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銘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鐘了。他喝了點酒,車載着他穿過季家厚重而繁複的鐵藝大門時,月亮穿過枝桠茂密的高樹葉隙,時隐時現,看得他略微眩暈。
進了門,靜悄悄的,只有管家仆人來迎接他。季霆不在老宅住,季悅去了學校,父母時常不在家,這座豪華得空曠的宅子過于安靜。他問管家:“小燃回來了嗎?”
管家上了年紀,看着這幾個孩子長大,有時候也不拘着這些稱呼了,笑眯眯地說:“回來了,小燃在自己房裏呢。”
江銘點點頭,準備上樓前還補了一句:“您年紀大了,早點睡,不用等我。”
管家光是點頭答應,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上了樓,江銘敲了敲季燃的房門,一開始沒人答應,再敲一次,才聽見季燃從裏面喊一聲:“請進!”
推門一看,季燃正光着腳丫、盤着腿坐在長絨地毯上打電話。看見江銘進來,季燃沖他招招手,笑着拍拍自己左手邊的地毯,示意江銘一起坐下來。江銘無奈,只能放棄日常的優雅,也學着季燃席地而坐。
“嗯嗯,晴姐你繼續講,剛剛是二哥他回來了。” 季燃順勢挪了挪身子,把江銘當人形靠背靠着,繼續跟林晴打電話。
“好,吃飯前你不是給我打了一通電話來着嘛,我那時候跟你說‘陳潤秋的意思已經很明确了,不必再想他幾百年前的什麽初戀情人’,你大哥在旁邊偷聽,等我挂完電話,他才跟我說陳潤秋哪來的初戀情人。”林晴笑着說,看着本來坐在自己身邊假裝看手機的季霆黑着臉起身走了。
林晴笑意更濃,“哎呀,他走了,我說他偷聽,他不開心了,不理他,繼續跟你講。”
季燃都能想象到自家大哥的一張冷臉,他憋着笑說:“什麽意思啊。”
林晴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慢悠悠地說:“我聽了也覺得奇怪,我高中那會兒,誰不知道陳潤秋的那段緋聞呀。可是你哥說,是他上個星期跟陳潤秋吃飯的時候,陳潤秋自己說的。”
季燃一愣,下意識地坐直身子,江銘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減輕,季燃追問:“沒有初戀情人?他具體怎麽說的?”
“你哥說,陳潤秋那時候變相地向他保證,雖然他以前沒有交往的經驗,但是不會讓你在他面前受委屈。”林晴語氣淡淡的。
季燃直覺陳潤秋不會把話說得這麽直接,估計是大哥或者是林晴自己删繁就簡,提取了一下中心思想吧。
他疑惑道:“呃,我還以為他們不是很熟,而且上個星期我們還沒确定關系……”
林晴輕笑一聲,沒接話。
季燃沉默了幾秒,繼續問:“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林晴說:“如果你介意他到底是不是有這麽一個白月光,應該自己去問問陳潤秋,我和我的朋友畢竟不是他那個圈子裏的人,我聽到的消息說不定有假。”
季燃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覺得我該介意嗎。”
林晴說話的語氣非常符合她的性格,時而調侃,但更多的是時常不以為意。她向來打扮簡約,笑得很淺,卻不假,說起話來平靜溫和。當她看着你,那感覺就仿佛一位看客。
她把問題抛回去:“你覺得呢?”
一通電話結束,季燃有些發愣,江銘一直安靜地聽他們打電話,雖然只能聽一半,但他也基本猜到了倆人在說些什麽。
今天中午季燃偷偷溜走肯定是跑去見陳潤秋了,現在季燃又在這裏糾結陳潤秋到底有沒有什麽初戀情人,一副遇事不決的樣子。江銘覺得現在的季燃一點都不像以前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孩,僅僅是因為一個陳潤秋。
季燃垂眸,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擋住猶豫的眼神,他問江銘:“哥,我該介意嗎?”
江銘看着他,他其實并不喜歡陳潤秋這個人,但他看得出自己這個弟弟很喜歡陳潤秋,以至于變得看起來有些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估計是喝了酒的緣故,江銘只覺得胸口有一小簇怒氣,但他不忍心把話說得太重,嘆一口氣,他說:“小燃,你為什麽要去打聽陳潤秋有沒有初戀情人?”
季燃抿了一下唇,說:“也沒有刻意打聽,知道了就是知道了。”
但江銘卻猜得很接近,“你節食減肥,把頭發染黑,摘掉耳釘,穿淺色系的衣服,改變你的行為習慣,是因為陳潤秋的初戀就是這樣的風格,對嗎?”
季燃啞然,因為江銘真的猜對了。
江銘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的确如此,他氣得皺眉,努力控制自己的語氣,“小燃,你喜歡陳潤秋,我沒有意見。但是如果你為了他,改變自己,刻意逢迎,我無法支持。”
“我不想你在這段關系裏失去自我。陳潤秋雖然在新城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但我們季家在新城也畢竟這麽多年了,你沒必要這麽做。而且,季家現在和FIN的合作很緊密,陳潤秋本來就知道我和徐篤行之前的關系,雖然我知道為了鉗制FIN,陳潤秋沒必要犧牲自己,但我也不吝于用惡意來揣測他。”
江銘很認真地說,“如果陳潤秋是真心喜歡你,我沒有意見,但如果你一定要迎合他,他才喜歡你,或者是覺得你有利用價值,才跟你在一起,我無法同意。”
季燃聽着江銘突然的長篇大論,有些懵,他從來沒想那麽多,大腦短暫的一片空白後,他才開始整理思路。
“不,不是的。”季燃終于捋清楚自己想講什麽,“我并不是在介意這個,哎呀,怎麽說……”
看起來很苦惱似的,季燃下意識垂手揪住長絨地毯,說:“他今天很明确地告訴我了,我并不是要這樣他才喜歡。”
江銘盯着他的眼睛看,“你相信他嗎?”
季燃輕輕地點頭,語氣卻很篤定:“相信。”
江銘看了他良久,才說:“你自己有判斷就好。”
季燃當然知道江銘其實并不信任陳潤秋,但他願意尊重自己的想法,季燃沖他笑笑:“就是因為我相信,我才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介意。”
“我猜陳潤秋早就知道我是裝成那樣的了,他也沒必要騙我,所以如果他說他愛我,那他一定是真的愛我,我該開心,不是嗎?”季燃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盡可能輕松調皮,想讓江銘別太擔心。
江銘“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季燃才繼續說:“所以,如果有那麽一位所謂的初戀情人,陳潤秋也并不是因為我和他有什麽相似之處才和我在一起,因為,我跟他沒有任何一丢丢相似之處。”
季燃笑得好看極了,江銘卻覺得有點心疼自己這個傻弟弟,季燃又說:“最多也只能說明,陳潤秋之前的審美取向就是那樣,并不能說明更多,所以我沒必要去介意。如果沒有這麽一個所謂的初戀情人,我更不需要介懷啦。”
他癟癟嘴,“怎麽想都不應該介意嘛。”
江銘越發覺得自己原來聰明可愛的弟弟現在是個傻的,他伸出手,給正在懊惱的季燃一記腦瓜崩,季燃吃痛,捂住腦門嗷嗷叫喚。
“好痛啊!”季燃瞪他。
江銘也佯怒瞪回去,“你明明就在介意,介意就去問啊,縮手縮腳的,像什麽樣子。”
季燃委屈道:“哪有縮手縮腳。”
看到季燃轉過臉不理自己發小脾氣的樣子,江銘突然一下子放下心來,也不知道為什麽,總之就是放心了。他笑起來:“就你這點小心思,連陳潤秋都騙不過去,還想騙得到你哥哥?介意就介意啊,沒什麽好丢人的。”
季燃覺得自己十分沒面子,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又覺得這壞話聽起來哪裏怪怪的,但也有那麽點道理。他聽起來十分不情願地說:“好嘛,問就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