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龍脈

火鳳在蒼穹中盤桓一圈後緩緩降落至地面,它俯低了身子,引頸長嘯一聲,黎紹握劍跳下來,火鳳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衆夜行者從怔愣中回過神,紛紛朝黎紹跪倒,神色肅穆恭敬。鳳凰乃上古神獸,能對人類如此親昵者着實少見,更何況是羽毛金紅的火鳳?

黎紹彎眉微微一笑,他輕輕抓了抓鳳凰的羽毛,轉身,走至衆夜行者面前,将手中的古劍推出,沉聲道:“此乃文王玺,楚文王飛升時将麒麟引與文王玺一同埋入長白雪山中。麒麟引我已埋入爾等體內,日後凡漠北張家後輩,身上均有麒麟紋印,這柄青銅古劍作為鎮族之劍,唯有張家歷代族長可持有。”

白陌阡聽到“文王玺”三個字時,微微一愣,他緩緩眨了眨眼看向黎紹。

“吾等遵命。”客棧老板跪直了身子,雙手舉過頭頂,從黎紹手裏接下青銅古劍,再次向黎紹行了跪拜大禮。

“起來罷。”黎紹略一點頭,他垂眸掃了衆人一眼,淡淡道。

白陌阡扔掉手裏的樹枝,蹦跶到黎紹身邊,拽了拽他的衣袖道:“你适才說那柄劍是文王玺?”

“嗯。”黎紹點點頭,擡手幫白陌阡擇掉他頭上的樹葉,溫柔了眉眼,“你下凡時拿的那柄劍也是文王玺。”

白陌阡瞪圓了眼眸,薄唇微動正要說話,黎紹揉了揉他的腦袋解釋道:“文王玺其實是兩柄佩劍的合稱,楚文王的佩劍王玺和昭文君的佩劍文玺。你手中的是文玺,劍氣溫雅清澹,我今日所取乃王玺,王玺煞氣極重,楚文王飛升時,将此劍埋于龍脈中,鎮壓凡塵妖魔,護天下河海清宴,百姓安居樂業。”

“龍脈?龍脈不是在長安麽?”白陌阡疑惑。

黎紹搖了搖頭,他從袖中拿出一張羊皮地圖,緩緩展開後拿給白陌阡看,修長的食指點了點地圖中間的一條山脈,解釋道:“瞧見了麽?從西面的昆侖山脈,到長安城外的太白山脈,再到東北的長白雪山,這一系列山脈連綿蜿蜒,盤踞在中原的核心位置,所謂的龍脈,指的是這一系列的山脈,長安龍脈只是一部分。”

“原來如此。”白陌阡恍然大悟,他點了點頭,垂眸瞧着地圖,果然如黎紹所說,這三座山系連起來,就像是一條俯卧在中原大地上的龍,護佑着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安康喜樂。

黎紹補充道:“長白雪山乃龍頭所在之地,彙聚天地靈氣,既是風水寶地又是陰氣極重之地,所以楚文王将王玺與麒麟引埋于此地。”

“明白了。”白陌阡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他擡眸,清澈的眼底倒映出皚皚雪山,“屹立與中原大地沉默着守護天下蒼生,頻繁更疊的王權在龍脈面前,竟是如此的諷刺可笑。”

黎紹勾唇,不置可否。

夕陽西下,一彎弦月升上山頭,将銀白的月輝灑在白雪上,長白靜靜伫立,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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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罷,該回去了。”白陌阡将目光收回,他揮了揮手,招呼衆人回去。

走出郁郁蔥蔥的松林,茫茫雪原便毫無防備地撞進了每個人的眼中,來時是一種心情,回時又是另外一種心境,踩在雪地上的腳印還在,可是重新踩上去的時候卻是“改頭換面”,衆人都沉默着朝前走,四周寂靜的很,只有腳踩雪地的“咯吱”聲。

他們走到古戰場的時候,大地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身子根本無法保持平衡,聽得遠處一聲巨響,長白山裂開了一道口子,山上的雪崩落下來,如同潮水一般朝他們這邊湧來,地面仍在晃動,衆人紛紛跌倒在地,雪潮遮蓋蒼穹,很快便卷來濃濃黑雲,悶雷滾滾,明滅的閃電劈在山頭。

“咔噠噠——”

劇烈震動的地面扭曲着裂開來,岩漿從裂縫中噴湧而出,與遮天蔽日的雪潮碰撞,發出“滋滋”的水聲,四周很快便升起厚重的水汽。

白陌阡将一個快要掉入地縫的夜行者拉上來,他站在一塊微微向上突起的地盾上,朝衆人伸手,“大家快到這兒來!莫要停在原地!”

等将夜行者們都安全拉上來,白陌阡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用縛靈繩将衆人綁縛住,之後又将繩子的這頭纏在自己腰間,這才擡眸看向遠處的長白山,濃雲密布,原本高聳矗立的山峰裂開了好大一道口子,鑲嵌在山頂的青銅門正在緩緩打開,紫綠色的陰氣不斷從裏頭漫延出來。

黎紹伸着左手,血從他未愈合的傷口流出來,一滴一滴落在雪面上,他緊咬着牙,周身迸發出金紅色光,靈力幻化成一只麒麟撲向青銅門,死死守着,阻止青銅門打開。

白陌阡臉色瞬變,他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他的右手,凝神閉眸,将靈力渡了過去,一股大力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震得白陌阡踉跄了一下,他緊皺眉頭,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這到底怎麽回事!”

黎紹面色很不好,半晌,他才啞着嗓子沉聲道:“長安龍脈被人截斷,昆侖長白無法連貫,長白山下的陰氣壓制不住了。”

白陌阡聽罷一驚,忙問:“誰幹的?”

黎紹面沉如霜,他緩緩睜開眼眸,眸子裏帶着無盡的失望,低聲道:“商烨。”

白陌阡瞳孔驟縮,他終于明白商烨的目的是什麽了,布這麽大一盤棋,将前朝舊事演給黎紹看,無聲地向世人宣告新王朝光鮮亮麗背後的肮髒不堪,于是,他便可以打着“肅清叛賊”的旗子,動龍脈,以天道為由,除掉這個從一開始便不應該存在的王朝。

“瘋了。”白陌阡喃喃。

龍脈被斬斷,黎紹和他根本壓制不住青銅門,那只金紅色的麒麟在接連天地的青銅門前顯得如此渺小,現在唯一的法子便是快馬加鞭趕回長安将龍脈接上,但是他和黎紹都脫不開身,他們一旦離開,青銅門便沒有了最後的壓制,等到它完全打開之時,便是世間終極之時。

地崩山摧,耳畔不住傳來震耳欲聾的悶雷聲,茫茫雪原上的裂縫越來越大,滿目瘡痍,岩漿四處淌過雪原,鮮紅與雪白,就像是美人臉上猙獰的刀疤,觸目驚心。

巨大的石頭從山上滾落,雪潮一層又一層地朝平原湧來,大地劇烈的晃動,無數只綠色的手從青銅門後伸出來,麒麟無力地咆哮着。

白陌阡咬牙挺着,薄唇已顯出蒼白之色,與他十指相扣的黎紹也好不到哪裏去,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滑落,鬓邊碎發盡數被汗水沾濕。

忽然腰間一松,白陌阡暗叫不妙,連忙睜開眼,綁在自己腰間的縛靈繩已被客棧老板解開,衆夜行者漸次走下地盾,他們排成一列,将縛靈繩捆在自己腰間。

“你們要幹什麽?”白陌阡喊。

站在最前頭的客棧老板轉過身,他沉着臉,将文王玺緊緊握在手中,恭恭敬敬地朝白陌阡和黎紹行了一禮,“吾等既與先生做了約定,當臨危受命,請白公子與先生放心,有漠北張家在,青銅門定不會打開,這些時日多謝先生照顧,吾等定誓死守護青銅門,還天下蒼生一個長安。”

話畢,客棧老板利落轉身,毅然決然地朝長白山青銅門走去,衆夜行者由一條細細的縛靈繩牽系着,跟在他的身後,烈焰雪原上,他們的身影單薄渺小。

白陌阡靜靜看着,目送他們穿越岩漿地縫,踏過茫茫雪原,頭也不回地走向長白山深處,很快,衆夜行者便只剩下一抹模糊的黑點,又一陣雪潮湧來,滿目的雪白,再也不見衆人的身影。

銀白的閃電劃破濃雲,猩紅的岩漿灼燙大地,白雪傾覆,山地崩裂,濃白的水汽與紫黑色的陰氣相互糾纏彌漫,巨大聲響之後又是一片死寂。

倏爾,一道黑金光芒沖破天際,白陌阡暗淡的眸子亮了亮,青銅門前出現了一道又一道身影,他們圍在麒麟周圍,背上的麒麟印記發出耀眼的光芒,為首的客棧老板高高舉起了文王玺,翻手落掌,那些伸出來的手被齊齊斬斷,原本不斷打開的青銅門停止下來,“咔噠”一聲,往回阖上了一點。

“師兄!他們,他們做到了!”白陌阡吼了一聲,“好樣的!”

黎紹将目光從青銅門處收回,他松了口氣,收回左手,将綁縛在他和白陌阡右手手腕上的含章符拽下來,揮袖揚手,那串符咒旋轉升騰着變大,最後化成一道金紅色的陣法壓在青銅門前的麒麟背上。

做完這些,他擡手掐了掐眉心,轉頭看向白陌阡,聲音有些沙啞,“還撐得住麽?”

“可以。”白陌阡握緊了黎紹的手,往他身邊靠了靠。

黎紹點點頭,吹出一道嘹亮的口哨聲,原本守在青銅門前的火鳳聞聲展翅朝黎紹飛來,翅膀帶起一片雪霧覆蓋在噴湧的岩漿上,黎紹摟住白陌阡,左腳點地,一個縱身帶着他跳躍至火鳳背上。

“兔兒,抓緊我,我們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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