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暗閣外面發生的争鬥驚動了整個雍城。

争鬥事情發生之前, 散修盟便在外面布置了陣法,隔絕了那塊空間, 外界看來就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司恒走之前把那裏所有人都殺了, 陣法沒人維護失去效力,空氣中盈滿了凡人都能聞到的血腥味,更別提感官敏銳的修士了。

于是暗閣的那些個修士剛一出來,看到的便是化成飛灰的半條街,以及遍地的散碎屍塊。

饒是修士見慣了生死, 面對這種場景, 也沒辦法保持淡定。

更讓他們感到驚異的是,在那些屍塊中間, 散落在地的散修盟內盟弟子标識。

這讓大多數住在雍城的修士,都覺得後背一涼。

大多數人隐隐意識到一件事——雍城的天, 可能要塌了。

在場的人面色各異。有些人驚恐于雍城的不再安全,有些人細思散修盟之後會不會衰落, 而他們身後的勢力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而令一小部分人卻神色一變,慌忙向城外掠去。

安順才把他的故事講了個開頭,伊舟就突然起身看向遠方。

“仙長, 怎麽了?”他小心地問。

“有人來了。”視野內什麽都沒有,但伊舟就是有這種感覺,他運氣身法往前奔去, 攔在城門通往矮坡的必經之路上。

遠遠的, 視線裏出現了一群人, 那群人有前有後,往他這邊直直飛來。

警惕性升至最高,千葉出現在手上,伊舟運起功法,準備随時攔住他們。

雖然那群人數量不少,境界看起來也比他要高。

人離得近了,伊舟身體卻不再那麽緊繃,這點距離足夠他看清那群人的臉,正是太衍宗一同出去拜壽的弟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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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在他身前停下來,臉上還有一次焦急之色。

伊舟稍稍放松一點,但依舊擋在那些人面前,不讓他們過去:“師父正在修煉。”

“師侄啊。”被他擋在面前的最低修為也是金丹期,卻拿這個小矮墩沒辦法,只能好言相問:“你知道城內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知道”伊舟搖搖頭,圓嘟嘟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沖着面前的幾人做了個揖,道:“諸位師叔師兄有什麽問題的話,等師父醒來問他吧。”

随後擡起手,手掌指向之前他與安順聊天的地方:“師叔與師兄們請在這稍做休息。”

其他的人也沒辦法,人家徒弟攔着,他們也不好直接沖過去。

再說這麽點距離,他們也能看到司恒的情況,看起來确實在修煉,不像是受了什麽重傷。

一群人走到兩人休息的樹下,紛紛從儲物袋中取出休息的用具。

修士壽命漫長,若是處處苛待自己,那活着也沒什麽意思。

伊舟拒絕了其中一位元嬰師叔給的軟塌,取出自己的蒲團放在地上,然後想了想,又給安順遞過去一個。

安順被一群修士圍繞,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他接過伊舟的蒲團墊到地上,自己再坐上去,整個過程動作幅度都極小。

可就算他如此縮減存在感,修士們也不可能無視他。

一個凡人,還是在雍城發生那種事情後和司恒待在一起的凡人,想想就很不尋常。

“這位小友是?”一位元嬰修士問道。

“他叫安順。”伊舟介紹,說完名字又不開口了。

司恒還沒醒,誰知道跟他打架的是誰呢,現在還是要保持警戒。

一群金丹、元嬰想方設法,都沒從伊舟口中問出更多的東西,不僅如此對方還不讓他們問那個凡人。

每次有誰一看向安順,伊舟都要擋在面前,說這是他師父要的人。

“師侄真是。”這次能跟着出來的人都是宗門內看重的,誰都不缺傲氣,之前不過是看在司恒的面子上不好為難伊舟。

現在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頂回去,火氣就壓不住了。

但他們依然不敢對眼前的小孩動手,說話的人不過金丹,卻與司恒同輩,他張嘴吐出像是威脅的話:“等師兄醒來得跟他提一下,師侄如此目無尊長可不行。”

伊舟坐回原位,這種威脅不痛不癢,司恒看起來像是為了別人的話教訓徒弟的人嗎?

肯定不是啊!伊舟心裏想,因為別人的話就教訓徒弟算什麽好師父。

他不說話,剛剛開口的人以為他老實了,正想從安順嘴裏問出點什麽,那個凡人,就在衆目睽睽之下,被那矮敦子拉到了自己身後。

“真是!真是!”那人被氣得夠嗆,又不敢大聲喧嘩,只能咬着牙用手指着伊舟。

伊舟對這就當看不到,板着小臉盤坐在蒲團上。。

經過這次小規模沖突,其他人也知道伊舟油鹽不進,便不再浪費口舌。

一群修士湊在一起,自然不可能幹坐一宿,又因為天地中缺乏靈氣,這些人便倆倆湊在一處,過起招來。

這麽等了一夜,快到天亮的時候,司恒終于結束修煉。

地上的靈石已經毫無靈氣,成了一堆無用的頑石。

随着他收勢,聚靈陣中的最後一絲靈氣被吸納進體內,司恒探查了下,修為只恢複了不到三成,雖然不多,但應付一般情況也夠了。

旁邊的修士時時關注,司恒剛醒過來就被他們發現。

那些原本與司恒不太親近的人此時紛紛上前,圍在男人面前,臉上帶着一絲迫切,卻也不敢随便問出口。

伊舟修為不及那些人,動作慢了一拍,等他起來的時候司恒前面已經全是人了。

小孩臉上不太好看,臉鼓着,從後面繞進去,然後湊到男人旁邊,叫了聲師父。

男人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突然就溫柔起來,他應了聲,一手握住伊舟亂糟糟的頭發,五指成梳把頭發漸漸理順,然後盤在頭頂,用葛巾束好。

做完這些,司恒又擦掉徒弟臉上沾着的一點灰,問他:“害怕了嗎?”

伊舟先是搖搖頭,後來看着男人的臉,又輕輕點了點頭:“有點。”

師徒兩個的做派讓原本準備告狀的人打消想法,最前方兩個元嬰期修士經過一番無聲交流,最後站在左邊玄言的輕咳一聲,等司恒看過來之後微微作揖說:“師兄可還好?”

司恒搖頭:“無礙。”

“那,散修盟那些人……”他說着頓了下,心裏過了遍,才繼續道:“看留下的些許法力波動,師兄與散修盟交惡了?”

男人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在場的人都有些激動起來,到底還忍着沒開口,依舊由玄言問:“不知所為何事?”

司恒沒立刻回答,他揮手招出樓船,先牽着伊舟走上去,途中把安順也帶了上來。

随後才轉身對後面的一群人說:“上來再說。”

一群人圍在司恒身邊,聽他把前因後果掐着說了部分,就已經群情激奮。

“散修盟欺人太甚!”

“此事就該修書回宗,禀告掌門,小小散修盟都敢欺到我太衍宗頭上,若是不給個教訓,以後這修真界,就要分不清誰才是正道魁首了!”

“要我說也不必等宗門回信,散修盟在師兄手中損耗過半,剩下的那一半,光我等足矣對付。”

……

“不必費力。”司恒等他們說的差不多了,才開口打斷:“散修盟這些年來越發狂妄,這次傷筋動骨,自然有別人想上去撕下一口肉。”

“我等還需為天女祝壽,就不用為此耽誤時間了。”他說着起身,留下句把其餘弟子召集回來,便帶着徒弟以及安順進了房間。

幾人走以後,留下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師叔真的不準備追究了嗎?”

“大概吧,唉散修盟真不是東西。”

有人驚嘆:“或許只有有師叔那樣的胸襟,修為才會提升的更為迅速。”

“師兄說的有道理。”

“我有一事不明,那個凡人,到底是做什麽的?”

“不清楚。”

“不知道。”

“不會又是徒弟吧,看着年紀那麽大了。”

“年紀大也沒事,想當年騰于前輩花甲入道,不過千年就飛升仙界,可不比我等凡夫俗子快得多。”

“那你能找出幾個騰于真人?”

境界最高的人走了,剩下沒有壓力,聚在一起吵吵鬧鬧,間歇還有氣不順想要找散修盟的茬,都被兩位元嬰壓了下來。

安順跟着兩人往前走,一路雕梁畫棟,他卻不敢分心觀賞。

三人進入司恒的房間,他的房間在樓船正中間,地方頗大,伊舟一進門就把司恒拉着坐下來,自己再爬到他身上。

随後像個主人一樣招呼安順:“你坐啊。”

“小子不敢。”安順偷偷地觑了司恒一眼,連忙低下頭,要說的話在嗓子裏滾了幾回,才開口道:“仙長之前說的,能讓小子修煉的辦法,可……可……”

“可還算數?”他話說道後半段又卡住了,司恒便替他接上,他臉上似笑非笑,捏着徒弟的小胖手:“自然是算數的。”

安順還沒來得及興奮,就又聽他說:“不過這個方法,有點疼,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堅持住。”

“能,我能。”安順擡頭盯着他的臉,咬牙說道。

“是嗎?”司恒也不知信還是不信,他手指敲在椅子扶手上,一聲聲似乎敲在安順心上。

過了不知多久,安順才聽他說:“行吧,這是你說的。”

司恒說完,就把伊舟抱了下來,捏了捏他的小胖臉:“你先回去修煉,師父要給他疏通經脈了。”

伊舟總覺得司恒身上的傷還沒好,聞言便有些不樂意:“不能過段時間再疏通嗎?”

“你這是在找借口不修煉?”司恒問道:“雖然練劍幸苦,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不行,說出去太丢你師父我的臉了。”

他說着還搖了搖頭,一副沒臉見人的樣子。

還很年輕沒活多久的徒弟稍稍一激就進了坑,扔下去我才不會找借口,就氣沖沖地推門走了出去。

确定徒弟進了自己房間,司恒這才關上門,轉身面對安順時,臉上的表情已全部消失,連看他的眼神,都透着一股站在高處俯視的味道。

安順被看着,逐漸地下頭,但腰沒彎,也依舊記挂着修煉的事。

“仙……仙長,現在可……可以開始了嗎?”

“剛剛我徒弟在這,有句話就沒說。”司恒開口。

“仙長請講。”

司恒開口道:“你的經脈梳不通,只能重塑,重塑的話活的機會不高,你還要試?”

對面的人沉默許久,就在司恒耐心将要用盡時,他才從牙縫中擠出句話:“小子願意試。”

他擡起頭,眼底似有星光閃動,把平平無奇的臉照得熠熠生輝起來,就連說出的話,也不像之前那般軟弱無力:“小子是個凡人,就算不試這一次,也不過還有五六十載的壽命,用這些命換一個機會,我願意。”

他話說的斬釘截鐵,司恒也不再多費口舌,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樣東西,放到安順面前。

面前突然多了個桶,看起來很像凡間用來泡澡的那種。

“進去。”司恒說。

安順應聲,一只腳剛準備踏進去,突然想起什麽,開口問道:“要脫衣服嗎?”

“脫了吧。”司恒随意點點頭,手上多出幾個玉瓶來,看也不看他,自顧自地把幾個玉瓶中的東西,分別倒入另一個空瓶中。

等到安順脫完衣服坐進去的時候,司恒也正好把東西弄好。

從儲物袋中拿出一份徒弟原本的食物,食物自動飛向木桶上方,瓶口斜傾,往木桶裏倒入乳白色的液體。

那是靈乳,在伊舟築基之後偶爾給他喝的,遠不像小時候那種一碗水一滴靈乳的兌法,凡人根本承受不住。那些乳白液體剛接觸到安順,他就疼的大叫起來。

不過只叫了一聲,安順就再沒發出聲音,不是他生生抗住,而是房間裏的另一個人不願意聽他說話。

靈乳倒滿大半桶,一直淹沒到安順下颚。

身上無處不通,偏偏發不出聲音,也動不了,只能清醒的忍着那鑽心蝕骨的疼痛。

就在他疼的快要昏厥過去的時候,司恒動了,他站起身,走到木桶前,手上拿着兌好的玉瓶,瓶口輕移,往裏面滴了一滴東西進去。

“忍着點。”

那滴液體剛進入木桶,安順臉色就變成煞白一片,翻起白眼,半響後,他才恢複一絲神智,微微吸了口氣。

身上像是有刀子在割,要把他的皮肉筋骨一一分開。安順從未體會過這種痛法,疼得他有一瞬間想要大喊放棄。

但他做不到,房間裏的另一個人沒有給他說話的權利,他甚至連昏死過去都不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人不緊不慢地往木桶裏不斷加入液體。

除了頭顱,安順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疼痛以及如影随形,卻無法分辨處于什麽位置。

滴完玉瓶內的最後一滴,司恒停下動作,在旁邊安靜等候。

安順的感覺沒有出錯,他的皮肉筋骨确實被一一分開,靈乳吊着他的命,只要稍有差錯,他就會一命歸西。

被剝離出來的經脈自然比在身體內更好去處雜質,司恒法力運轉,滲入靈乳下方,找到經脈,逼出經脈中的雜質。

經脈脆弱,在法力進入時便變得千瘡百孔,但破破爛爛的經脈在雜質逼出之後,卻神奇地開始緩慢恢複。

這也是藥的效果。

雜質被一點一點驅除,靈乳又漸漸開始發灰,木桶上方又多了一個玉瓶,往下滴落液體。

這次滴的靈乳并未經過稀釋,液體濃稠,一滴下去,原本發灰的液體又變成乳白色。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久到安順以為自己身在地獄,旁邊的男人才終于停下動作。

木桶上方的玉瓶收回,司恒手上又多了另一個瓶子。

安順認識這個瓶子,他猛地瞪大眼,卻沒辦法阻止,只能看着那些液體又一次滴落進來。

相比之前,司恒現在的動作要快得多,液體滴的速度快,安順也會覺得越疼。

有那麽一瞬間他疼得失去了所有知覺,眼前盡是灰暗,下方是一處深淵,深淵中帶着安靜又祥和的味道,誘惑着人進去,就在安順一只腳踏入深淵時,他突然會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祖父把傳家寶交給自己時說的話。

“安順乖孫以後肯定也能成仙人。”

深淵退去,神智重新恢複,依舊是無邊無際的疼痛,眼前的男人挑了挑眉,有些詫異:“難得。”

再之後,痛覺終于找到對應位置,等他從木桶中踉跄着爬出來時,安順竟覺得渾身上下無比輕松。

撿起地上的衣物遮身,他朝司恒行了個大禮:“多謝仙長再生之恩。”

“先別忙着謝。”剛剛的一番動作也耗費了他不少心力,司恒稍作休憩,對他道:“還剩頭沒剖開呢。”

以為自己半只腳踏入仙途的安順……

……

司恒在給安順疏通經脈的時候,其餘弟子也全部到齊。

玄言本想找司恒詢問是否升船,但走到門外,卻發現房間布置了陣法。

以為師兄是在教徒弟以免人打擾,玄言也不多事,轉身往回走。

反正跑這趟不過是因為司恒的統領地位,不管問不問,這船都是要往前走的。

玄言一邊走,一邊暗自羨慕師兄與他徒弟的感情,昨天那樣的情況,不是所有徒弟都敢站出來。

再說了徒弟還那麽小。

玄言在心裏嘆了一句:少年無畏。

他走到半途,正好經過那個小師侄的房間,玄言因為心裏所想便轉頭看了眼房間,卻見房門突然打開,走出來他那個跟門闩差不多高的師侄。

“師叔。”伊舟低頭叫了一聲。

“師侄?”玄言看了看小孩,又回頭望了眼最裏面的那扇門,幹笑一聲:“你沒跟你師父在一起啊。”

“沒有。”小娃娃聽到這話,圓臉生生拉長了些,跟玄言一樣瞥了眼最裏面的門,嘟着嘴道:“弟子去修煉了。”

“去吧。”玄言剛說完話,那扇門便又在眼前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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