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去找他
雨還在不停的下，地上的積水越來越多，幾乎要沒過腳踝。眼看再不回去就要回不去了，很多賓客們聯系了自家司機，不一會兒，剛才還很熱鬧的會場便冷清下來。
衛荷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他點開看，竟然是防洪警報！
地勢低窪的地區已經積水成河，那裏的公交車，小汽車寸步難行，交通癱瘓。雨水成洪，漫灌進部分地鐵站，地鐵被迫停運。
計誠霄配給衛荷的專屬司機打來電話，問他要不要回去。
衛荷滿腦子都在想，計誠霄呢？他去哪裏了？
雨水落進走廊，濕了一大片，衛荷仰起頭，眼睜睜看着無數雨滴低落在自己臉上，模糊了視線。
他想起幾年前的一件事。
也是這樣大的雨，他在家，忽然接到嚴穆秋的電話，說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忘了帶，讓衛荷送到指定地點，他去拿。
那時候的衛荷，把嚴穆秋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他一聽手機裏嚴穆秋焦急的語氣，就急急忙忙的拿了文件，用防水袋裝好，自己只是随意裹了一件薄外套，就冒着大雨去給嚴穆秋送文件。
嚴穆秋說的地方是一個路口，他說待會兒他們的車會從那裏經過，到時候順便跟衛荷拿文件。
衛荷趕到時，他的鞋和褲腿已經完全被水浸濕，因為下暴雨，加上狂風呼嘯，露天的路口處根本沒法站人，他便跑到距離不遠的地鐵站口等嚴穆秋。
衛荷永遠記得那個雨夜，他出來得急，沒穿厚衣服，加上下半身幾乎濕透，黏在身上，又冷又難受，最要命的事，他忘了帶手機！
衛荷站在地鐵口，足足等了嚴穆秋三個小時！
風瘋狂地灌進地鐵口，衛荷從臉頰，到手腳，凍得冰涼，他緊緊的捂住嚴穆秋口中那份所謂的重要文件，只能不停跺腳來環節身體的僵硬，梗着脖子探頭向外看。
地鐵口很冷，但衛荷又怕站裏面了嚴穆秋看不到他。
不停的埋怨自己，真是笨死了，手機那麽重要，怎麽就忘了帶！
衛荷一直等，從下了晚班的白領們從地鐵站湧出來，到一夥沒帶傘的人和他站在一起躲雨，再到後來雨停，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但衛荷就是一直等不到他在等的那個人。
直到夜色漸深，衛荷渾身都冷得哆嗦，他那被凍僵的腦袋才像是突然開了光，想起向一位路人借手機給嚴穆秋打電話，得知對方竟然早已回了家。
衛荷帶着一身的涼意回到家，嚴穆秋說：“突然發現有電子版，就不需要了。”
“我哪知道你沒帶手機啊。”
“怎麽像個傻子一樣，正常人等一會兒沒等到肯定會回來啊！”
“我剛忙着跟客戶談生意呢，這不一不小心就把你忘了嘛！”
衛荷找到自己的手機，上面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當天晚上，他就發起了高燒。
因為淋了一晚上的雨，又被風吹，衛荷事後足足病了半個月才恢複過來。
不過，也就是因為這件事，衛荷第一次對嚴穆秋的感情産生了動搖，他問自己：真的還要繼續待在嚴穆秋身邊嗎？
冰涼的雨水順着臉頰滑落，從脖頸流進衣服裏，冷得衛荷一個哆嗦，他立刻從回憶裏回神。
衛荷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一個強烈且堅定的想法，他要去找計誠霄！他要去找他！
想到這裏，衛荷對司機說讓他先回去，把車留下就行。
司機愣了一下，沒有多問，只是叮囑衛荷小心，積水越來越深，很多地方車容易熄火。
“好的，我知道了。”說完，衛荷挂了電話，轉身往外走，本想跟申洲說一聲，但環視了一圈卻沒看到對方，衛荷想，那在微信上說吧。
他坐上車，啓動車輛。
衛荷雖然沒車，也很少開，但他有駕照，畢竟年輕的時候他也憧憬過有一輛屬于自己的車。
踩一腳油門，衛荷往江橋那邊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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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
等賓客走得差不多，申洲看了眼天空：“我不就過個生日，老天爺你哭什麽哭啊，面子都不給！”
手機響了起來，申洲一看，是計誠霄！
“喂，計小抖，你終于接電話了！我還以為你失蹤了，事情怎麽樣啊？”申洲一邊連串發問，一邊走向原先衛荷在的地方：“你的小嬌妻也擔心你擔心得要死呢，我先跟他報個平安。”
“咦？”申洲腳步頓住，“衛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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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摸車，剛開始衛荷還有些手生，後來感覺上來了，他速度也就快起來。
還好往機場的方向地勢偏高，衛荷打開地圖導航，繞過積水深的路段，繞來繞去，終于在半個小時後上了江橋。
可能因為洪水的緣故，平日裏來往車輛衆多的江橋，此時竟然只有衛荷這一張車孤零零的行駛在路上，行人更是不見蹤影。
積水沒過半個輪胎，衛荷就算想快也沒有辦法。
衛荷突然有些後悔，他會不會太沖動了，說不定計誠霄早就已經回去了，或者是公司有事……這都多久了了，他怎麽可能還在這裏……
忽然，衛荷眼前一亮。
視野裏出現了一輛銀色轎車，那是計誠霄的車！
車停在路邊，周圍是不斷彙集的水流，嘩嘩往它的底盤下流過，像是将車與周圍隔絕開來，形成了一座孤島。
衛荷心裏激動，他停下車，想打把傘卻發現車裏沒有，找了一會兒沒見衛荷幹脆不打了。
打開車門就往計誠霄的車跑，風寒雨涼，衛荷的心卻是熱乎的。
他一下子渾身濕透，雨水毫無留情的拍打在他身上每一個地方，跑到計誠霄駕駛座門前，衛荷顧不上雨水嘩啦啦從他臉上流下，拍窗戶：“計先生，你在嗎？”
窗戶落下，露出計誠霄一張錯愕的臉。
計誠霄幾乎沒有表情管理失誤的時候，所以難得一次，誰都沒有想到會是獻給了衛荷。
現在要是被申洲看到，他一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拍照留個紀念。可惜現在在這裏的是衛荷，他看到計誠霄，驚喜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注意對方的表情，“計先生，你真的在這裏！”
“你瘋了嗎？”短暫的驚訝過後，計誠霄反應過來，他打開車門，“這麽大的雨你跑來幹什麽？”
抓着衛荷往副駕駛那邊走，打開門把人塞進去，然後自己也坐回車裏。
計誠霄看了他一眼，好氣又好笑：“你全身都濕了。”
衛荷此時也已經冷靜下來，想到自己的沖動魯莽，他有些不好意思，發現剛才計誠霄下車一趟，跟他一樣全濕了。
“呀，計先生你冷不冷？”自己濕了衛荷沒覺得怎麽樣，但看到別人濕他就急了，“我那輛車上好像有幹淨的衣服，我去給你拿。”說着就要下車。
“回來。”計誠霄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眉心，另一只手一把揪住衛荷的後領，不經意間觸碰到衛荷的後頸肉，冰冰涼涼。
衛荷一下子不敢亂動了。
“你來幹什麽？”計誠霄問，申洲說找不到衛荷，還以為他先回了家。
“我擔心計先生……”衛荷低聲說。
他怕計誠霄也在和他一樣，在雨中孤獨而固執的等待着一個等不到的人。
“您……沒事吧？”衛荷小心打量着計誠霄的神色，“郁先生……沒事吧……”
計誠霄怎麽可能沒事。
他當時站在車禍現場，一米之外的地上就躺着一個血肉模糊不知死活的傷者……
然而他看了一圈又一圈，只看到一輛車頭被撞得癟進去的車，原本應該在車上的郁超儒他們一行人則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立馬詢問在場的交警。
對方說，這輛車是車禍裏損傷最輕的，只是車頭撞了一下，車裏的人除了司機有輕微刮傷外，其他人沒什麽事，司機已經去了醫院，至于其他人，剛才有車來接走了。因為現場太過混亂，再具體的他也不清楚。
計誠霄再次給郁超儒打電話，聽着電話裏傳來的忙音，他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
郁超儒人呢？既然沒事，為什麽不給他打個電話？
雨越下越大，交警開始趕人維持秩序。
地上的水越積越厚，計誠霄默默離開，他坐回自己車上，這才想到給郁超儒的經紀人打電話。
經紀人不知道郁超儒給計誠霄打過電話，還以為他是看了新聞擔心才打過來：“計總放心，超儒沒事，他一根毫毛都沒掉，現在已經平安到機場了，剛上飛機吧，我讓他下飛機給您報個平安。”
“不用了。”計誠霄說，外面氣溫低，冰冷的雨水讓他想發火都發不出來，他有些心涼，捏着自己的眉心，似乎很累，冷冷道：“就這樣。”
計誠霄一個人在車裏坐了很久，腦子放空，一動不動。
申洲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有些是他沒接到，有些是他不想接。計誠霄嘆了口氣，他平複好心情，給申洲回去電話，申洲說大家很擔心他，說衛荷不見了，可能是先回家去了。
結果沒過一會兒，申洲口中那個回家的人就突然敲響了他的車門。
計誠霄起先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吓了一跳，認出來人後，他驚訝地看着他，怎麽會是他？
他從來沒有想過，來找他的人，會是衛荷！
計誠霄不想承認，在看到衛荷的那一瞬間，他的心髒，狠狠地縮了一下。
傾盆大雨，連環車禍，郁超儒……一件件前一秒還在令他心煩的事情頃刻之間就從腦海中消失不見，嘈雜的雨聲離他越來越遠，計誠霄耳畔只聽進去了衛荷的那一句話：“我擔心計先生……”
僅僅因為擔心他，衛荷就冒着大雨，穿過在被洪水淹成河川的半個城市，跑來找他？
計誠霄和衛荷，兩個濕漉漉的人坐在車裏，大眼瞪小眼。
衛荷跑得急，此時還在微微喘息，胸膛一起一伏。
Tony老師精心為他打理的頭發此刻全部被雨水打得一縷一縷的貼在臉上，不斷往下滴着水，衛荷臉上都是水，水滴粘在睫毛上，随着他的眨眼而一閃一閃，身上的西裝更是濕得可以擰出水來，皮鞋裏全是水，若是在地上踩一腳，就會有渾濁的水從鞋縫間溢出，計誠霄昂貴的座套瞬間濕成了一片。
明明是這樣狼狽不堪的一個人，計誠霄卻覺得……這個人…竟然又在勾引他。
但是他該死的好像不怎麽讨厭了。
雨水不斷落到車頂上，發出急驟的“啪啪”聲，又不斷彙聚成小水滴從車窗滑落，留下一股一股的痕跡。
車內的氣氛卻無比靜谧。
衛荷為什麽會來找計誠霄？
他是有私心的。
他看着計誠霄，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他現在對計誠霄好，就好像是對當年的自己好一樣。
他沒有父母，所有愛與被愛的方式，都靠自己去學，曾經的衛荷無比天真，他以為，他對嚴穆秋那麽好，他就可以收獲同等的愛。
他雖然一無所有，但是他願意為了嚴穆秋傾其所有。
所以衛荷願意幫忙，他希望計誠霄能追到郁超儒，而不是像他一樣，最後傷痕累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或許，這也是衛荷對自己的一種補償吧。
幾年前的那個雨夜，他站在風雨裏，看着一輛輛車路過，又揚長而去。一次次的期盼，到一次次的失望。
那種深深的孤獨感到現在都會不時湧上衛荷心頭，他多希望那個時候，有一個人，能夠穿過黑夜，沖破暴雨，迎着狂風，走向他。
那個時候的他，是這麽希望的，所以今天，衛荷毫不猶豫的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