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盛勤呆站了兩秒,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直接離去。

這屋子不知多大,站在玄關處聽不見裏屋的聲響。

她猶豫片刻走出屋子,幫人關上大門,下樓走到一樓大廳,被前臺小姐古怪地打量一眼。

盛勤走出小區花園,到了大門正巧碰到有人進來,她伸手拉了門,沒打開,對方溫聲提醒:“你先按一下門框上的按鈕。”

她這才看見旁邊還有一個小開關。

大門打開,那人點頭示意,看見她時愣了下,主動打招呼:“盛小姐?”

盛勤也愣了下,這才認出是中途離席的唐風。

“是您送四爺回來的?”唐風很快恢複自然,“麻煩您了。”

“沒有沒有,”盛勤擺擺手,不太好意思道,“今天是我麻煩你了,辛苦你單獨跑一趟。”

唐風笑笑,“沒的事兒。”他退讓到一邊,“您怎麽走?要不我幫您叫個車。”

盛勤怎麽還好意思麻煩人家,連連道謝,溫言婉拒。

幸好唐風還要上樓複命,也沒有更多客氣。盛勤走出小區,穿過鬧中取靜的小路,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

她站在街頭想了片刻,這才記起還沒給老板回複,于是趕緊給程飛飛打電話彙報。

那邊已經等了好半天,程飛飛把整段行程仔仔細細地問了一個遍,沒跳出錯。挂了電話,她左思右想覺得奇怪。

女人的直覺向來精準。

她脾氣古怪又摳門,可能在北京城裏立足,自然不是什麽傻白甜。

一路走來,這樣精準的直覺無數次地救過她。

程飛飛心裏猜了個七七八八,酒都醒了一半,疑心自己太敏感。她從第一次碰面到今天吃飯一一複盤,始終沒察覺兩人之間到底事何時産生的暧昧。

思來想去,程飛飛給肖振明打了個電話。起初那邊沒有接,過了半小時才給她回電。程飛飛顧不上調侃他是不是還在外面浪,先把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

肖振明不意外:“你知道不知道她的來歷?”

“什麽來歷?”程飛飛一愣。

“上次唱歌,她跟那個夜場的小姐是老熟人。”肖振明反問,“你覺得她是什麽人?”

程飛飛吃了一驚,大晚上的酒徹底清醒。她雖然不喜歡盛勤,但看人的目光還是很準的,斷然否定:“不會,她做不出這種事。”

肖振明嗤笑,聲音低下去:“飛飛啊飛飛,你就是太傻了。”他語氣暧昧,說得自己心神蕩漾,自有一種中年男人指點江山的飄飄然,“這個世界上有人跟錢過不去嗎?”

“當然沒錢跟人過不去。”程飛飛哼道。

肖振明為了金錢全是給人家當上門女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肖振明顯然沒有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又道:“你一個月給人家多少錢?人家年輕小姑娘想輕松一點怎麽了?”

“你別以為人人都會出去賣。”她冷聲道。

這句話一出口,程飛飛又覺得自己太過了,為了這種争執破壞了關系不值得。

她緩了語氣:“我倒不是為了她說話,只是盛勤這人,你別看她平時不聲不響的,但骨子裏清高得很,你讓她去賣,不如殺了她。”

“糊塗。”肖振明罵她,“你管她做什麽?重要的是四爺怎麽想。”

程飛飛這會兒也反應過來,遲疑道,“不應該吧,她長得是不錯,但是四爺什麽女人沒見過?”

“大魚大肉吃慣了換個清湯小菜怎麽了?”肖振明随口敷衍,“我忙着,你自己看着辦。”

挂了電話,肖振明腦子裏再回想起盛勤的模樣,倒确實有些吃不準沐懷朋的意思。

***  ***

第二天,程飛飛就叫人帶着合同去找周總,對方态度非常好,配合着把事情就給辦了。

拿了上星的合同,旭飛再去談其他平臺,心中底氣大增。盛勤跟着程飛飛又跑了大半個月,網站那邊也談妥兩家,只剩最後簽約。

她一面跟着跑發行,一面還要在片場盯着,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連畢業之後那點久久不散的小贅肉都終于離她而去。

幸好又熬了小半個月,終于迎來了《西遇》殺青。

公司給放了一周的假,她在家裏睡了整整一天,準備第二天回家看看。

走之前她請高耀輝吃飯,兩個人吃的粵菜,高耀輝一見面就吐槽她進了娛樂圈就忘了老朋友,一忙起來就見不着人。

“我不是剛殺青就跟你說了麽。”盛勤還有點沒緩過來,開口有氣無力,“國慶我都沒回家,拖到下周才有時間回去看看。”

聽她要回江州,高耀輝欲言又止。

盛勤見他神情不對,“你怎麽了?”

他嗨了一聲,連說沒事。

“你上次是不是說有個同學也是編劇?”盛勤腦子裏都是工作,見高耀輝半天沒言語,她皺了皺眉,“你到底怎麽了?”

高耀輝放下筷子,抿了抿唇,在她面前難得有幾分嚴肅。

“有件事……”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盛勤笑他:“你什麽表情啊,找我借錢?”

“是啊。”高耀輝順着她開玩笑,“晚上請你按摩去不去,我給你找個18的小哥哥。”

盛勤白了他一眼,嘟囔着然後我買單我是不是傻。

她臉上挂着笑意,嘴角微微上翹,因為被熱湯刺激,小巧的唇瓣比平時圓潤一些,有點嘟嘟的可愛。

高耀輝看了一會兒,不知怎麽想起高中同桌的時光。他嘆了口氣,把剛才的話頭撿起來。

“有件事……你這個人死心眼你知道吧,我覺得還是得告訴你一聲。要是你知道了,就當我多嘴了。”

他這人一貫快人快語,盛勤少見他這樣,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催道:“有話就說啊,吞吞吐吐地幹嘛?”

高耀輝凝視着她,嘆息道:

“馮子博結婚了。”

盛勤像是沒有聽懂,疑惑地嗯了一聲。

過了兩秒,她終于反應過來。

臉上的笑意凝固,嘴角上揚的那點弧度瞬間消失,像是無力支撐。

她別開眼,張張嘴想說是嗎,可嗓子發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高耀輝看她垂着臉眨眼,知道這是她緊張慌亂的反應,這才知道她當真對馮子博的近況一無所知。

他趕緊往回找補:“你別哭啊,我、我就是怕你還想着傻逼渣男。”

高耀輝國慶回家,收到了馮子博的結婚請帖。

盛勤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馮子博相當高調,誰知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卻公開了新戀情。

私底下,同學朋友都覺得是男方先行出軌,紛紛替盛勤惋惜。

但男女之事實在難以為外人所道,即便對人有所議論,對當事人根本無關痛癢。

尤其是對男人而言。

高耀輝怪自己多嘴,可又暗自覺得長痛不如短痛。能言善道的人這會兒也有幾分語塞,到最後只好閉嘴。

盛勤看了他一眼,想笑,但實在笑不出來。

她不想失态,可無論如何撐不下去。

一頓飯吃得七零八落,繞是高耀輝再能言善道,也沒辦法挽回場面。

盛勤其實不想這樣,她不想讓那些早已過去的事情影響現在。

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力氣。

從聽到那個消息的那一刻起,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她耳邊炸開。

她不知道如何結束的飯局,如何跟高耀輝告的別,又是如何走上的大街。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街上行人匆匆遮頭躲避。

盛勤的視線逐漸模糊,她伸手一摸,滿臉是水。

她呆了呆,心想卻想,還好是下雨,讓她可以自欺欺人,再不為曾經落淚。

***  ***

沐懷朋剛從法國回來,一行人包船從尼斯開回香港,他回南興陪了老爺子兩天,這才剛到北京。

沐四爺久不露面,各路酒局飯局都疊在了一塊兒,他不好再推,帶着唐風去赴宴。

請客的是劉一帆,除了沐懷朋還叫上了魏誠,都是會吃會玩的主兒。

魏誠年紀稍長,家裏背景深,在場面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酒過三巡,魏誠伸手搭在旁邊椅背上,手指輕點,催促他的女秘書,“不懂事,不知道敬四爺?”

那女秘書三十左右,長相甜美,身材火辣,聽見老總開口,嬌俏地睨了他一眼,“老總們談正事,我就是有心也不敢打擾呀。”

她端起酒杯,扭着胯往沐懷朋身邊湊,到了近旁微微彎腰,深邃的事業線一覽無餘。

“四爺,久聞四爺風采,如今見面真是讓人……心生敬仰。”她的聲音軟下去,手腕微擡,“我敬您一杯。”

她站起身仰頭,大半杯幹白一飲而盡,胸口雙峰巍峨輕顫。

一桌男人看得眼熱,這會兒也不端着身段了,全都鼓掌叫好。

那女秘書放下酒杯,雙頰緋紅,豔若桃李。

唐風把架子擺得十足:“魏總您不是不知道,我們四爺一般不跟女人喝酒。”

魏誠皮笑肉不笑:“唐風,唐總,您也是本事見長,現在都能替你們四爺作主了。”他轉頭看向沐懷朋,“這面子你不會不給吧?”

“這面子當然不能給,”沐懷朋勾了勾嘴角,“魏兄您可真夠意思啊,喝得好好的派個小姑娘出來敬酒。”

這兩人素來不怎麽對付,但場面上又要過得去。

劉一帆眼見不對,出來打圓場:“老魏,我們四爺可最是憐香惜玉的啊。”

他身邊那人指了指沐懷朋,跟桌上衆人笑道:“要不怎麽說四爺受女人喜歡呢。華天的王董昨天還想約四爺吃飯,給他閨女兒牽線呢,小丫頭剛看上電影學院,跟她爸見過四爺一面,迷得要死。”

“沒空沒空。”劉一帆抽着煙擺手,笑道,“我們四爺,空窗期或許有,空床期真沒有。”

這話說得有水平,桌上的男人都笑起來,嚷嚷着要舉杯,魏誠也把秘書叫了回去。

風流韻事對女人來說是禍事,對男人卻憑添魅力。

沐懷朋懶得争辯,陪了一杯算是了結。

酒席散場,唐風送他回東直門。

車子在夜雨中行進,他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盛勤。

後來沐懷朋想,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傻站着淋雨的呆子太少,讓人不由地多看一眼。

她不知道在路邊站了多久,看上去傻不愣登的。

沐懷朋收回目光,敲了敲副駕椅背。

“前面那個女的,你去把人接上來。”

唐風點頭稱是,手剛碰到車門,忽然又聽見後座的男人開口吩咐。

“算了,你把傘給我。”

司機道:“四爺,雨下大了,我去就行。”

沐懷朋拒絕:“不用。”

司機不敢跟他争,緩緩把車停在路邊,下車撐傘繞過車位為他開門,把手中的黑傘交到他手上。

沐懷朋撐傘走到盛勤面前,忍不住皺眉。

她雙手抱臂,低着頭,下巴尖尖的。他垂眸掃過,看見外套已經浸濕,絲質的裙子前襟緊緊地貼在她的胸口,勾勒出起伏的曲線。

“你傻站着幹什麽呢?”沐懷朋低聲問。

盛勤聽見聲音,擡起眼眸,眼睫上挂着水珠,卻不開口。

沐懷朋眉心波瀾更深,語氣嚴厲:“你是喝多了還是磕藥了?”

她像是聽不懂,遲疑了兩秒才慢慢搖頭。

“還能認出我嗎?”

她眼眸低垂,小小點頭。

見她不語,他忍不住追問:“盛勤,我是誰?”

盛勤閉了閉眼,聲音細小,仿佛獨自走遍長長夜路,帶着無線疲憊。

“沐懷朋。”她深深吸氣,“你是沐懷朋。”

他沉默了兩秒,眉頭不展。

雨聲陡然增大,一顆顆雨珠跌落在傘布上,發出悶悶的霹靂聲。

傘柄上的手指收緊。

他幾乎沒有猶豫,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把人往身前一帶。

盛勤雙腿僵直,腳下踉跄,撞進他暖熱的胸口。

被他的體溫包圍住,她才發覺自己一直在發抖。

肩膀被人握住,頭頂傳來男人低沉堅定的嗓音:

“跟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私我“想看”兩個字,我看到會逐一發送,人數有點多,可能需要多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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