拔劍,身邊一道白色的虛影已經迎面而上,與此同時扉薄的木門已經被劇烈的劍氣劈開,朝着迎上的白衣劍客劈面而來。
蓋聶迎着撲面而來的劍氣合身而上,木劍在他手中用一種類似鐵兵的弧度蕩開木門的巨大碎片。
一道金紅色的劍意劃出大片虛影,已經朝着他迎頭劈下!
*大家有沒有覺得,表面上是嬴政利用衛莊剿滅了墨家和蓋聶,其實明明是衛莊利用秦軍找到了師哥求抱團。
其實看莊叔的歷程,有為朋友說得好啊,那就是一部千辛萬苦找到師哥求抱團的奮鬥史。
一句話,別信他嘴上說的,要看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