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關進去的時候是深冬,他記得那個時候葉子都掉了,市裏十分難得的下了雪,到哪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夏天了,雪自然是沒了,樹枝上生的也都換成了翠綠色的樹葉。

歲寒望着窗外的綠葉愣了好一會兒神,那棵樹上其實是長滿了綠葉的,可他卻不由自主地腦補出了一片場景:瀕死的人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那片頑強的挂在樹枝上的綠葉,艱難地開口:“等到最後一片葉子掉下去,我也該去了。”

這麽想着的時候,真的有一片綠葉随風飄落,歲寒盯着那片被風吹落的葉子,心裏莫名的緊張了起來,他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去接住那片葉子,盡管他接不到。當那片綠葉消失在視線裏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好像有什麽人扼住了自己的喉嚨一樣,呼吸有些困難,且喉頭有難以言喻的惡心感。他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喉嚨處,可是沒有什麽用,那種難以忍受的感覺沒有絲毫消失。

又來了!

出來之後,就時不時地會有難受的感覺,和後面一段時間在那個房子裏待着的感覺一樣。心理的苦楚伴随着生理上的痛苦,折磨得他簡直不想活着,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他記得松柏和他說他這是病了,所以要吃藥,只要不吃藥就會渾身難受,而那種藥只有松柏那裏才有。

可他絲毫沒有意識到,在初次吃藥之前,他根本沒有過這種情況。

他難受得倒在地上翻滾,一會兒覺得難以呼吸,一會兒覺得頭暈惡心,一會兒又覺得肚子裏好像有一把匕首在攪動,總之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受的。

松柏一進門,看見的便是倒在地上翻滾得不停的歲寒,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已經變作蒼白,甚至帶了一絲絲青色,連皮膚下的血管都可以隐隐看見。汗水爬滿了他削瘦的臉頰,盡管出來之後已經打理過了,可他此刻的樣子仍是憔悴的不行,歲寒的樣子真的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快步走到歲寒面前,蹲下身,将歲寒的身子扶起,讓他靠在自己肩上。懷裏的人仿佛削瘦得只剩下骨架一般,摸上去有些咯手,裸露在外的皮膚也不似從前一般光滑了。被松柏抱在懷裏,歲寒稍稍安靜了些,可是身體上的痛苦還是讓他抖得像篩糠一樣。

“你又發作了?”松柏問道。

“藥,藥,給我藥……”他已經難受得沒有力氣思考別的了,滿腦子只剩下了對藥物的欲望。

松柏看着他那實在是不怎麽好看的臉色,嘆了口氣,說道:“你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要不要,試着停一下?”

歲寒一聽到松柏要停了他的藥,眼睛立時瞪大了,眼中流露出的害怕令松柏看了有些不忍。他聽見歲寒的聲音裏又帶了些哭腔,苦苦地哀求他:“你不要停我的藥,求求你了,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你把藥給我好不好?”

松柏微微皺了眉,歲寒便噤了聲,可是松柏仍然能感覺到他身體的不适。

“算了。”松柏還是将藥掏了出來,遞給了他一顆,說道,“以後盡量忍得久一點。”

“好,好!”歲寒看到了藥,滿臉寫着欣喜,他一把将藥奪了過來,吞進了肚子。等到那種不适的感覺過去了,他才松了口氣,感覺整個人好像脫胎換骨一般,舒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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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歲寒看向一直坐在一旁看着他的松柏,向他走了過去,随後在他腳邊跪了下來,摟住了他的脖子。歲寒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撒嬌一般地蹭了蹭他的脖子,喃喃道,“謝謝,我好喜歡你……”

松柏伸出手,想去推開歲寒,可是對方真的抱他抱得很緊,而且歲寒的那種語氣,實在讓他不忍心推開他……

“你怎麽會喜歡我呢。”這是一個陳述句,松柏覺得歲寒不應該喜歡他的,或者說根本不可能喜歡他的。

“你對我好,把我從那個地方救出來,陪在我身邊,還會給我藥。”歲寒說道。

這不是對你好,這是為了控制你,松柏在心裏說道。不過他終究沒有把心裏所想說出口,只是撫摸了一下歲寒的後背,就像是主人在撫摸自己的寵物。

他感到歲寒的身形微微顫抖,随後,樓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放松了些,歲寒慢慢支起了身子,然後低頭吻了松柏。與上一次在小黑屋裏的不同,這次的這個吻帶了□□,這反倒讓松柏有些不習慣了,他推開了抱着他吻得起勁的歲寒,不敢去看他的臉,說道:“我該走了。”

“你這就要走了嗎?你能不能不要走?”歲寒仍然摟着他的脖子不願松開,戀戀不舍地望着他。

他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了,歲寒現在這個樣子突然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很奇怪,明明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改變歲寒,給他洗腦,讓歲寒變成一個只聽他的話,心裏只有他的人,為什麽目的達成之後自己會這麽不舒服?

“對不起。”松柏将歲寒的手從他脖子上拿了下來,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吻,說道,“我晚上再來看你。”

說完,他就站了起來,想要離開。然而歲寒并不會讓他就這樣離開,差不多是在松柏轉過身的那一刻,他就迎了上去,從背後抱住了他。松柏明顯地感到一陣溫熱的氣體噴在他的脖頸上,同時一雙手游走在他的腰身,他聽見歲寒在他身後細語:“我不想你走。”

“可是……”

“我們做吧。”

那一剎那,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即使是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歲寒也從未主動提起過。就在他還在琢磨是否是自己聽錯了的時候,他突然感到重心不穩,倒在了一邊的床上。歲寒雙腿趴開,正對着他坐在他身上,臉色微微泛紅,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這,這是我上次從電腦上無意間看到的,我覺得,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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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目的就是要逼瘋他?”林燼坐在沙發上,一臉無奈地看着坐在對面抽煙的松柏。他實在是不明白松柏的想法了,松柏說要報複,就搞垮了歲寒的店,搞垮了年國華,還僞造了假的親子鑒定。可不知道為什麽,到頭來年國華也沒有受到很大的懲罰,連生病的醫生和費用也是松柏承包了,親子鑒定松柏也讓人重新給他們弄了。所以,之前的那些不是白弄了嗎?

難道松柏所說的報複真的只是逼瘋年歲寒嗎?

還是說他終究不忍心連累那些無辜的人?

“我也不知道,”松柏吐出一口煙,嘲諷地笑了笑,現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了,他說道,“他沒有瘋,瘋了的是我。林燼,你說得對,我變了,變得不擇手段。可是,若是能一直保持着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想法也就算了,偏偏,目的即将達成的時候,我又心軟了,怎麽會這樣。”

“林燼,”松柏嘆了口氣,眼圈微紅,他看起來似乎很疲倦,連說話都沒什麽力氣,“我好像真的愛上他了。”

對于他而言,這是最不該有,也最悲哀的情感了,謀劃報複的時候,他将感情抛到了腦後,計劃即将成功的時候,他卻又将這些情感撿了起來。

他說愛的時候,林燼的心微微一疼,林燼明白,自己終究是得不到他的心了,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那你還恨他嗎?”林燼問。

“恨。”松柏如實回答了,說不恨是不可能的,那麽多年的執念,怎麽可能說放就放。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我對他又愛又恨,那麽就讓他一直留在我身邊,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了。”松柏将煙摁進了煙灰缸,偏過頭看向林燼,眼神中的疲倦一掃而光,他又換上了那種冰冷的眼神,“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何要救他?”

“因為,因為,我不想看你繼續錯下去。”

“我錯了嗎?”松柏嘴角微微勾起,“原來你是覺得我錯了。”

此時,林燼聽見自己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這個位置是被靠着樓梯的,因此若是從他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那麽便說明有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林燼只是好奇地回過頭望了一眼,可是看到從樓上走下來的那人時,他的呼吸便凝滞了。

只是半年不見,年歲寒的模樣便和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了。

他的頭發長了很多,軟軟地垂在耳邊,臉色是病态的蒼白,讓人想到重病的病人,他很瘦,像是一根輕飄飄的竹竿,仿佛一吹就倒似得。他穿着比他大一號的衣服,領口大開着,可以看見深深的鎖骨以及白皙的胸口,上面滿是暧昧的印記。褲子短了一些,露在外面的腳踝讓人懷疑它會不會一折就斷。

歲寒在房間裏的時候只是聽見屋子裏好像有人在交談,事實上自從他被放出來之後,在這個屋子裏他就只見過松柏,另一個人的突然闖入讓他覺得十分不舒服。因此他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松柏,以及……一個看起來很眼熟的男人。

他越看越覺得這個男人眼熟,可是卻想不太起來,在眼熟的同時他也對這個男人生出了一種沒有來得厭惡感,就好像他們是天生的敵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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