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暖手
天公作美,當天下午天氣居然放晴了。
學生們搬着凳子集體移動到室外看文藝彙演,本來都在三三兩兩地抱怨天氣冷學校沒人性,讓暖洋洋的陽光一照,人群中些微的怨氣頓時煙消雲散,顯露出他們這個年紀特有的朝氣蓬勃。
沈盼的鋼琴獨奏被放到了節目的後半段,學生們坐着看了一個多小時的表演,精神上對這次的文藝彙演早就倦怠了。長顧一直盯着手裏的演出目錄,緊張地等待着,好像即将要上臺的人是他一樣。
好不容易到沈盼上臺了,主持人說完主持稿,長顧立即打起精神鼓掌,卻發現周圍的人似乎都興致缺缺。他微微皺起眉頭,莫名地替沈盼感到失落。
沈盼顯然不是第一次走上舞臺,他穿着漆黑修身的燕尾服,嘴角噙着一點大方得體的笑,卷曲的長發刻意打理過了——應該是他自己折騰的,長顧知道沈盼很抵觸別人碰他的頭發,偶爾他有意無意摸到了沈盼的自來卷,沈盼都會下意識地躲避。
而且這明顯是沈盼自己的審美——經過精心的打理,沈盼整個人顯得意氣風發,帥得十分引人注目。
沈盼優雅從容地上臺,在鋼琴旁邊站定,放眼往臺下一掃,精準地找到了班上長顧所在的位置。他嘴角的笑微妙地變了味道,端莊地微微鞠躬,又沖臺下盈盈一笑。
從沈盼上臺開始,長顧就聽見了前面幾個女生的抽氣聲,以及拼命壓着嗓子的竊竊私語,聽聲音似乎激動得不行。沈盼這一笑更是直接引發了集體高潮,長顧覺得自己都聽見女孩們的尖叫聲了。
長顧心想:“有那麽誇張嗎?剛才你們不是不愛看嗎?”
雖然心裏不太高興,但長顧不得不承認,臺上的沈盼确實很吸引人,簡直讓人移不開視線。
沈盼一首鋼琴曲演奏完,臺下立馬有不顧矜持的女生大喊“再來一首”。長顧悄無聲息地離開座位,借口說去上廁所,偷偷溜到了舞臺後面。
後臺有幾個穿裙子的女生在瑟瑟發抖地蹦跶,靠在一起企圖相互取暖。主持人見沈盼差不多完了,連忙過了一遍主持稿,挂上微笑準備上臺。
長顧謹慎地環顧四周,發現後臺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手忙腳亂的,根本沒時間注意他。他這才放下心來,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站着等沈盼。
雖然他站的位置不打眼,但沈盼對他好像裝了感應器一樣,下臺後眼睛随意一掃,馬上發現目标,随即屁颠屁颠地朝長顧撲過來。
長顧被他沒輕沒重地一撞,連忙後退一步緩沖了一下,下意識地伸出手抱住沈盼,好懸沒有讓沈盼當場撞翻在地。長顧板着臉,沒來得及呵斥這家夥,沈盼已經在他懷裏抖成一團,冰冷的雙手還企圖往他衣服裏面伸。
“好冷……班長你暖暖的。”沈盼瑟瑟發抖,語無倫次地說,“這見鬼的冬天……衣服也太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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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顧:“……”
他頗有些不自在地推開沈盼——因為不遠處有幾個同學正奇怪地注視着他們倆,還沒上臺的林詠歌也在其中。
林詠歌見長顧看過來,暧昧地沖他眨巴眼睛,還破天荒地沖他一笑。
長顧:“……”
沈盼無知無覺,整個人都快被凍傻了,不停地哆嗦着,任由長顧拿起他放在後臺的衣服袋子,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到男廁所去換衣服。
長顧猶豫了一下,拖着沈盼進了男廁的最後一個隔間,自己也擠進去了,鎖上門。
沈盼這才有些反應過來了,沖長顧暧昧不明地笑了一下:“顧兒,你看着我換衣服啊?”
長顧臉頰微微發熱,一聲不吭地拉起沈盼冷冰冰的雙手,給他捂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夠,直接将他的手掌貼在自己滾燙的臉上。
廁所隔間裏沒風,倒也挺暖和,沈盼抖得不那麽厲害了,忽然不着急換衣服了。
他使壞地揉了揉長顧的臉頰,笑嘻嘻地說:“班長,你臉真小,夠給我暖手嗎?”
長顧不說話,漆黑纖長的眼睫毛微微垂着,像兩把小扇子,嚴嚴實實地擋住了長顧的目光,就是不和沈盼對視。
沈盼受不了他這副“良家婦女任調戲”的樣子,手指尖蹭了蹭長顧細密的眼睫毛,口幹舌燥地忍了一會兒,覺得手掌都快讓長顧臉頰上的溫度燙傷了。他終于忍無可忍,就着這個姿勢,捧着長顧的臉蛋吻了下去。
等他們忙完出來,文藝彙演都差不多結束了。沈盼換好衣服,給自己塗了潤唇膏,出廁所門後看了看長顧嘴唇上蹭上的,心滿意足地揚起嘴角。
所有節目表演完後,還有一個宣布獲獎環節。于是沈盼換完衣服不久又上臺吹了一遭冷風,剛捂暖沒多久的手被迫從口袋裏拿出來,接過老師頒發的獎狀獎品,傻傻地站在舞臺中央跟一群人合照。
下臺後,沈盼還沒來得及抱怨,猝不及防地被身後的某個人撲上來勾住了脖子:“喲,厲害了啊老弟,一等獎呀——哎,明天放假,今晚來我家慶祝呗,怎麽樣?”
沈盼被他勒得呼吸不暢,驚天動地地咳了一會兒,吓得林詠之趕緊放開他,生怕他讓自己弄出個好歹來。
長顧面無表情地擠過來,拿走沈盼手裏的一堆東西,拍了拍他的後背:“沒事吧?”
沈盼好不容易緩過來了,惡狠狠地瞪了眼缺心眼的林詠之,顧及長顧還在旁邊,好歹沒有惡語相向:“你謀殺啊?”
林詠之死皮賴臉地說:“來嘛,去我家慶祝——看,我和我妹二等獎,大家一起拿獎,還有比這更值得慶祝的事嗎?”
沈盼看了眼身旁的長顧,有心想去玩,又擔心長顧覺得自己晾着他,只好面癱臉拒絕:“不去,我沒空。”
林詠之不依不饒:“沒空?你幹啥去?”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長顧看見了沈盼眼裏的掙紮和猶豫,也明白他為什麽妥協。長顧微微一頓,突然想到舞臺上萬衆矚目的沈盼,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女生們的尖叫和男生們的議論。
沈盼留長發這事并不是沒有人非議的,尤其是在荷塘鎮這種小地方,男生留長發是件很稀奇的事,長顧也不止一次地聽過同班同學私底下說沈盼。
女生還好,多半會覺得沈盼帥,留長發也是種與衆不同的酷帥,很有明星或者藝術家的味道;還有一小半女生接受不了男生留長發,卻沒辦法否認長顧長得好看。
男生就沒那麽客氣了,剛開學那會兒說什麽的都有——“娘裏娘氣”、“有毛病”、“變态”、“醜”……七嘴八舌,不一而足。
後來慢慢相處下來,沈盼沒表現出什麽娘娘腔的傾向,言談舉止也不像是個有問題的,對兄弟還很仗義,那些暗地裏的議論紛紛才漸漸減少了。
可由于長發的緣故,沈盼在男生堆裏還是顯得很特別——可能大部分男生真的有長發情結,雖然平時他們和沈盼稱兄道弟,也經常勾肩搭背,但私底下還是會讨論沈盼,只是态度明顯變了。
長顧聽到過一兩次,無非都是說沈盼的長發好看,臉好看,班上長發的女生好像都沒沈盼好看……最後的總結肯定是——如果沈盼是個女生該多好,那肯定超級好看。
沒有男生說喜歡沈盼——同性戀在他們看來是不存在的,他們甚至不一定知道這個詞的存在。但在長顧聽來,那些人說了這麽多廢話,無非就是想表達對長顧的喜愛之情。
如果沈盼是個女生該多好——那他們就能光明正大地表達對沈盼的喜歡了。
無非就是這麽個意思。
長顧不喜歡沈盼跟別人去玩,他總覺得全世界都喜歡沈盼,所有人都在觊觎沈盼——他當然知道這只是他的臆想,就是因為知道,他才不能将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以免顯得太過無理取鬧。
他總想沈盼一直陪着他,待在他身邊,留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不要有第三個人打擾他們。他知道沈盼喜歡他,疼他寵他縱容他,讓他有資本恃寵而驕。
可是憑什麽?長顧忽然想。
憑什麽沈盼要這樣時時刻刻讓着他?
明明沈盼不是個能靜下來的主,卻願意為了哄他高興做到這個地步,因為沈盼喜歡他。那他呢?他喜歡沈盼,就要限制沈盼的人身自由?
難道他不希望沈盼開心嗎?沈盼因為一句“我喜歡你”付出了這麽多,那他為沈盼做過什麽?
如果他對沈盼的“喜歡”這麽膚淺廉價,僅是止于口頭,那他和學校裏大部分喜歡沈盼的人有什麽區別?他有什麽資格讓沈盼對他這麽好?
林詠之已經被沈盼打發走了,沈盼在這方面很有一套,三言兩語就能糊弄住人。長顧站在沈盼身旁,手裏拿着沈盼的東西,滿心的迷茫漸漸消失,他忽然做了一個決定。
“阿盼,你去林詠之家……嗯,慶祝吧。”長顧輕聲說,“你拿了一等獎,本來就應該慶祝。”
沈盼詫異地看了看他的表情,确定長顧這句話沒有賭氣的成分在內,他一時間讓長顧的态度轉變弄得找不着北:“啊?可是……算了,我不想去。”
“別騙我了。”長顧輕輕笑了,“去吧。”
他這一笑,沈盼的眼睛就亮了,有點按捺不住想玩的心,又不願意抛下長顧,猶猶豫豫地說:“那……你跟我一塊去。”
長顧:“……啊?”
沈盼看出他似乎沒什麽抵觸的情緒,頓時興奮地拉起他就跑,追上林詠之倆兄妹:“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