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付盼盼回來找耳環,在地上看了半天也沒看見。

盛勤緩了緩神,跟她打招呼先回了包房間。

會所的走廊全長得一樣,咖色的大理石地磚剛從眼前一直鋪到盡頭去。盛勤悶頭疾步,快走頭才發現找錯了方向。

對着眼前的牆,她終于鎮定下來。

剛才在休息室裏,領班一口叫出付盼盼的名字。慌亂之中盛勤尚且不覺有什麽不對,這會兒付盼盼回來找耳環,他又一路跟着回來,顯然兩人早已認識。

盛勤站在原處,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小姐?小姐?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身後傳來一個年輕男聲。

盛勤一震,回頭看見是會所的工作人員,微微放心,幹脆報出房間號請人帶路。

她來去已是好半天,包廂裏醉的醉倒的倒,俨然一副狂歡之後的景致。角落裏,小羽已經喝高了,抱着酒瓶子正跟人玩骰子,沒猜對又舉杯一飲而空。

盛勤環視一圈沒看見程飛飛和張琦,只好找到許經理,商量着是否該散場,明天早上還要開工。

許經理也喝高了,掏出手機給程飛飛打電話,沒人接,她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又拉着盛勤坐了小半個鐘頭。

這一晚上,盛勤過得忽上忽下,還被灌了幾瓶酒,到這會兒已是強弩之末。她從桌上裝了一杯冰塊貼在眼邊醒了醒神,又陪着玩了半天,再看表已經快三點了。

許經理這會兒也撐不住了,終于同意散場。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回了懷柔片場。

盛勤扶着小羽回房間,這小姑娘睡了一路,真上了床反倒清醒了。

她趴在床上,目光炯炯地盯着盛勤,忽然道:“盛勤,我真羨慕你。”

盛勤把她扶回房累得夠嗆,這會兒聽人開口簡直莫名其妙,她有些喘:“你羨慕什麽?”

小羽不說話,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床過來一把抱住盛勤。她抱住了就不肯撒手,嘴裏嚷嚷着:“今晚上除了程總,就屬你挨沐四爺最近了!我好怄啊,你說我之前怎麽不會唱粵語呢,我要是會唱的話,肖總今天不就讓我唱了嗎?那我不就可以坐在他旁邊了嗎?”

盛勤一時無語,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她的肩頭:“你到底是清醒了還是醉了?”

“醉了,被沐四爺迷倒了。”

盛勤哭笑不得,扭頭看着她稚嫩的臉,心想平時怎麽沒看出來她這麽花癡。

小羽沒得到回應偏扭着她不放,一直追問沐懷朋帥不帥,盛勤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又不想跟一個酒鬼置氣,只好順着說:“帥帥帥。”

小羽呵呵笑,終于放開手,往她的大床上一趟,“我現在理解為什麽追星狗會求着愛豆睡了。”

盛勤:“……嗯?”

小羽不理她,捧着臉似醉似嘆:“這麽帥的人,艹粉那是發福利。”

盛勤:“……”

***  ***

頭天折騰到天明,導演主演都可以多睡會兒,制片組的人卻沒辦法偷懶,尤其是現場制片。

好在盛勤喝了酒反而睡不着,早早就醒了趕去片場。

助理導演在拍一些過場戲,盛勤坐在旁邊守着。生活制片溜過來,主動送上一晚醒酒湯,說是緩解宿醉頭疼的。

盛勤确實有些頭疼,道了謝找了個空跑到片場外,一邊喝一邊透氣。

半瓶湯沒喝完,手機忽然嗡嗡震動。

盛勤一看,是高中同桌高耀輝。

她接起來一聽,那邊聲音愉悅,非要約她吃飯。

盛勤看了下日期,才發現是周末,可他們現在哪兒來的周末,于是也不客氣,直說沒空。

高耀輝啧聲道:“過分了啊,咱們都多久沒見面了?怎麽着,我剛說要追你,你這就直接不肯見我了?”

知道這人向來口嗨,盛勤根本沒往心裏去,這會兒聽他提起這茬,不由地抿嘴笑起來:“是啊,我怕被你的大小老婆們追着打。”

那邊高耀輝正要辯解說我孤家寡人,這邊有電話插進來,盛勤一看是小羽,馬上接了,電話裏小羽聲音急切:“盛勤你在哪兒呢,快回來快回來,那個衛晴又和小張導吵起來了!”

盛勤一聽,前一秒的輕松瞬間蕩然無存,挂了電話立馬往棚裏趕,手機隐約有人說話,她這才想起高耀輝的電話還沒斷,于是趕緊跟人打招呼:“我工作出了點事兒,先不跟你說了。”

那邊的聲音嚴肅起來,馬上追問:“要不要緊?你自己注意安全,真有麻煩給我打電話。”

盛勤應了一聲,挂斷電話趕緊跑回化妝間。

一進門,果然氣氛壓抑。

小羽站在門邊等着盛勤,見了她來三言兩句把事情說清楚:“拍生病那場戲,衛晴說是過敏了,死活不同意化妝老師給她上深色底妝,小張導等了半天不見人就發脾氣了。”

這都叫什麽事兒。

盛勤聽着就無語,懷疑衛晴這人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她拍了拍小羽,自己趕去滅火。

小張導雙手叉腰,手裏的分鏡本都快被捏變形了。

盛勤硬着頭皮上前勸人:“兩位都消消氣。”

小張導看見盛勤,抹了把頭發,指着衛晴說:“你來的正好,這人我是不導不了了。”不等盛勤再勸,他轉身摔門就走。

原本上次聽了盛勤的勸解,對衛晴算是百般忍讓。可昨晚上喝多了,他人有點不舒服,哪曉得衛晴又作,小張導演直接就炸了。

衛晴還覺得委屈呢,她這段時間本來就心情不好,這會兒先是被要求扮醜,馬上又被當衆責罵,她正一腔怒火沒出發,看見盛勤還以為她好欺負,巴巴拉拉亂叫了一通,非要程飛飛來給她做主。

盛勤不知道程飛飛到底清不清楚她跟肖振明或者沐懷朋的關系,但知道這會兒把她叫來絕對會小事鬧大。

她硬是擠出一抹笑容,給衛晴講劇本講化這個妝的必要。

衛晴聽得不耐煩,非說自己生病也不能醜。

她一巴掌拍上化妝臺,碰倒了旁邊的粉底,玻璃瓶子摔在地上,粉底液立馬濺上盛勤的深色長裙。

盛勤一見,臉上沒了笑:“衛小姐,我麻煩你搞搞清楚,你是來拍戲的不是來秋游的,你見過哪個病人臉像你這麽唇紅齒白?”

衛晴說是過敏了,但臉上十分白淨,一點也看不出來。

聽見盛勤的話,化妝助理沒忍住,幫腔道:“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你說什麽呢你?”衛晴瞪向化妝助理,後者避開了眼。

衛晴恨恨地收回目光,轉向盛勤。

制片和演員一般沒機會發生大沖突。可這盛勤看着年輕纖細,衛晴又跋扈,自然專挑軟柿子捏。

但她沒想到盛勤這人看上去柔弱,實則性子清高倔強,甚至幾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剛烈。

平時低調老實的人反抗起來更讓施暴者覺得權威被挑戰。衛晴怒不可遏,猛地站起來想打人。

盛勤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衛晴揚起的胳膊。

周圍有男生想要上前将兩人分開,看她倆都是女人,又不知怎麽下手。

兩個人身形相當,但衛晴為了上鏡瘦得跟紙片似的,力量自然比不上盛勤,被她握住了手腕,用力半天也掙脫不開。

“你給我放開,聽到沒有!你知道我是誰嗎你?”衛晴氣得跳腳,對着盛勤破口大罵。

衛晴有金主靠山是公開的秘密,只不過大家都以為她背後的人是肖振明。

見盛勤抿唇不動,衛晴變本加厲:“臭傻逼,你聾了嗎你?還不給我放手!”

盛勤出身書香門第,從小到大的同學朋友都是體面人,從來沒有被人如此辱罵過。

當着這麽多人,她臉一下子就紅起來了,像是被人狠狠給了一記耳光。

“夠了!”

她猛然一掼,甩開衛晴的胳膊。衛晴不防,整個人向旁邊歪去,踉跄着撲倒在化妝臺上。

衛晴伏在桌上,回頭見大家都冷眼旁觀,哇的一下哭出聲來,非說自己遭遇劇組霸淩,嘴裏還哇咧咧地嚷嚷:“都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看我不弄死你!”

周圍的工作人員雖然讨厭衛晴,可見她又哭又喊,也不敢多說什麽,只能和稀泥地勸盛勤:“小盛,算了算了。”

但盛勤就是泥塑的也有三分火氣。

她渾身發抖,心跳隆隆。

她這人清高,拉不下臉當衆跟人對罵,可被這衛晴當衆刁難責罵不止一次,無論如何忍不下去。

“你說說你是誰?我還真就不知道了!”

盛勤原本不想把那天的事情拿出來說,可眼見衛晴太過分,她實在忍無可忍。

她顫着手快速在手機上打下一個字,舉到衛晴面前,“你以為現在他還會保你嗎?”

衛晴哭聲驟停,震驚地看着她的手機:“你……”

盛勤冷聲冷語:“我什麽,我怎麽知道?你不如去問問他!”

衛晴吓得傻了片刻,虛張聲勢:“你……你有本事就在這裏當着大家說清楚!”

“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嗎?”盛勤抓住手機,指尖泛白,“小花園的事需要我提醒你嗎?”

聽見小花園三個字,衛晴一下子呆在原地。

她的經紀人原本仍由她耍威風,可瞧清了盛勤打的字之後,一時之間不敢造次,只能反過來勸衛晴。

“算了算了,咱們先緩緩情緒。”他把衛晴扶起來,自己給盛勤賠笑,“我們晴晴病了,您別跟她一般見識,我一會兒就送她回來化妝,保證不耽誤拍攝。””

衛晴這下是真的哭了,一雙媚眼紅彤彤的,伏在經紀人懷裏有些驚慌無措。

“等等。”盛勤叫住了人。

大家都看向她。

盛勤冷着臉抄起桌上的餐巾紙丢到衛晴身上,“你把我裙子弄髒了,擦幹淨再走。”

平時盛勤雖然不算好說話的人,但從沒表現得如此強硬,這會兒大家都知道她急了眼,自然也不敢勸。

衛晴下不來臺,捂着臉哭,想蒙混過關。

小羽看不下去,小聲幫腔:“有完沒完啊,拍戲不見這麽會哭。”

她一開口,現場其他工作人員跟着小聲議論起來,指指點點地臉上都是嘲諷神情。

衛晴下不來臺,再見盛勤鐵青着臉,她無助地看向經紀人。

哪曉得自家經紀人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小聲哄勸道:“算了,就當道個歉。”

有人馬上接話:“是啊,做錯事不道歉,什麽素質。”

衛晴四面楚歌,只好哭哭啼啼地拿紙巾在盛勤裙擺上胡亂一擦,捂着臉跑出了休息室。

經紀人連忙追出去,走兩步又倒回來說衛晴年紀小不懂事,希望盛勤大人大量不計較。

盛勤腦子嗡嗡直響,心跳得快撲出來,壓根沒聽進去,只知道這幾人走了,算是抗下一場硬仗。

她這人嘴硬心軟,平時就有那種一吵架就要哭的壞毛病,這會兒已經是隐忍到了極點。等她漸漸緩過來,心想還好剛才沒有哭出來,不然這人可真的丢大了。

小羽知道她平時不愛與人争執,這會兒是逼急了,于是招呼着工作人員先回攝影棚,給她留點空間。

燈光助理溜過來給盛勤比了個大拇指:“姐!你可真是太酷了!我早看那個女的不順眼了,什麽玩意兒。”

盛勤搖搖頭,一開口嗓音還有些沙啞:“先去工作吧。”

燈光助理哎了一聲,又對她吹了半分鐘彩虹屁才走。

盛勤看着小羽關上房門,長舒一口氣,肩膀一垮,馬上縮進椅子裏。

小羽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對她又是一陣猛誇,直說她氣場一米八簡直帥爆了。

她湊過來好奇道:“你剛剛給衛晴看的是什麽啊,她臉色唰一下就變了。”

盛勤一怔,抓握手機的指節太過用力,已經發白僵直。

那男人的眉眼浮現在眼前,她不由地又坐直身體,心虛地開始後怕。

作者有話要說:  盛勤:心虛……

沐四爺:虛什麽,拿老公名頭辦事不正常?

福英:四爺…您這別說八字了連一字都沒起筆呢。

沐四爺:要你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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