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盛勤仿佛是清醒的,又仿佛是在神游。

她就像被人扔上了三萬英尺的高空,耳鳴陣陣,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朦胧而遲緩。

他結婚了。

盡管嘴上一遍遍地對人講述他們已經分手的事實,可內心深處總還有一絲她不願承認的奢望——或許多年後還有轉機?

而今,塵埃落定,一切結束。

他結婚了……

有多痛,她才知道有多痛,這樣撕心裂肺、無法呼吸的痛,她以為再也不必承受,可這個夜晚卻毫不商量地再次将他擊敗。

明明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她換了城市,換了工作,努力地用嶄新的一天覆蓋曾經的記憶,她以為她做到了。

甚至她偶爾恍惚,覺得那樣快樂的時光已經久遠得像是上輩子了。

可這個消息輕而易舉地将她拖入深淵。

盛勤像是回到了失戀之後暗無天日的日子,夜夜不成眠,嚎啕到淩晨四點。

她甚至會去悄悄偷看馮子博的朋友圈、網易雲、知乎賬號,乃至一切他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就像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小偷,躲在暗處,靠着那一點點的只言片語熬過一個又一個痛哭流涕的深夜。

曾為他寫下的記錄,悄悄開設的日常賬號,只有兩個人知道的暗號,都成了長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惡狠狠地撕裂她的心。

網絡像是一個巨大的墳場,埋葬太多不欲人知的過往。

而所有的一切,到今天都結束了。

那個曾經醉酒後用力抱緊她、說真的喜歡她的少年,成為了別人的丈夫。

他們之間所有驚心動魄的過往,都成了他不願再提及的曾經。

都結束了。

早就結束了。

在那個寒冷的新年的冬夜,她站在路邊看着他用力掰開她不願放開的手指,而後決然離去時,都結束了。

回憶層層疊疊地湧上來,快樂的痛苦的,笑的哭的,樁樁件件堵在她的心尖。

哭不出笑不得,胸口疼得發悶,讓她瀕臨崩潰。

直到有人堅定地拉住她:

——“跟我走。”

響一聲驚雷,劈開她腦中的混沌。

那個瞬間,她在想什麽呢?

大概是慶幸吧。

痛苦的泥淖中,越是掙紮,越是深陷。

她無數次地嘗試自救,可是總會被記憶輕而易舉的擊潰。

她實在太需要另一個溫暖的懷抱,需要有人拉她一把。

貼在身上的濕衣服被一層一層的剝開,像是撕開纏在腳上的水草,有人終于把她從溺亡的邊緣奮力托舉而出。

她努力呼吸,拼命抓緊身前的體溫,在激蕩的共振中擺脫內心深處的絕望。

***  ***

“一起洗?”

他平複着呼吸,偏頭看她,女人閉着眼,睫毛輕顫,臉頰上是兩片不自然的潮紅。

她沒有說話,揪着被角,身上仍在輕顫。

沐懷朋躺了一會兒,起身下床。

隔壁衛生間裏傳來淅瀝的水聲,盛勤像是驚醒,睜開眼還有些茫然。

呼吸之間都是他的味道。

她呆了呆,終于清醒,顫抖着下床。

片刻後,水聲驟停。

門推開,熱氣萦繞。

他擡腿步出,赤腳踩在隔水墊上,撩過一旁的毛巾,随手圍在腰間。

長指撩起另一張毛巾擦頭,發梢上水珠濺落,滴在身後,激起一種似癢似痛的觸感。

沐懷朋反手一模,那觸感加深——他腰背之間隐隐有數道淡紅色的劃痕。

他無聲地笑了下,步入卧室。

室內的恒溫驅散了些許悶熱。

房間裏靜悄悄的,空無一人。中間大床上被褥淩亂,藏青色的被單滑落在地。

沐懷朋彎腰拾起一角,用力一揚,扔在一旁。

屬于她的東西被一一帶走。

沐懷朋揚揚眉。

要是他沒記錯,剛才她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

靜谧的空氣被手機震動的蜂鳴劃破。

他走到床邊,伸手抓過手機,靠上床頭,電話裏的人笑着問:“老四,怎麽這麽久才接?”

沐懷朋微微偏頭,把手機夾在肩窩,摸過床頭上的煙盒,從中抽出一只,含在嘴裏,沒着急點燃。

徹底釋放過之後,身上有種略帶疲乏的輕松。

電話裏傳來追問的聲音。

他輕嗤,懶洋洋地反問:“你說呢?”

對方一頓,了然地笑起來:“喲,我壞了你好事?”

他不置可否。

對方倒是非常知趣,二話不說挂了電話。

沐懷朋随後取下手機扔在身邊,點燃了煙深吸一口氣,緩緩吐納。

靜默片刻,他似想起什麽,伸手去抓手機,卻摸到一團濡濕。

長指微頓,沐懷朋側臉一瞥,

深色床單上,一灘水跡。

那女人帶着哭腔的嗓音瞬間湧進腦海。

他眼神暗了些,喉嚨發緊,心裏似乎又有些燥意。

***  ***

盛勤幾乎是落荒而逃。

慌不擇路地跑出小區老遠,她才有機會喘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珠一顆顆跌落,像是大珠小珠。

她這會兒總算知道了要避雨,可周圍全是矮矮的圍牆,讓人避無可避。

盛勤獨自在夜雨中走了好久,終于叫到車。

出租屋裏,付盼盼的房間傳來唱歌的直播聲。

盛勤生怕她突然出來,心虛地趕緊跑回房間,又出來躲進衛生間洗澡。

熱水兜頭澆下,驅散了寒意,讓她稍微鎮定。

活到27歲,她一直循規蹈矩,甚至跟馮子博在一起時,也因為心結而不不肯越雷池一步。

盛勤甚至絕望地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接受親密關系。

快到三十歲的女人,交往過穩定伴侶的女人,倒頭來卻仍然不曉□□。

這樣的事情,說出去沒人會相信。她自己同樣難以啓齒,甚至懷疑過自己不正常。

但這一切的都在今晚被更改。

熱水流進眼睛,刺激得人直皺眉。

盛勤有些想哭,可她不知道此時的淚意是因為馮子博還是因為方才的放縱。

她很愛馮子博,卻始終介意在兩個人交往之前,馮子博一面說着愛她,一面卻跟其他女人上床。

盛勤真的很疑惑,人的确可以把愛跟性分開嗎?

當他進入別人身體的時候,他還會想到她嗎?

她沒有答案。

盛勤無數次告訴自己,不應該用交往之前的事情影響到兩個人現在的關系。可每每走到最後一步時,她內心裏的疑惑總是會不合時宜地跳出來質問她。

兩個人因為這件事爆發過無數次的争執。

當被親密伴侶指責時,沒有女人可以無動于衷。

盛勤煩透了自己的感情潔癖。

可她沒有辦法。

她無法欺騙自己。

當知道馮子博另結新歡的時候,她在想什麽呢?

當她知道他們認識月餘便有親密關系的時候,她又在想什麽呢?

五年的感情,抵不過幾天的交歡。但她卻無法理直氣壯地指責馮子博,她甚至真的覺得兩個人關系的破壞都是因為這該死的性。

熱水靜靜地沖擊着她的頭頂,水溫漸漸變涼。

她自嘲地想,是不是根本就不應該那麽愛一個男人?如果沒有那麽愛,就不會對他有那麽高的期待,也不會介意他的過去,如果沒有那麽愛,她或許不會一再拒絕。

就像今晚。

如果她不那麽執拗地要求一份純粹的感情,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盛勤閉上眼,心裏空空的,是後悔也是悵然。

半夢半醒地睡了一覺,她被鬧鐘吵醒,準備去機場。

經過一晚上的夜雨,今天的天空出奇的藍。

盛勤拎了一只登機箱,打車去機場。

原本她一直期待着回家,可經過昨晚,她的心情明顯低落下來。

一想到趙靜芸,盛勤甚至有些心虛。

雖然這個社會對于成年男女之間已經越來越寬容,可她家教嚴格,卻無法理直氣壯地說服自己接受約|炮。

她越想越心虛,又擔心自己是否會因為放縱而染病。那些路邊電線杆上的小廣告接連不斷地湧上她的腦海。

雖然她沒什麽經驗,但人卻不傻,自然不會以為沐懷朋是什麽潔身自好的人。

像他那樣身份地位的男人,要什麽環肥燕瘦沒有?身邊絕對不會缺少女伴。

更何況以他的皮相,若是沒有萬貫家産,說不定往上生撲的女人會更多。

盛勤越想越怕,只能勉強安慰自己有錢人比她更惜命,即便是要玩也會非常注意安全。

“叮叮——”

老式的手機鈴聲打斷她的思路。

前排司機趁她接過電話,嘴裏叫着老婆,說拉了個機場,要晚一點才能回來,又問起孩子起來沒有。

絮絮叨叨的聲音,是人間煙火氣。

後座的盛勤卻心驚肉跳。

昨晚上的事情,要是發生在單身男女之間,她或許還可以努力說服自己不不過是成年之間的正常需求。

即便她不是這樣開放的人,但也沒有影響到旁人。

可……要是對方不是單身呢?

要是她因此懷孕呢?

昨晚上她幾乎是任人擺弄,根本不記得他是否做好措施。

盛勤如遭雷擊,幾乎是癱軟在座位上。

作者有話要說:  來,敲黑板!

千萬不要放縱,尤其不要在傷心難過的時候輕易做決定,寶寶們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啊!

不過……這本大概就是這樣睡來睡去的故事……

我錯了,我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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