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同袍
抽出手指,将灼/熱的欲/望抵上去,衛莊明明确确感受到了對方的僵硬和掙紮。
他扣住蓋聶的肩膀,多加了一分力氣将他的上身按在床榻上。
對方掙了一下,以他現在的體力,這不過是徒勞而已。所以在他意識到這件事之後,頭慢慢垂下,露出一段隆起的脊背。
……
像一只被獵隼踩住翅膀的水鳥,被壓在懸崖的岩石邊上,在暴雨疾風的拍擊中垂死掙紮。
蓋聶額頭抵在被褥之上,浸濕了一小塊布料,他被迫配合背後壓着自己的那個人的頻率和節奏,呼吸被沖擊得淩亂。
衛莊下巴聚集了欲滴不滴的汗水,他控制着節奏——他喜歡這種操控蓋聶生死的感覺。
曾經他以為在劍術上勝過蓋聶就是當之無愧的最強者,再後來,他意識到更多的東西,所以對待蓋聶的方式有了轉變。
衛莊不再想那些令他不怎麽愉快的往事,他看向對方的表情,卻發現被蒙眼的布條遮擋住了。有時候很讨厭蓋聶的眼睛,但當這雙眼睛真的陷入黑暗,他又開始懷念那些足以激怒他的平靜眼神。
思路在這裏被打斷,他感覺自己快要到了。
他低頭,見蓋聶将頭埋在床榻上,只留下起伏消瘦的脊背,和纏滿繃帶的身體。
看不見他此刻臉上的神色。
衛莊伸出手,去夠對方的束攏的頭發,往自己的方向拉。他動作很慢,确保不會真的弄痛對方,但也決不允許他一貫逃避的伎倆來打發自己。
蓋聶略略吃痛,頭向後仰起。
衛莊低下頭,對着對方喘息着的嘴咬過去。
這是時隔許久的一個親近,也是今晚衛莊在諷刺和沉默之後的第一次安撫。
唇齒交纏在一起的時候,是負傷的動物在暗處的彼此舔舐,因為黑暗,所以才能相互依靠。
像是一種安撫,這是他們如今僅能給予對方的東西,只是這個安撫仍然帶着一線報複和發洩的情緒。
兇殘的猛獸通常不會允許對自己有威脅的其他雄性進入自己的領地,但在動蕩的歲月裏,他們像是兩匹族群中僅存的野獸,不得不在漆黑的洞穴裏,互相依偎地活下去。
失去其中任何一個,另一個也活不了多久。
在疾風驟雨中,衛莊避開了蓋聶的傷口。
……
人最痛苦的是什麽?
畢生心願未成前死去?
或是冰冷麻木的茍且活着?
一些人因為這個問題而掙紮于世;而大部分人,卻連思考這個問題的資格都沒有。
對于衛莊來說,他的答案恐怕和很多人都不一樣。
在失去韓國、六國覆滅之後,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麽事情和人能夠引起他的興趣。現在想來,這或許就是蓋聶的悲哀。
……
粗重的喘/息聲彼此交錯。
衛莊松開了蓋聶的時候,他的發帶已經被扯散了不知去向。
蓋聶灰白斑駁的頭發散落下來,和汗水混在一起,濕漉漉的帖子他的臉頰上。他似乎已經沒什麽體力,側趴着在努力平複呼吸。
和從機關城回來那次一樣,這是蓋聶少有的狼狽時刻。但在黑暗之中,他又像是藏在劍鞘中的一柄劍。
真正的稀世名劍,即便只是靜靜的呆在劍鞘之中,就會讓人想要據為己有。
……
喘息聲漸漸平複下來。
這是狂風驟雨之後難得的平靜時刻。
蓋聶察覺衛莊的手順着他的腰脊往上走,動作很慢,最後停留在他的風門、心俞之間。
這是一個劍客最致命的地方,心脈所在。
于二人而已,這種碰觸都極為陌生。
蓋聶默許了這種毫無目的接觸。
這一刻,兩個人的耳邊似乎都回蕩起了師傅說過的那句話:——你們兩個人,最終只有一個能夠走出這裏,代表鬼谷派,去改變這個世界。
鬼谷中,有那些失敗的鬼谷弟子們的歸宿。
劍與荒冢,這是失敗者的命運,也是蓋聶唯一逃避着的命運。
蓋聶知道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師弟手裏,但他不知為何一動也不想動。
漆黑一片。
昏昏欲睡中,蓋聶察覺一股內力自貼在背後命門的掌心緩緩流轉,順着穴道直入對方經脈,沖開因為受傷而淤血受阻的竅門,慢慢引導周身鬼谷之氣的調息游走。內力安撫了他因為剛剛的事情而隐隐作痛的傷口,也讓因為自己內息波動而蠢蠢欲動的咒印重新歸于平靜。
蓋聶記得這種感覺。
在飛回桑海的那幾天裏,在斷斷續續的意識中,他記得這種熟悉的力量。
……
衛莊低頭,憑借着內力在漆黑的夜裏,看見蓋聶蒙住眼睛的那條布的邊緣已經濡濕。他伸手沿着那邊緣劃動過去,看那濡濕的範圍更加大了。
這或許只是汗水浸濕的痕跡,但也可能是他在不久之前的□□裏被自己逼出的淚水。
隔着自欺欺人的東西,就可以欺騙自己不用面對,可以放縱自己暫時軟弱。
隔着自欺欺人的東西,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打量對方,可以期盼自己他會一直這樣軟弱。
衛莊的手最後停留在他的風門、心俞之間。
這裏有血脈鼓動的痕跡。
這,是一具有溫度的身體。
是會感受到疼痛,是還活着的,師哥。
……
蓋聶昏昏欲睡,經脈逆流被短暫安撫的舒适。陷入漆黑之後,他将茫然壓制住,但這種近似于弱者的情緒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在他身上。
這麽多年,受傷也罷,被天下人誤解也罷。離開鬼谷十年,踏遍七國,現在回憶起來,最平靜的,還是鬼谷那短短的三年。
……
和過去幾次比起來,這個晚上其實并不算太漫長。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蓋聶大部分時間是沒有意識的。
他的身體在營救儒生一役中受創很重,原本可以用內力暫且壓制的傷勢,因為魂兮龍游之力雪上加霜。若非一路上衛莊用內力替他強行壓制傷勢,或許鬼谷弟子,世間從此再難成雙。
他們在一起的機會并不多,那幾次僅有的機會,衛莊都執着于讓他清醒地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情。而這一次,他極為難得的沒有在最後關頭執着地将他弄醒。
他昏睡過去,因為傷,也因為體力大量的流失。
或許,因為一個人,讓他失去應有的警戒心。
……
轉天大亮,木門外的長廊上傳來腳步聲。接着便有人敲門
蓋聶仍閉着眼睛,不曾完全清醒。
敲門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然後是荊天明的聲音在外面傳來,應該是他如前幾天那邊一早過來替他打水梳洗,替他穿衣用朝食。
蓋聶被擾動驚醒,睜眼确實黑茫茫一片。那麽短暫的一瞬間,他才回憶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心虛。
這種情緒于他而言,實屬罕見。
他想要起來,剛剛用力卻是一窒。他的衣服……都還在地上。
天明就在門外;而他,看不見。
這時,身邊傳來動響。
蓋聶一怔,衛莊沒有離開?他戒心降得太低,後半夜意識不太清醒,剛剛居然沒察覺身邊還有人。
一只手摁着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動作。
然後這個人下了床,聽聲音是在穿戴衣物。
……
門外傳來對話的聲音。
“你不是那個流沙的白鳳凰,你、你、你這個時候在我大叔門口出現做什麽?”
白鳳足尖立在懸崖邊的木栅欄上,抱着手,嘴角帶着一個奇怪的笑,開着少年:“我勸你,最好不要再敲門。”
“為什麽?是不是你們又在?”少年的聲音剛出口又打住,他撓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不對,你們老大是我大叔的師弟——現在都是反秦聯盟一家人了。”
愚蠢啊。
看他自言自語,白鳳嗤笑了一聲:“聽說你是鹹陽宮裏逃出來的?那你就該知道,即便是手足兄弟也能刀劍相向。”他的目光已有所指:“更何況,他們還是宿命中注定的對手。”
荊天明仰着頭,他縱比過去成熟了幾份,性格裏面仍有非黑即白的固執東西。他瞪圓了眼睛,叉着腰争辯道:“那是你不懂我大叔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可是能只身突破陰陽家大陣的英雄!”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所以呢?這和你出現在這裏又有什麽關系?我記得,你大叔還能活到現在,可不是因為你哦——”
赤練說話一向戳人心肺,短短一句話讓少年頓時啞口。他想起了什麽,低下頭,正欲要敲門的手退縮不前。
棧道上另一個方向,長得略高的少年快步而來,目光落在赤練與白鳳身上,道:“天明被咒印所控并非本意。他如何敬重蓋先生,墨家上下有目共睹。流沙的兩位,又何必再逗在下的朋友?”
少年正是項氏一族的少主,縱使逆着光,他雙眼之中一目兩眸天生異象,讓人心生微妙的懼意。
這種懼意在墨家弟子身上十分明顯,對于流沙的人來說,表面上并沒有太大不同。
赤練的目光落在這個重瞳少年身上。
他成長的速度驚人,與荊軻的兒子相比,或許他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