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叫家長
“話說回來……鈴科少年,你今天晚上這麽遲回來……是去做什麽了?”歐爾麥特垂頭一邊收拾用完餐後淩亂的碗碟,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他憂心忡忡地想道,鈴科少年從小就在研究院長大,那種扭曲的環境中待久了,即使本質上還是個不願意傷害別人的別扭孩子,但價值觀上說不定或多或少有些被同化,比如,認為随意剝奪他人的生命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
歐爾麥特悄悄扭頭,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一方通行看上去有些不虞的表情,感覺有點心驚肉跳。
該不會……真得又殺人了吧?
糟糕,這可真是糟糕!明明塚內君說他不在的這幾周裏,鈴科少年一直挺安分守己的,除了出來買買日用品,就是悶在家裏看書。
為什麽剛好在他回來,塚內君撤回觀察員的這天出事?
這樣下去的話……
歐爾麥特在短短時間裏設想了十幾個版本的一方通行走上歧途成為敵人給社會造成巨大破壞最終自我毀滅的故事。
冷汗慢慢滑落。
“沒什麽,只是去網吧回來的時候,有幾個不長眼的上來找麻煩,被我揍趴下了而已。”
歐爾麥特立刻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沒有殺人,只是把人揍趴下了而已啊。
诶。
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揍趴下?鈴科少年剛剛是說了‘揍趴下’這幾個字吧,那是指打架鬥毆吧!
而一方通行則切了一聲,回想起知道真相後卻依然無法為最後之作做任何事的那種令人咬牙切齒的無力感。
聽到一方通行的咋舌聲,歐爾麥特頓時感覺更不妙了。
“鈴鈴鈴科少年你跟別人打架了嗎!”歐爾麥特的手一抖,碗筷相撞乒乓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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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通行推開椅子,正打算回房洗漱,聽到歐爾麥特的問話,停下腳步,一手搭在脖頸處,仔細想了想說道,“沒有啊。”
“诶,沒有嗎?”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歐爾麥特聽到一方通行出乎意料的回答,有些驚喜和疑惑。
“打架,是指相互争執毆打吧。那些人只是被一面倒的毆打而已,算不上打架吧。”
“所以重點是這個嗎?!”
然後趕在一方通行睡覺之前,不出歐爾麥特所料,果然有警官打電話過來了
“是的,我是這孩子的監護人。”
“嗯,八木俊典先生,鑒于你的被監護人在今晚七點至八點左右在田等院街道第四十七巷進行了妨害治安的惡劣打架鬥毆行為,我們需要了解一下情況,請您和當事人現在趕到最近的警局一趟,做一下筆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馬上過去。”
挂了電話後,歐爾麥特嘆了一口氣,以一種格外複雜的眼神瞥了一方通行一眼。
“啊,真是抱歉啊,我都忘記了現在沒人幫我收拾爛攤子了。”注意到歐爾麥特的神情,一方通行心平氣和的說道。
反倒是被道歉的歐爾麥特吓了一跳。
“竟然對我道歉了!”
而一方通行皺了皺眉,嫌棄的說道,“你那是什麽表情啊。不要把我說的像是那種每個毛孔都塞滿了自尊心的中二期小鬼一樣好嗎!”
“嗨嗨,那我們走吧。早點把事情解決回家睡覺。”歐爾麥特無奈地嘆了口氣,又縱容地揚起一個笑容,試探地拉起一方通行的手。
“不要随便碰我。”這麽兇巴巴說着的一方通行卻撤去了手上的反射。
“哈哈,嘛,不過如果是他們主動找你麻煩的話,那你的行為應該算是自衛吧,這樣就好辦了。”成功拉起一方通行的手的歐爾麥特心情愉悅,突然對去警局給自己養子收拾爛攤子這件事充滿自信。
聽到歐爾麥特一無所知的話,一方通行啞了啞,默不作聲。
。
“總計十六人,九人重傷,七人輕傷汪。”長着一顆狗頭的警官将醫院開出的驗傷報告遞給歐爾麥特。
同時繼續解說着情況,“因為那條小巷的監控攝像頭已經被常年聚集在那裏的不良破壞,現在的情況我們都是通過筆錄獲得,對意識尚還清醒的七人分別做的筆錄在大體細節上都一致,基本可以認定是事實,但也不排除有串通的可能,現在只需将鈴科君做的筆錄與他們進行比對,這件案子就基本可以結案了汪。”
手肘粉碎性骨折,後腦殼骨裂,內髒出血,大面積擦傷和軟組織挫傷……
正當歐爾麥特看驗傷報告看的額頭冒汗的時候,被帶去單獨問話的一方通行跟在一位表情嚴肅的警官身後走了進來。
“哦,森崎君,怎麽樣了汪?”面構犬嗣舉起爪子朝走來的警官打了個招呼。
“是,面構警官,基本與之前的筆錄一致,沒有争議。”森崎立正行了個禮,将手上的筆錄遞了過去。
“嗯。”面構犬嗣點了點頭,粗略翻了翻記錄下的問話,便揚起爪子對已經放下驗傷報告正緊張搓手的歐爾麥特揮了揮,“那就請你們先回去吧汪。”
“诶!這樣就可以了嗎?”歐爾麥特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的,這樣就可以了,八木先生。”面構犬嗣奇怪地瞥了滿臉驚愕的歐爾麥特一眼,“因為已經搞清楚了,是對方先動的手,而鈴科君的個性反射又是被動發動的,所以即使對方的傷勢有些……不,是非常嚴重,也算不上是鈴科君有主動傷人的意願,況且鈴科君還沒有成年,因此最後我們警部下的結論是對方負全責,有什麽問題嗎?”
“……不,沒有問題。”
歐爾麥特起身,走向似乎也有點怔愣的一方通行,看着他因為驚訝而略微瞪圓雙眼,那張總是顯現出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表情的臉上終于有了點孩子的感覺,竟覺得有點欣慰。
“走吧,鈴科少年。”歐爾麥特将手搭在一方通行的肩膀上,沖警官們點點頭道別道,“那麽,失禮了,我們先告辭了。”
在回去的路上,因為接近深夜,一戶接一戶的人家熄滅了燈火,靜悄悄的水泥路上只有昏黃的路燈伴着影子。
一方通行沉默了一路,直到快到家時,才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問道,“喂,我打傷他們的這個事實是不容置疑的吧?即使年齡小和個性問題,那種傷勢也遠遠超過防衛過當的标準了,不可能完全推脫責任的吧?”
“哈哈。”歐爾麥特笑道,即使身體已經憔悴到不成人形,這個笑容依舊充滿了在絕境中給人希望的力量。
“鈴科少年,你是不是把這個社會想的太尖銳了點。”歐爾麥特蹲下身平視着一方通行。
“或許法律上是這樣規定的吧。但是啊,在我們現在的這個超人社會中,僅僅只有法律是不行的。嚴苛的法律是為了約束個性的濫用而存在的,而不是為了扼殺孩子自我防衛的意識而存在的。想必警官也是這麽想的吧,他不希望有孩子會因為保護自己和自己不能控制的傷害而受到懲罰。”
“真是有夠無聊的,這種東西怎樣都好吧。”一方通行閉上眼,嗤之以鼻。
“或許是這樣吧,”歐爾麥特站起身,打開家門,“但是正是這種無聊的東西一點點積累起來,才構成了人們之間的信任和這個社會的正義。”
“說起來,我有一件事必須要跟你道歉,鈴科少年。”
那個有着比太陽還要耀眼的金發的男人轉過身來,十分鄭重的朝着一個只堪堪過了他腰部的曾經犯下大錯的孩子深深鞠了一個躬。
“對不起,鈴科少年,我之前懷疑過你是不是再次殺了人。”
“……哈,為這種事情道歉,你果然是笨蛋吧!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嗎?傷害他人,殺害他人,連我自己都忘了是從什麽時候起就開始不停、不停地幹這種事了。”
“不是這樣的,”歐爾麥特靜靜地看着一方通行,就像看着一個還不懂事理的孩子,“[做了某件事]和[就是某種人]是完完全全的兩件事。”
“鈴科少年,不必做自己讨厭的事情,不必變成自己讨厭的人,這正是上天賜予每一個孩子的[機遇]。”
“鈴科少年,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好把握這個一生一會的[機遇],你的未來還有很長,不必因為過去中微不足道的某段經歷就輕言自己的人生。”
一方通行看着歐爾麥特那仿佛能容納一切的藍眸,那些說慣了的諷刺話語哽在喉頭,一句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