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約是從唐蘇木不說話的第三個星期開始，沈寒食開始送她回家。
也不跟上去，就離她遠遠的。
唐蘇木知道他在後面，也不回頭。
有時候唐蘇木走得慢了一點兒，沈寒食也就跟着走的慢一點。
前幾天，唐蘇木無知無覺，冷漠的往前走，仿佛沒看到自己背後還跟了個人，腳步走的又急又快。
有一次有個小姑娘撞到了她，撞在了地上，她只是把小姑娘扶起來，半點安慰的話也不講，自顧自的走了。
沈寒食跟在身後頓了一下，彎下腰來給委屈巴巴的小女孩遞了一張紙巾，然後摸了摸毛絨絨的腦袋，小聲安慰道:“對不起啊。剛剛那個姐姐心情不好，不是故意的。”
他甚少這麽溫柔的講話，像是陽光燦爛下的春水一般，柔得人心都要化了。
小姑娘點點頭，沖他甜甜的一笑。
沈寒食再擡起頭時連個背影也看不到了。
他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他也想給這個女孩兒遞上一張紙巾讓她別傷心啊。
唐蘇木的臉色越來越冷漠了。
她不和班上的同學說話，盡管她已經知道了是喬芊芊告訴了班主任她和沈寒食的事。可是她僅僅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了一眼喬芊芊就沒有再做別的了。
按照以往她的性格，她一定會狠狠的報複回去，連帶着後面那幾個讓人惡心的垃圾。因為老班曾經說過不只是一個同學指認她在早戀，而後排那幾個同學就在這件事中扮演了這樣的角色。
果然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許怡然很擔心她，唐蘇木給她發了一條信息，讓她別擔心，自己沒事。可是這樣光禿禿的一句話打消不了她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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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一夕之間就變成這樣了呢。
許怡然很不明白。
十二月，唐素生下了一個女孩兒，取名叫做巧巧。
唐蘇木沒有拒絕去醫院看她們，甚至還抱了抱那個幹巴巴瘦弱的小嬰兒，只是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唐素皺着眉，聲音很輕的說她:“你抱着妹妹也不沖她笑一笑？別把孩子吓哭了。”
唐蘇木把孩子還給她，又恢複成面無表情的模樣:“我回學校上課了。”
“你……”唐素吃力的往上坐了坐，想說她兩句，可是唐蘇木已經走了，像她來時一樣靜悄悄
而跟了她好幾個月的沈寒食這天終于發現了她的一點點變化。
原本都是大步向前走的唐蘇木這次把步伐放得小了一些，沈寒食清楚的看到她還停住了腳步，看看天上的夕陽。
唐蘇木只停頓了一會兒，她微微的偏過頭，視線果然看到了沈寒食正站在她不遠處的地方。
她嘴唇動了動，罵了一句:“傻子。”
寒假一過，時間變得緊迫。
唐蘇木的成績越來越好了，像坐了火箭一般，有一次月考她考了班級第七，年級第一百零八名，妥妥的一本了，再往上沖一沖，重點也沒有問題。
班主任沒有再問過她有關于早戀的問題，因為大家都看到唐蘇木幾乎不和沈寒食說話了，這樣能談戀愛才有鬼。
班主任倒是對她這個樣子很滿意，特意把她叫到辦公室裏叮囑她:“這樣學習的勁頭是好的，別為其他的事情分心。聽說你媽媽生了個妹妹？”
唐蘇木眸中略過一絲波動，點了點頭。
“那你自己更要獨立一點，學習終歸是自己的事。”
唐蘇木再次點頭。
班主任皺了皺眉，他覺得這孩子怎麽突然間變化這麽大，悶不吭聲的，明明以前鬼主意一大堆，但是也沒有放在心上，只覺得她是意識到了學習的重要性，自己給自己壓力。
倒是語文老師扭頭看了看唐蘇木離開的方向，嘆了一口氣。
又是一年陽春三月了。
唐蘇木走在路上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心裏的郁悶之氣好像散去了不少。
她不太想回家，便刻意放慢了腳步，裝作不太在意的微微扭頭看了看身後。
這一看便有些愣住了。
沈寒食沒在後面。
他去哪兒了？
唐蘇木沒來由的感覺到一絲慌亂和不安。
他不是一直都跟在自己身後的嗎？怎麽突然不見了？從去年九月到今天的三月，他明明每一次都在的。
唐蘇木站在原地動了動嘴唇，突然大力把自己的書包扯下來，從裏面翻出了手機。
可是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過手機了，早就沒電關機了。
就算開着機，她要怎麽聯系沈寒食，怎麽問他，你怎麽突然不見了？
人家沒有義務一直送自己的。
你發脾氣的一句話也不和別人說，現在有什麽理由要求別人一直還在原地等你。
唐蘇木握緊了雙手，嘴唇抿得有些發白，她把書包重新背好，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過了五分鐘之後，沈寒食才出現在這條街道上，他有些微喘，手機一直握在手裏，撥了好幾個電話也沒得到對方的回應後他只好挂斷了電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唐蘇木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正常了。
就自從那天放學沒有看到沈寒食之後，她總忍不住想他那天為什麽沒有來？是有事嗎？還是煩了？不想再陪自己了？
唐蘇木讨厭這樣的自己。
矯情得不行。
可是她又沒有辦法停止自己去想這些，只能再次把學習的時間延長了。好像只有在學習的時候才不會被那些事情打擾，不用去想那些想不清楚卻又很困擾自己的事。
直到有一天同桌突然指着她的臉有些擔憂的道:“蘇木，你臉色怎麽這麽差啊？黑眼圈這麽重，皮膚都幹得要起皮了。”
唐蘇木一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最近壓力大，她又熬夜學習，吃的又不好，皮膚不差才有鬼。
她皺了皺眉，孫雨涵卻活像見了鬼一樣，她好久沒見過唐蘇木這麽鮮活的表情了。
唐蘇木扭頭看她，壓低聲音問道:“我的皮膚很差嗎？”
其實唐蘇木長得很好看，尤其是眼睛，又亮又有神。
孫涵雨小心翼翼的摸出小鏡子，遞給她:“其實我覺得還好……不是很差，就是比起之前差了一點點點而已……”
唐蘇木接過鏡子，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好像是不太好，皮膚有些黯淡，額頭還冒了兩顆痘痘，雙眼皮太深了，一看就是熬夜了。
狀态差得不行。
唐蘇木生氣的把鏡子放在了桌子上，煩躁的咬了咬嘴唇，下意識的往前看去，卻撞上了沈寒食目光。
唐蘇木看不懂他眼神裏的東西，別過了頭。
孫雨涵最後送了唐蘇木幾片面膜。
唐蘇木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冷冰冰的不理她，別別扭扭的的說了一句謝謝。
孫涵雨覺得她這樣格外好玩，回了一句沒關系後又悄悄的在她耳邊道:“蘇木，你也要和沈寒食說話啊。他可着急啦。”
唐蘇木還沒有看過沈寒食着急起來是什麽樣子，她在心裏默默想道，可能就是噴火的冰山那種樣子吧？
想到這裏她又下意識的看了一下沈寒食，這一次沒能對上他的目光。
不知怎麽的，她有些失望。
四月的天氣已經開始有些熱了。
他們早就被要求上完整的四節晚自習，唐蘇木索性辦了一個住校，在學校裏留了一個床位，中午會在那裏休息。
這天趁着活動課結束還沒有上晚自習的時間，唐蘇木出了教室，走到人工湖旁準備透透氣。
她心裏想了事情，走路根本沒有注意腳下的路。人工湖四周有一段路很窄，被背後一大片竹子包圍了，繞過這片竹子就是逸夫樓。
唐蘇木一個沒踩穩，身子一一歪。她吓得叫了一聲，卻被身後的一個人大力拉住了胳膊，摟在了胸前。
她心髒怦怦跳，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了沈寒食帶着點怒氣的冷淡嗓音:“唐蘇木，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唐蘇木還來不及從剛剛的危險中反應過來便感覺到了一絲委屈，她推開沈寒食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我怎麽不讓人省心了我？我明明好得很！啊，好疼……”
沈寒食神情一變，立馬蹲下身來檢查她的情況。
唐蘇木今天穿了一雙軟底的運動鞋，而此刻她擡起腳，鞋上嵌了一大塊玻璃。
“很疼嗎？”沈寒食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腿，問了一句。
“還好。有點疼。”唐蘇木感受了一下，小聲道。她有點怕，疼痛感使得她其他的不安情緒都丢失了，慌的不行，手牢牢的抓住沈寒食肩膀上的衣服。
“怎麽辦啊……”
“沒事。”沈寒食深呼了一口氣，“我把你的鞋脫掉，确認一下，有沒有紮進腳裏。我會動作很輕，可能會疼，你別怕。”
唐蘇木怎麽可能不怕，但是她看着沈寒食的臉，慢慢的點了點頭:“沒事，我不怕，你不要擔心。”
沈寒食額前已經沁出一點汗了。
他動作緩慢的解開唐蘇木的鞋帶，一點點把鞋子往外面脫。唐蘇木輕微皺了皺眉，不是很疼。
等到鞋子完全脫下來了，沈寒食才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完全紮進去，只是劃破了襪子，破了皮肉，但是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嚴重。
他輕輕嘆了口氣。
剛剛精神太緊繃了，現在竟然有些脫力，注意力不集中，竟然被玻璃劃了一下，劃破了手背，有血流了出來。
唐蘇木一下子急了:“你流血了？！”
“別動。”沈寒食按住她不讓動，蹲在她身前:“你上來，我背你。我帶你去醫務處看看。”
唐蘇木不聽他的:“沈寒食你受傷了你知道嗎？都什麽時候了你能不能看看自己，不要只顧着我！”
沈寒食突然頓了一下，繞後偏過頭看了看唐蘇木:“可能不行。你在這裏，我怎麽看得到別人？”
唐蘇木被他的這句話擊中，抿了抿唇，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別開臉，不去看沈寒食。
“哎，小姑娘，別哭啊。你這不嚴重，就是劃破了皮，流了點血。我給你消毒一下就好了。多大點事啊，別哭別哭。。”
唐蘇木扭過了頭，眼眶依然紅紅的。
她不看正在溫柔給她消毒的校醫阿姨，也不看沈寒食。
直到消毒完畢，她的腳被被細心的包上了紗布，她才扭頭看向校醫阿姨，甕聲甕氣的道:“他的手也受傷了。”
沈寒食的手看起來可比她的嚴重多了，大概劃破了毛細血管豐富的地方，血流的有點吓人。
校醫一邊替他消毒一邊念叨他:“這位同學你怎麽不早點說啊？不疼啊？你們這些孩子真的是，一個個，自己不當心！人家女孩子不小心也還說的過去。你一個男生怎麽也這樣？是不是跟別人打架了？”
校醫把他訓得很慘，沈寒食一直沒說話，低頭挨訓。
兩人從醫務室走出來，唐蘇木是跳着走的，她那只腳等于說又不能走路了，一挨地就疼。
沈寒食在她面前蹲下來。
唐蘇木有些猶豫，沈寒食卻把手往後一伸，攬住了她的膝蓋往自己背上一按。
“上來。”
他的聲音有點涼，還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堅定。
唐蘇木說不出話來，乖乖的爬上了她的背。
兩人這樣根本沒有辦法去上晚自習，還好今天晚自習沒有班主任的課。唐蘇木給孫涵雨發了信息讓她給自己和沈寒食請假。
孫涵雨回了她一個“OK”，還帶了一個奸笑的表情。
唐蘇木知道她誤會了，可是又不想解釋太多，只能收起手機放回口袋裏。
靜默了許久，唐蘇木開口說了一句話:“你的手還疼嗎？”
“疼。”
沈寒食這麽直接的喊疼讓唐蘇木有些不知所措。她發現每一次沈寒食和自己在一塊兒好像都沒什麽好事。
“那你回家小心點，別沾上水了，定期清理一下。”唐蘇木小聲道。
她這會兒又慫了，小心翼翼的樣子和之前那個冷漠的不和任何人說話的樣子判若兩人。
沈寒食停住了腳步，看着路燈下他們倆的影子疊在了一起。
他聲音冷淡的問唐蘇木:“唐蘇木，我疼了我都會說出來，你為什麽不會？”
唐蘇木愣住了，下意識的反駁:“我怎麽不會了？我疼我就會……”話還沒有說話她意識到了沈寒食是什麽意思，她閉上了嘴巴。
“給了你那麽長時間，你都學不會喊疼。”沈寒食道，“唐蘇木，你怎麽這麽矯情。”
唐蘇木的眼圈兒一下子又紅了，她把腦袋磕在沈寒食背上，扭過頭不理他。
沈寒食還在說話:“既然你學不會，那只好我來問了。”
他的聲音突然變溫柔了:“腳還疼嗎？”
唐蘇木:“……一點點疼。”
前面有個長椅，沈寒食把她放在長椅上坐下，然後在她面前蹲下了身，捧起了她的腳，上面現在纏了兩圈紗布，鞋子被唐蘇木提在了手上。
唐蘇木被他的動作吓到，身體往後縮了縮。
沈寒食擡起眼睛看她，明明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眼神卻深得要使人陷進去。
“唐蘇木，你腳疼我可以幫你吹一吹。”
“前提是你要告訴我，不能自己一個人疼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