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風有隧
北夷宮為了望遠修築很高,高臺上刮起大風,這是朔北的風。
大風吹得蓋聶的頭發淩亂飛起,吹動兩人的袍袖烈烈作響。
帝王的聲音矜持低沉,聲線華麗厚重,他的聲音刻意放得很慢:“這就是你背叛寡人背叛帝國的原因?你認為大秦國運不過朝露夕花?”
蓋聶低頭沉默。
帝王征伐天下至今,所站的高度已經無人能及。恰是如此,他的目光只會看向天際,不再低頭。
臺階下的腳步聲已經開始往上攀爬,有一個年輕的聲音正在大聲叫道:“父皇!父皇!兒臣前來救駕——”
那是十八世子胡亥的聲音。
樓道間隔鋪就空心磚,腳步之聲在夜色中震蕩回響,層層傳出疊加增大,仿佛千軍萬馬前來救駕。膽小之人必然露怯。
蓋聶持劍站起身:“陛下,臣要說的已經說完。”
嬴政眼中有了怒意。
或者是因為失望,或者是因為對話之人的大逆之言,帝王手執天問,劍尖往上指向蓋聶下颌:“你夜闖鹹陽宮,為的就是口出大逆之言亂寡人之心?為扶蘇求情?”
蓋聶沉默以對,低頭看向那把焦黑的木劍。
嬴政一劍劈斷粗重的木頭條幾,怒道:“出劍!”
話音一落,罡風夾雜着淩厲的劍氣已經朝這個蓋聶鋪面而來。
蓋聶擡起木劍,舉重若輕得一擋一抹,就阻隔了天問到來的浩渺之氣。天問并非尋常兵刃,雖無巨闕剛硬,但據說煉制時鍛造萬物、柔和泰山之石,重新鑄煉九次才得,鋒利無可匹敵,劍吟可驅神魔。
蓋聶的手腕輕輕反轉,手中木劍如同有了劍魄的意志,劍氣凝聚似有實質,以木劍為體竟然擋住了天問的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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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劍奴已經離得很近了。
蓋聶不欲戀戰,他并非為了殺人而來。劍聖手腕反轉之下,使那手中木劍仿佛黏住了天問的劍意。挑抹橫隔,天問劇烈震蕩,幾乎要脫離了帝王的掌心。
嬴政的眼狹長而威嚴,此刻他雙目暴睜,他用了更大的力氣握緊手中劍。
對抗之下,蓋聶的目光太過平靜,然而他目中似有光,在激烈的劍風中透着一旦淡淡的琥珀色光華。
嬴政本身也是造詣極高的劍術家,在這一瞬間他忽然領悟到,這是蓋聶內力驅動劍意的流露。
此刻無論他手中握着的是什麽,哪怕一草一木,已與淵虹無異。蓋聶,已經比這秦宮時更加強大,他或許已經接近了人劍合一的境界,是正真的劍聖。
登峰造極。
不知是要說服蓋聶,還是說服自己,嬴政直視對方:“五百年,窮盡了六代先王的心血才有今日大秦。為了這個帝國,寡人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阻擋帝國的人,朕已經沒有耐心!”
他的時間,的确越來越少。
所以不敢睡、不能休。
如果他的子嗣連懂得他的宏偉志向都不能夠,又有誰會接續他的意志,讓大秦按照他的意志千秋萬代下去?
蓋聶回視帝王:“陛下既然知曉陰陽家的話并不可信,為何還會相信蒼龍七秀?”
嬴政的目光在陡然針縮之後轉而變得暴躁,他一個回劍劈下。四散的劍氣讓真剛一時無法靠近,也割開了帝王發鬓邊的頭冠束帶。頭發散下來,顯得更加暴戾。
蓋聶借着木劍格擋的動作借着力道飄出兩丈的距離,堪堪立在宮城的牆頭之上。
這是趙高已經帶領着闫樂沖上來團團護衛着皇帝,左右高呼捉拿刺客。六劍奴在須臾之間已經列陣圍剿蓋聶!
十八世子抱着皇帝小腿,将皇帝拖離戰圈,大聲叫着護駕。
蓋聶最後看了一眼帝王:“陛下,熒惑守心,與東郡百姓無關。臣言盡于此,望自珍重。”然後轉身如同展翼的白鳥一般躍下十數丈的宮牆。
風刮得更猛了。
……
還在城樓下正在攀爬的廷尉看見一個白衣人從天而降。在巨大的朔風中,這人散發寬袖,像一只巨大的鵬鳥一樣慢慢墜地——不正是帝國通緝的首要重犯蓋聶是誰?
烏壓壓的暗哨與侍衛連忙掉轉刀劍迎擊劍聖。
嬴政被胡亥抱住腿腳也無法動彈,狹長的眉眼微微眯着,神情中黑暗裏讓人看不真切。他沒有動,但是抱着他腿腳的胡亥卻只帝王身體繃得極緊,似在刻意壓制某種情緒。
胡亥回憶起先前聽見帝王與蓋聶所說的只字片語,當即連忙說道:“父皇放心,我大秦江山必定萬代,父皇必定與仙人比肩!永享盛世!”
周圍一片應和之聲。
趙高适時上前:“陛下,羅網與暗哨的人已經在圍剿逆賊。”
帝王卻似未曾聽見,他還跳過北夷宮的城牆望着北邊層巒起伏的山脈。
風太大,夾雜着遠處砍殺和護駕的聲音,聽起來都太遙遠。
城樓下。
一人,一劍,已經沖開重圍。
遠遠看去,之餘劍氣如風,那柄木劍仿佛有了意志,即便脫手飛出也最終會回到劍客的手中。落入人堆裏的蓋聶并不似自投羅網的燕雀,反倒如同捕食游魚的水鳥一般,所過之處倒伏遍地,無人能近其身。
帝王不再去看,他知道鹹陽宮已經沒有人能戰勝蓋聶。
這個男人自己就是一柄劍,如同湛盧,如同淵虹。即便劍的本體沒有了,但劍意仍在。或者說,不再依賴于淵虹的蓋聶,于劍術上更進一層。
“趙高,傳朕口谕。整個鹹陽封城戒嚴,搜捕此刻同黨。還有,讓陰陽家的人即刻進宮。”
“諾。”趙高連忙應下。
“傳朕口谕。蜃樓十日之內必需起航!”
“諾。”
趙高偷偷看向帝王的側影。帝王的發帶已斷,散落頰側的頭發在明滅的燈火中隐藏了這位千古一帝此刻的表情,讓人看不真切。
在這之前,帝王留給骊山陵墓的工期越來越急,似乎就是一個征兆。短短的時間裏,帝國的敵人從四面八方如同雨後春筍都在嶄露頭角。
叛逆皆要鎮壓,無論是諸子百家的哪一家!
既然有‘亡秦者胡’的妖言惑衆,北方胡虜朕勢必要滅!
百越死而不僵,羌奴其心必異,他要為帝國掃清更多障礙!
無論是萬裏長城還是秦直道,帝國的齒輪絕不能停下——嬴政望着北方,帝國的危機從來沒有真正過去,眼下的形勢容不得他再徐徐圖之。
朕,所行皆為大秦計。
天下終究會有一天能夠評價寡人功績,在那之前,他必須指揮帝國的鐵蹄按照他的意志走下去!
秦王被人護送回章臺之後,趙高沒有意外地得到蓋聶逃脫的結果。
彼時李斯也趕入禁宮,他的一身榮華富貴都系在帝王一人身上,此刻自然提心吊膽詢問事情的前因後果。帝國的通緝犯竟然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直接到了皇帝跟前,無論是鹹陽的守備還是羅網都責無旁貸。
趙高知道這次沒有再第一時間拖着李斯下水是自己失算了。他陰沉着臉聽闫樂彙報空手而返的事情:“丞相以為蓋聶進京到底所為何事?”
李斯沉吟:“方才廷尉提到,聽見蓋聶提及陰陽家和蒼龍七秀不可信?”
闫樂道:“正是。”
李斯看向趙高:“我聽說中車府令近日令羅網押解儒家的的人入鹹陽?”
趙高嘴角一勾,目光陰骘:“顏路不僅隐瞞了齊國宗室的身份,還隐姓埋名包庇他的師弟張良。我們可以肯定,當年的博浪沙刺殺一定與張良脫不了幹系。”
李斯撸着胡須,神色莫辨:“中車府令辦事一向雷厲風行。”
趙高笑着:“丞相大人不必擔心。世人皆知丞相一心盡忠陛下,不會有人把您與叛逆相提并論。”
李斯心頭不痛快,趙高這個人自作聰明心思詭秘,其實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對手。
蓋聶入鹹陽的事情他是今天剛剛收到的現報,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他不相信羅網的能力只此而已。趙高的舉動讓他警惕,如果帝王真的出了任何意外,他恐怕就會陷入被動。
但眼下他還不能也不打算和趙高撕破臉,也就不能過分指責對方,反道替他善後:“斯以為,蓋聶恐怕是來鹹陽劫獄的。”
趙高的瞳孔轉了轉。他的眼白居多,在這種時候尤其顯得城府深沉。然後李斯聽見他對闫樂下令:“聽見李大人的話了嗎?從桑海押來的人要特別關照一下。”
闫樂立即領命:“諾。”他想了想又道:“不久前蓋聶叛出鹹陽時曾經被我帝國鐵蹄重傷,這次封禁鹹陽,必然不會讓他輕易離去。”
李斯卻不樂觀:“上一次蓋聶帶着一個叛逆的小鬼才會有所顧忌,廷尉不可大意。”
這句話變相在給趙高掌管的羅網和廷尉府施壓,趙高微微一笑:“丞相說得極是。加派人手守住牢獄。如有差池,恐怕你要以死謝罪。”
闫樂領命:“諾!”
作者有話要說: 題目大風有隧是大雅·桑柔中的句子,這是一首反複勸谏君王要安民保民的長詩,相傳為周大夫芮良夫因譴責周厲王用小人、行□□一類的。大概應個景
不行了,必須讓蜃樓起航了。徐福起航和帝王約定一年之後回來,始皇帝去接了,沒接到人但是據說看到了海市蜃樓。
問題是鹹雞的劇情裏熒惑之石都下來了,始皇帝都快嗝屁了,蜃樓還在墨跡……只能随便叫開船。
上次和人賭鹹雞這次更新打不起來,沒想到肯定偶然埋伏秦吧看吐槽,這集居然幾秒鐘二叔直接上了,然而又是假驚鲵(去年11月3日的49集貌似二叔就砍死了一個假驚鲵,今年同一天又來一次,我忽然感覺明年或許還可以期待再來一個驚鲵/掩日)想想都一年了,真是想大喊 一聲握草啊,小五還在走“驚鲵是誰”的劇情沒完沒了了。
小段子:
二叔:師哥,給你一分鐘解釋一下?
大叔:兩周前打了個賭,賭今天你不會打架。然而你真打了。
二叔:所以?
大叔:賭注是黃瓜。
二叔:所以今天的晚飯就只有生黃瓜?
大叔:做人要願賭服輸。
二叔:你和人打賭,為什麽要連累我的晚餐。
大叔:明天給你做肉。
二叔:……
大叔:……
面!面!相!觑!
晚上,極度饑餓的二叔獰笑着拿着晚餐沒吃的黃瓜進卧室……
隔日
天明:大叔說好的開家長會你怎麽不來?
大叔:…………………………………………賭博害人害己,天明不要學。
小五完結了我也把這章補完算了,其實我猶豫了非常久怎麽給顏路定身世。
邏輯上說,其實我給他定韓王孫(不是韓信,而是歷史上最後一直想要複國的韓王孫公子成)最好,因為這樣可以解釋張良對他的與衆不同,張良一直的目的中包含了輔佐舊主重新複興韓國的願望,所以對舊主各種好。
然而,歷史上的韓王孫實在太傻逼了,太傻逼了,貪心膽小沒有擔當,最後把張良坑得慘,還被個餐具給砸死了————如此傻逼實在恕我無法演義自圓其說。
我只能先随便按一個齊國公主到顏路身上,極其七龍珠,哦不是是七公主,以後不對再改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