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齊國邊塞,玉門關前,穿着兵甲的少年将軍站在用于駐守的城障之上,他的身形挺拔,就像是戈壁灘上筆直的胡楊,不懼風沙。
顧蕭同摯友看着城下演練的兵馬,還沒有來得及發表意見,就聽得自己屬下的将士來報。
“報,京城急诏!信使已經抵達城中塢亭!”
那年輕的将領視線從遠處收回來,轉頭問自己的下屬:“他帶了什麽來,銀錢、糧食衣物的補給?”
後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只是信使,什麽都沒有帶。”
“沒帶來我這地方幹什麽,我這什麽都沒有!”
顧蕭對手下的将士很好,基本上有他的一碗飯,就有這些為朝堂抛頭顱灑熱血的兵士一口吃的。
但他多喜歡這些和自己一起征戰沙場的将士,就有多讨厭朝廷裏那幫陰險狡詐的鬣狗。
這些人只會耍嘴皮子,張口閉口就是朝廷軍費過多,想着法從他們身上扣錢。
邊疆條件多艱苦,那些狗官日日穿金戴銀,世家小姐什麽都沒有做,靠着父輩一張嘴,一個月可能光是買首飾,就能用掉軍隊裏一萬人的全部開銷。
要是送錢送米糧,顧蕭還勉強能夠擠出一個營業微笑,給他一個好臉色看。但什麽都不帶,
顧蕭呵了一聲。
他的副将,同時也兼任軍師的魏寒勸他:“你知道那些人什麽樣子,臉上更要過得去,這冬日裏冷得很,想要将士過得好一點,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到位。”
他也知道自己的上司兼好友是個什麽狗脾氣,只說:“你要是不樂意說,就聽我說,你就在邊上吱一聲就好。”
顧蕭也不是不懂分寸,他就是這段時間知道将士中有不少凍傷的,心裏憋了一肚子氣,他收斂了幾分,擺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臭臉:“行吧,我跟你過去,萬一我要是想揍人,你稍微攔着我點。”
他們過去的時候,信使也才抵達塢亭沒多久,才能順利喘過氣來,見他們過來,他客客氣氣地行了個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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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像模像樣,長得也不是京城裏那種小白臉,而是一路風塵仆仆,顧蕭的态度立馬緩和許多,信使疾馳千八百裏,路上跑斷了幾匹馬的腿,也是不容易。
信使高舉了手中聖旨:“天子诏令,将軍顧蕭接旨!”
齊朝臣子地位很高,不管是上朝和平日,都無需行跪禮,但是敕令、诰命、诏書必跪。
魏寒拉了顧蕭一把,後者也沒犟,很順從的跪了下來。
诏書比較公式化,就是宣告當今天子換了一屆,一個是通告先帝死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宣告太子上位,天子要進行登基大典,故而宣召顧蕭帶着他的親衛軍回京述職。
畢竟邊疆什麽時候都需要有人駐守,目前喬青手中也沒有可以代替顧蕭麾下這些将士的人。
邊塞離京城很遠,消息傳遞起來很慢,聽到老皇帝死了,繼位的是太子的時候,顧蕭的臉當時就變了。
還是魏寒在背後各種使眼色,他才硬生生的把自己的話壓下來,沒有當着信使的面說什麽不該說的。
天子下了诏令召回他,甭管前頭是豺狼虎豹,他也不能抗旨不遵。
畢竟現在并沒有發生戰亂,顧家世代忠良,顧蕭不會讓祖輩因為自己背上亂臣賊子的罵名。
“我們會準備,還請大人入府稍作休整,等通知了兵士,我家将軍整頓了行李,就同您一起回京。”
負責打官腔的是魏寒,他說完這個話之後,就示意小兵請這位京城來的大人去休息了,自己又拉了顧蕭到內帳私議。
“二皇子在兩年前就死了,先帝就剩下太子一個兒子,他會上位,又不是什麽值得震驚的事情,你方才那表情,要是落在有心人眼裏,又要被他們拿去做文章。”
“我這不是覺得皇帝死的也太快了。”
在他記憶裏,天子的身子骨健碩着呢,至少比那個病怏怏的小白臉太子看起來舒服多了。
魏寒說:“那回去不是正好,你作為臣子,要替先帝守孝,至少現在回去,老夫人她們沒法逼迫你相看姑娘。”
要是早定下的還好,近期這些世家勳貴,就是想成親,一年之內也絕對不準許大操大辦的。
說到老夫人,顧蕭的臉就變得和便秘一樣臭。
顧蕭世代為将,到顧蕭這一代,他這個輩分死的就剩他這麽一根獨苗苗。原本顧家是想要讓他從文,安安心心在家裏傳宗接代,好歹給顧家留個香火。
但顧蕭不肯啊,他從小就不愛舞文弄墨,性子倔得很,實在不想在京中相看那些姑娘。
在這個重文輕武的朝堂,他們顧家本是出身寒門,如今的爵位,是靠三代人在戰場上拼下來的。
他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眼饞着他的爵位,可是在背地裏,那些世家勳貴,還嫌棄他沒有文才,粗人一個。
還有就是現在文人喜白,那些世家公子哥沒受過苦,本來已經夠膚色白皙了,他們還能塗什麽鉛粉,搞得跟鬼一樣。
顧蕭在沙場征戰多年,膚色要比同齡人老糙許多,還是健康的小麥色,盡管三庭五眼十分标準英俊,可也不讨主流的喜歡。
他不喜歡嬌滴滴,眼淚動不動就落的京城貴女,那些女子也不見得能看上他。
為了逃避逼婚,加上一年多前邊疆告急,顧蕭已經兩年都沒有回過京城了。
想到京城那堆破事,顧蕭眉頭打了結,他拿過水囊,狠狠喝了幾大口水,随着少年将領喉結上下滾動,這張英俊的面容才稍有放松。
“我這不是怕太子那個小白臉陰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結了仇。”
事實上,他在兩年前能夠這麽順利到邊關來,也是因為大大的得罪了那個心眼比針尖還小的太子。
他當時中了別人的算計,以為太子是那種仗勢欺人的小白臉,就把太子給揍了一頓。
因為太子身體本來就比旁人虛弱,因他的緣故,當時就病了,還是特別來勢洶洶的那種病,在有心人發作之前,他立馬就跑邊疆去了。
正好那個關節點上,皇次子死了,皇帝就剩這麽一個活着的兒子,那還不慌了神,他對太子多有補償,想要修複父子兩人之間的關系。
在皇次子死之後,顧家就更加不敢讓他回來了。
這兩年他在戰場上立了不少功,皇帝也沒有升他的官,賞賜也降了不少,這可都是在安太子的心。
顧蕭憂心忡忡:“你說太子那麽小心眼,這次回京,會不會是想把我弄死?”
宮裏的喬青連着打了幾個噴嚏,為了自己脆弱的身體着想,又是喝了一碗驅寒的湯藥。
她的身子骨沒有傳言那麽差,不過的确是比常人虛弱些,一病就要纏綿病榻多日,很是影響辦公務的效率。
關鍵還是她不喝,從小伺候她的公公和宮女又要抹眼淚,這幾個都是實打實的忠仆,肯為喬青豁出名命去的那種。喬青心再硬,也怕這樣不摻雜私欲,眼淚汪汪的關心。
喬青喝完藥,往嘴裏塞了兩顆蜜餞,她現在的身子骨的确不比她原本的強,還是要少熬點夜才行。
她這邊大被一拉,在暖呼呼的殿內安穩睡覺。
邊城裏,魏寒語氣涼涼,話比塞外刮肉刀似的冷風還刺耳:“天子登基是大事,你要是不回去,那死的更快。”
顧蕭懊惱極了,他正要說些什麽,手下的小兵又在外頭喊叫:“将軍,那信使說,他還有東西,要單獨給您。”
那信使除了這打官腔的诏令,身上還帶了天子的密令。
只是他一路上跑得稀裏糊塗的,剛宣召完,又被魏寒安排的小兵給糊弄過去,暈頭轉向,現在才想起這件大事。
顧蕭又穿上厚重铠甲,還帶了個頭盔,拿上佩劍。
魏寒看他這樣子,不禁發問:“搞得這麽隆重幹什麽?”他這打扮,不像是去見客,倒像是要馬上奔赴戰場厮殺。
顧蕭振振有詞:“這不是要單獨給我東西,我怕他是喬青派來的刺客。”
信使身份清白,暗地裏還有人護送,的确并非刺客。
他取出密信,雙手奉上,交給了一臉肅穆站在那裏的顧蕭。
顧蕭雖是個武将,沒什麽吟詩作對的本事,卻也是熟讀兵書,懂得識文斷字的。
他拆了那密信,上面喬青的字龍飛鳳舞,十分的肆意張揚。
信的一開頭,先是把顧蕭冷嘲熱諷的罵了一頓,無非是說他沒有腦子,當年犯了錯,不知道認錯,還像縮頭烏龜一樣跑了的話。
話說的很難聽,看的顧蕭氣得眼睛發紅,但說到一半,喬青話鋒一轉。
朕知道邊塞将士日子寒苦,但如今朝堂之上,能拿出多少錢,拿出的錢,多少到邊塞将士手裏,也不全是将士說了算。
你若是想要錢財,讓邊塞将士吃飽穿暖,便帶上你的親衛軍,到京城來向朕賠禮道歉,為朕壯勢。顧愛卿若是表現的好,朕便既往不咎,銀錢也不是什麽大事……
顧蕭看完之後,把紙收了起來,扭頭就去找自己的好友。
“今日就收拾信行囊,咱們連夜就趕路。”
魏寒大驚:“你這又是受了什麽刺激?!”
顧蕭哼哼兩聲:“自然是回京,向天子讨錢。”
他若是騙他,今後他都不會信這小白臉太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我一定早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