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合謀

蓋聶沉默着,在追求變強的道路上,同為鬼谷弟子的兩個人實在有太多信念的不同。

良久,就在蓋聶已經感受到了睡意,幾乎沉入睡眠的時候,衛莊再度開口:“這一次,成就你變強的,是什麽。”

蓋聶清醒了幾分,對于衛莊的疑問,他難得湧出一絲安慰的情緒。他想,劍術與變強,對于他們而言,始終是比成敗更加重要的東西。他睜開眼,望着屋頂上木梁的紋路:“小莊,當日在羅網,你曾助我。”

衛莊睜開眼:“因為那一劍?”

蓋聶微微轉頭,看見一點衛莊少年早白的頭發:“是。百步飛劍第一試試一以貫之,第二式是長虹貫日,每一式都包含了二十一種用法。劍譜中對百步飛劍最後一式只提及名字——”

“一無所有。”衛莊忽然出聲打斷蓋聶。

蓋聶睜大眼睛,他的瞳仁在暗夜裏熠熠發光。

兩個人并排躺着,就像很多年前在鬼谷的時候,一起在比試過後參詳劍招一樣。

詫異過後,蓋聶想到機關城時衛莊已經能夠使用百步飛劍破解自己的劍法,他随即了然:“師傅傳你縱劍劍譜?”

衛莊漫不經心道:“你想知道?”

蓋聶正過頭仍舊看着漆黑的屋頂,他繼續道:“那一日對戰羅網,以當時我的情況必輸無疑。但我想你并不信任趙高與羅網,甚至你早知羅網是利用流沙剪除各門各派,最終有一天目标就會是流沙。”

衛莊覺得有趣:“你也學會窺探我的內心了,師哥?”

他的聲調到了最後微微上揚,帶着一點點近乎于調戲的錯覺。

蓋聶擡起一只手枕着頭:“小莊,我只是推演而言。”

“所以你有了決斷。”

“以必敗之局一搏,本就是一無所有的意思。那一刻,我忽然領悟了那一招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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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衛莊低低笑起來。

“僥幸。”

衛莊轉過身,也和蓋聶一樣平躺着,手枕在頭下:“僥幸只是你欺騙世人的借口。師哥,不必用這種托詞糊弄我。你,還算計了人心。”

蓋聶在黑暗裏望向衛莊的側臉,他的聲音非常輕,聽起來像是在嘆氣。

“小莊,我并沒有。”

衛莊低聲笑道:“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種情況下的勝利。”

蓋聶并不反駁,像是一種默認。

衛莊的眼睛盯着木屋的大梁:“師哥,你利用了我。”

蓋聶的眼神很清明,顯然并不認同衛莊的話,他說:“當日,我并不能預知你會帶着流沙出現。”

“你不必解釋。世人都說你仁義木讷,卻不知你與我根本就是同一種人。”

蓋聶:“那一日,天下的局勢因你而變,是不争的事實。”

“師哥,這只是你我的宿命。”

蓋聶閉上眼,他不信宿命。

他想要走的,從來都是一條犧牲最少的路。

“流沙的選擇,只是我給帝國危如累卵的局面上,附加的有一份禮物罷了。”衛莊閉上眼,他的聲音像是海浪在岩石上流淌過,帶着慵懶的舒适:“這不過是開始而已。”

……

無論墨家如何糾結,動物的本能很多時候的确比人更可靠。

赤練的蛇帶回了盜跖羁押之所的情報,這一次墨家的人終于體會了一把與流沙合作的好處。

作為流沙的創始人之一,儒家的三當家,無論是為了曾經的韓國還是為了被帝國盯上的小聖賢莊,張良都已經深深卷入帝國與墨家流沙的恩怨中。

他同樣很清楚,流沙與墨家因為機關城有了很深的嫌隙,僅僅是一份情報絕不足以讓墨家對流沙放下心防,為了表達合作的誠意,營救盜跖和庖丁這件事流沙必須做得更多。

以蓋聶的為人,請他出手他決計不會推脫;那麽,他只用想辦法讓衛莊答應出手即可。只要縱橫能夠聯手,這件事成功的幾率便是十拿九穩。

張良看向流沙主人,他們是多年的朋友,朋友也可以偶爾算計對方。

以他對衛莊兄的了解,這次要用激将法……

衛莊從來不會顧及旁人的感受,這種性格多少與蓋聶的縱容有關。

他對墨家興師動衆就為救“兩個廢物”的做法,用“注定會失敗”做出評價之後,墨家的不滿到達了頂點。

習慣被別人誤會而不愛解釋的蓋聶,這個時候突然覺得自己還是有責任幫助師弟把他的話用墨家可以理解的方法在表達一次。于是他在大鐵錘再度發狂之前開口:“以章邯的作風,抓住盜跖之後,理應立即展開拷問以及搜捕行動。”

衛莊的臉上流露出“多此一舉”的表情,但卻沒有阻止蓋聶。

于是劍聖繼續說:“兵法雲,以敵之不勝待我之可勝。章邯是兵家高手,不會犯這種錯誤。他手握籌碼,顯然是在等我方自亂陣腳。”

逍遙子和蓋聶想得一樣,他點點頭:“等待我們自投羅網。”

蓋聶低頭斂目:“這只是第一個困難,現在關押庖丁和盜跖的那座監獄,才是最大的挑戰。噬牙獄,這就是他的名字。”

墨家諸人都收斂對流沙的不滿,認真聽劍聖繼續說。

張良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衛莊,又看了一眼難得願意多說幾句話為大家解惑的劍聖,忽然有點明白這兩個人在搞什麽。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初識衛莊不久,這位年輕的鬼谷弟子眼裏還只有“墊腳石”和“絆腳石”兩種人。韓非在衛莊面前提及鬼谷大弟子的之時,衛莊曾經握着酒杯說過:“所有有潛在威脅的人,都應該除去。”

可是如今看來,蓋聶之于衛莊,恐怕不僅僅是絆腳石那麽簡單。蓋聶這個人,比他想象中更看重師門情誼,重情到或許連衛莊都不想再對他下手的地步。

于是他接着劍聖的話說:“噬牙獄的名字雖然可怕,可他原來的名字,叫做子牙獄。就是根據那位精通兵、法、道、縱橫之術的奇人姜太公留下的奇門遁甲之術建造的監獄,固名,子牙獄。”

逍遙子上前一步:“原本從章邯的手中救人就已是困難重重,加上這座監獄本身還是根據姜子牙的奇門遁甲之術所建……果真是難上加難。”

“既然這座監獄號稱吞噬生命的利牙,我們就要,以牙還牙。”

高漸離:“如何以牙還牙?”

“章邯有噬牙獄,我們有鯊齒劍。”張良話音未落已經驚得墨家張口結舌。

墨家諸人實在想不通為何張良不提蓋聶,反倒将希望寄托在衛莊身上。大鐵錘還在氣憤浴桶他背黑鍋那件事,第一個跳出來表示無法相信流沙的為人。

張良連借口都想好了,說到底在場諸人沒有一個像衛莊這樣,有過在黑暗不見天日的暗牢裏被囚禁的經歷。

墨家無言以對,但同樣這個理由,激起了赤練的反對。

她看着衛莊:“子房,你不能讓他去,你知道這對他意味着什麽。他……已經不能再經歷這樣的——”

張良凝眉,露出思索的表情,繼而道:“抱歉,是子房太自私了。”

蓋聶低眉斂目,看向衛莊的方向。

他想,赤練從韓國就開始跟随衛莊,可惜她終究是個女人,不能完全了解衛莊,或者不太了解強者。這樣替衛莊拒絕儒家三當家的請求,反倒會讓衛莊同意張良的主意。恐懼與退縮,從來都不是衛莊的性格。

越是不可能,他越是一意孤行。

下一刻,果然,衛莊說:“好,我答應了。”

蓋聶有點明白張良最初的打算了,赤練的做法,或者根本就在他的算計之中。

赤練美豔的臉上流露出深沉的憂慮,像是觸碰到不願回首的往事,他仰着臉看向這個男人:“可……”

“我已經決定了。”衛莊轉過身,不接受任何質疑。

“不行,他不能去!”大鐵錘完全不能理解局勢的轉化,他還記得機關城被衛莊殘殺的墨家兄弟,所以他的反對也很直接:“把小趾和庖丁的生命寄托在這個人的身上,我不能答應!”

這個時候,劍聖終于開口:“我和他一起去,請諸位放心。”

蓋聶并不介意被人算計,尤其是這件事他本身就沒打算置身事外。如果加上衛莊,不僅成功的幾率更大,也對流沙與墨家的合作有好處。

“你……又要扮演救世主了嗎?”衛莊的聲音略顯反諷。可蓋聶聽得出來,這種語氣,帶着一點同情。

所以他說:“小莊,此行異常兇險,我可以幫到你。”

撇開二人修習時,師弟主重帝王權謀,他更擅長奇門遁甲這件事,衛莊前幾天助他躍境耗損內力不少,他也放心不下。

衆人面面相觑,對于局勢的發展仍然雲裏霧裏。

除了被蓋聶突然出言噎住無法反駁的大鐵錘,墨家與逍遙子都意識到這一次營救庖丁盜跖的行動,可能是幾百年來鬼谷弟子第一次聯手對敵。

每一次鬼谷弟子現身江湖,最後的結果不是滅國就是毀城,就連之前墨家百年的機關城也不能例外。攪亂天下的兩個人,竟然如同兒戲一般在一件看似極小的事情上達成了共識。

衛莊同意出手讓衆人沒有想到,大家決定将這件事的功勞歸功于儒家張良身上。

張良心裏卻異常清楚,他的計劃,必于衛莊所圖暗合,與流沙利益一致。否則,就算他說破嘴皮,只要衛莊不願意,就絕不會點頭。

衛莊一定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打算,卻願意配合。

他敢這樣明擺着把衛莊拉下水,也是因為清楚衛莊不怕人算計的性格。當年在新鄭,鬼消金一案時,韓非幾度利用、或者說依靠衛莊破局,衛莊也只是摔碎了一只韓非心愛的玉杯作為回報。

說到底,是因為那時候,衛莊也在試探韓非能做到什麽程度。

作者有話要說:  大莊:和師哥一起睡,果然不會失眠。

聶叔:小莊為什麽沒有把枕頭拿回去的打算?求支招。

大叔好心幫他拿回去。

當天晚上,枕頭再次出現在自己床上。

第三天,大叔默默再送一次枕頭。

這天晚上,枕頭回到床上,上面還插着一把鯊齒,以及一張紙條。

【你再動一次試試】

張良名言:朋友就是拿來擋箭的。

劍聖:同意

衛莊:………………感覺拿錯劇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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