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甲先生張張嘴:“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有。”
周乙說一不二,雙手在甲先生腰部加了力氣揉按起來,不知怎的還品味出一點感動,認真道:“您是個好人,不能讓好人流血又流淚。”
“嘶——!”
“啊,不好意思甲先生!”
甲先生:“……”
還不懂麽?分明就是你在讓我流淚。
小梁帶着家庭醫生風塵仆仆的趕回來,看見甲先生仍半死不活地趴在沙發上,心頭湧起酸楚:“太好了醫生,人還在。”
醫生給甲先生做了細致入微的檢查,确定沒有傷筋動骨,只是扭到了腰肌,三人這才安下心來。
甲先生扶着什麽都沒有享受到卻受了傷的腰,精神上也承受了嚴重挫傷,讓小梁把周乙連同家庭醫生一道送走。
周乙還想發表長篇大論,甲先生在他張嘴之前擺了擺手,對小梁說:“給他一點錢。”便頭也不回地挪進卧室靜養。
小梁狐假虎威,回夜星船的路上對周乙大肆教育,埋怨他不好好搞清楚這份工作的內容,害得甲先生平白吃個大苦頭。
周乙心想得虧小梁不知道在房間裏還發生了什麽,甲先生何止腰上吃苦頭,從頭到腳幾乎都在發苦。
他越發愧疚,垂着頭道:“我會對甲先生的身體負責的。”
“你讓他活着吧。”小梁把他攆下汽車,扔給他一疊酬勞就一腳油門逃竄出去。
第二天,甲先生在窗邊抻胳膊蹬腿兒,活動筋骨拉伸肌肉,覺得精氣好了很多,好像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場噩夢。他正琢磨今天該怎麽揮霍,眼角餘光突然瞥到一抹不太美妙的人影——周乙站在樓下的小花園裏,邊靈活躲避着看門王大爺的拉扯,邊沖他使勁揮手。
甲先生眼前一黑,下身隐隐作痛。
清淨多年的甲宅近期又熱鬧起來,甲先生重新雇傭了孔武有力的保安和門衛,一左一右在宅院門口守着,只為了攔截周乙。
也不知道這人腦子怎麽就那麽軸,說了不再怪他,也不用他照顧,更不想再見他,周乙依然每天都要跑過來。他到底還是個學生,閑暇有限,平時都要傍晚才來,周末則會提前很早,正門進不去就在宅子的四面八方摸索,小梁不得已連狗洞都給堵了起來。
甲先生邊做家庭醫生教給他的保養體操,邊隔着落地紗簾窺視早早來到門口周旋的周乙,随口道:“今天這麽早,又到周末了吧?”
小梁跟甲先生提議:“幹脆打他一頓,一定就再也不敢來了。”
甲先生瞥他一眼:“人家好端端的又沒砸你窗戶,打他做什麽?”
人精小梁揣錯了上意,實在不知道甲先生意欲何為,也不敢再多嘴,一張臉苦得跟豬頭一樣。
別說他,甲先生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在這個愚蠢的年輕人身上花費那麽多注意,總是一反應過來就已經盯着他看了半天,還盯得津津有味。大概漂亮的年輕人都是花朵或天使一樣的存在,只要活生生地伫立在那裏就會綻放,引得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彙集。
但欣賞是欣賞,真把周乙放進宅子裏一嘗芳澤他是真的不敢,怕了怕了。
那天周乙沒來,甲先生現在養成了每天睡醒先往樓下看一眼的習慣,但直到他上床前的最後一眼,周乙的身影都沒再出現。
終于走了。
甲先生松了口氣,同時也心生一點失落。
然而第二天醒來,周乙又出現在了樓下。
周乙在甲宅門外流連多日,本已經心死得七七八八,今日是來跟甲先生告別的——也是一廂情願的告別,他知道并沒有這個必要,只是給自己一個交代罷了——卻被小梁領進了門。
甲先生穿着水泡坐在餐廳進食,周乙見他很健康,心生高興,熱絡地上前呼喊:“甲先生!”
甲先生這才注意到身邊多了人一般,優雅地放下餐叉,也問了一聲:“小周。”
“您的腰痊愈了麽?”
“無礙了。”
周乙放松地長舒口氣,笑道:“那太好了,我可以放下心了。”
他的長相和五官實在是對甲先生的胃口,笑起來眉眼彎彎,整潔純淨,顯得很真誠。甲先生本想保持矜貴的疏遠氣質,為自己挽回一點老派貴族的顏面,結果一對上周乙的笑臉沒忍住多看一眼,嘴上就沒了把門,逗弄的話脫口而出:“你關心我麽?”
周乙沒有防範,又打心裏認定甲先生不會再對他有何非分之想,耿直地有一說一:“那是當然啦,畢竟是由于我的失誤,我真的很愧疚。”
不管是什麽環境下,能被周乙這樣漂亮的青年關心都是一種享受,甲先生很受用地微笑,還想說點什麽,周乙就開心地繼續道:“您沒事我也就放心了,以後也不會來礙您的眼了。”
甲先生的眼神微妙地漸變,沒說什麽,仍保持微笑,望着周乙。
年輕人做事雷厲風行,了卻了這樁心事便表現出要走的姿态,小梁總覺得他身上帶有危險屬性,忙不疊拉門将人往外送,甲先生看他逆在光裏線條流暢的身形,不知被哪裏冒出的小鬼迷了心竅,突然開口說了句:“吃飯了麽?”
“什麽?”周乙和小梁同時回頭。
甲先生無視小梁的目瞪口呆,也無視自己的古怪,佯裝泰然地拉了拉身旁的凳子:“來者是客,一起吃點早飯吧,法國糕點師傅做的面包。”
“這……”周乙撓撓頭,質樸道:“不好吧?”
嘴上這麽說,他的目光已經往那一籃油光水亮的面包上黏了過去,肚子還應景地叫出聲音。
不是周乙貪吃,他确實還沒吃東西呢。
他鬧了個大紅臉,甲先生卻額外心生出一點憐愛,交叉了十指向他歪頭:“還不過來?”
周乙扭扭捏捏地坐下,開始大快朵頤。
甲先生裝作随意地問:“最近學習繁重麽?”
周乙想了想,快到學末考了,其實還是有些吃緊,但他學習很好,頭腦只要用在學習上就會很靈光,同學用一個月的時間焦頭爛額,他只需要複習一星期就可以拿到很好的分數。于是回答:“還可以,并不吃力。”
他正咀嚼一根圓長的棍狀面包,嘴唇撐得又薄又紅潤,還要喋喋不休,濕潤的舌尖偶爾伸出一點,施展無知的誘惑。
甲先生眼睫顫動一下,周乙在咕咕哝哝地說些什麽他已經沒再往耳朵裏進,目光似有若無地黏在周乙嘴唇上,看他挂在嘴角的面包碎屑,心裏癢酥酥的。
“……甲先生?”
被周乙僵硬的呼喊拽回神,甲先生才反應過來自己竟尊崇內心,鬼使神差地捏掉了周乙嘴上的面渣,還大有想往嘴裏送的架勢。
周乙很尴尬,主動把手裏的半截面包遞過去:“您想吃這根?”
甲先生:“……”
他裝出一副很自若的樣子,将指頭往周乙嘴唇上一抹,把面包屑從他半阖的唇齒間塞了回去。
還觸碰到了溫熱的舌尖,甲先生心猿意馬,果然與想象中一樣濕潤。
不給周乙回過神的機會,他追着問:“昨天在學習麽?”
“沒有。”周乙三兩口把面包全塞進去,搖頭,神色透露出幼稚的小自豪,“我昨天去工作了。在一位先生家裏做小時傭人,每天放課後去就可以,也不會耽誤到學習。”
甲先生挑挑眉。
“那位先生家很大,還給我提供了房間可以住,我是來跟您道別的,等會兒就要回去了。”
“工錢是多少?”
周乙說了個可憐到讓人要笑出聲的數字,還露出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眼神——像等人誇贊的狗崽一樣。
可惜甲先生并沒有誇贊他的想法,他甚至沒有再看周乙,指間麻癢的酥意也平淡了,他取下餐巾站起來,氣場陡然疏遠開來,徑直往外走去。
“繼續吃吧,廚房還有,不夠就去取。想帶走吃也可以。”
周乙不知所措地跟着起身,聞言愣了愣,一張臉迅猛地紅了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