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海的女兒二

船雖然航行的很快，但風浪還是如約前來放肆，曹曉穎有些擔心船只的安全，所以一直跟在航船的後面飛速游動。此時的大海對于曹曉穎來說，不過是調皮的孩子在撥動着浪花，但對于水手們來說可沒那麽可愛。

浪濤高漲得像是一座龐大的黑山，向航船壓迫追逐，它想要吞噬掉這可憐的游船，但是船像倔強的天鵝，一會在峰頂一會在峰谷，時隐時現，但就是沒有沉沒，曹曉穎的一顆心也跟在後面提了起來。希望這艘船足夠結實，希望自己為他們争取的時間，足夠他們應付這洶湧的海浪，曹曉穎在心裏祈禱着，她一個人可救不來這麽多人。

一段時間以後，船似乎已經到了極致，再也支撐不住海浪的席卷。船體發出了碎裂的聲音，粗厚的板壁也被沖擊的浪花打彎，船桅在半中腰折斷，落入水的響聲讓海裏的曹曉穎被吓了一跳。接着曹曉穎眼看着船開始傾斜，水開始向船艙湧入，心裏一陣無力，她明明已經提醒過，為什麽該發生的事還是發生？

現在她該怎麽辦？難道見死不救，這樣冷漠的事她做不到，可是這滿船的人讓她怎麽救，難道還是只救回王子，然後把他送給公主，曹曉穎想他并沒有被救的特權，至少在自己眼裏。不過顯然曹曉穎的擔心是多餘的。

這裏其實離海岸線已經非常靠近，遠遠望去可以看見哥特式的教堂屋頂，高聳着直入雲霄，像要沖破天際。落水的人群并沒有被海浪吞噬，飓風早就後繼無力，再也卷不起浪潮，渾身濕透的人群扶着木板，三三兩兩的緩慢往岸上移動。只有王子的運氣似乎不怎麽好，最後的餘浪正好打在了他的身上，把他和他的騎士卷進了深處。

海水湧進了他的鼻腔，他在劇烈地掙紮，手腳胡亂揮舞希望可以抓住救命的稻草。比他更不幸的是護衛他的騎士，他原本好好待在王子身邊，保護他的安全，誰知無妄之災迎頭掉落，好在他還會點水性。

但是王子的驚慌失措顯然加重了他的負擔，他現在快要自身難保，沉入大海深處了。曹曉穎看過這樣的救護知識，落水的人不能慌亂，也不能随意摟抱救助者，因為這樣會使兩個人都遇難，再好的水性施展不開也是徒勞。

王子已經失去了意識，騎士還在苦苦掙紮，曹曉穎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現身，如果她的這幅模樣被人類看見，自己可是要冒風險的。但看見王子的手腳已經開始向下劃落，她知道已經沒有時間給她猶豫，王子随時可能升進天堂，曹曉穎最終從海水裏現出身形。騎士此時還清醒着，他再顧不得掙紮，而上睜大一雙眼睛驚奇地看向曹曉穎，身子也開始漸漸下沉。

直到海水淹到他的鼻翼，他才反應過來，繼而努力伸出頭嗆咳，背上的王子也是沉沉浮浮。曹曉穎并沒有與他交談，只是潛進海底，把他們托舉着游向無人的海灘。

此時天已經大亮，可怕的風暴終于不見了身影，那條船已經被海水沖散，恐怕連一塊碎片都找不到。溫暖的太陽從東方升起，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三個人的身影逐漸顯現出來，赫然就是曹曉穎帶着騎士和王子。

眼前是一塊陸地，有着連綿的高山，如果不是有兩個破壞氣氛的閑人，曹曉穎會很樂意停下來欣賞一番。山頂的積雪還未融化，一片美麗的綠色森林前，一座教堂正矗立在那裏，時不時傳來撞擊的鐘聲，曹曉穎想這大概就是王子遇見公主的地方，想不到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這裏，看來他們的緣分不淺。

“美麗的小姐，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謝謝你救了我和王子殿下，還請你跟我一起回到王宮，國王他一定會獎賞你的。”獲救的騎士顯然十分興奮，也不管曹曉穎是不是聽得懂人類的語言，就自顧自的邀請，滿臉劫後餘生的慶幸。

曹曉穎當初救他們不過是不忍，哪裏需要什麽報酬，海王宮裏的寶物足夠她揮霍：“先生，我并不用報酬，我只是正好遇見你和你的同伴溺水，伸手幫了一把。我唯一的請求就是希望，先生能夠不透露我的存在，我只打算安靜地在海底生活，不希望受人類的打擾。”

“海底？你是海底的精靈嗎？你不知道你救下的是怎樣一個大人物，他是一個國家的王子。只要你出現在他的國家，你就可以享受到至高無上的榮譽，無數的金銀財寶，你想要什麽就會有什麽，你難道還不願意？”這位穿着騎士裝的男人似乎打定主意，想要說服曹曉穎留下來，但他顯然是要失望了。

曹曉穎根本沒有留下來的打算：“我不是精靈，而是人魚，我有無數的珍珠和金銀，我是海底的公主。今天是我十五歲的生日，我獲得游出大海的權利，現在我要走了，你就當從來沒有見到過我。王子是你一個人救下的，你也的确保住了他一條命，有人來了，你可以向她們求救。”曹曉穎遠遠地向海裏游去，再也沒往身後看，她不知道的是，鄰國的公主果然遇見了昏迷的王子。

一群花蝴蝶般年輕的女子從花園穿過，其中最美的那個向王子這裏走來，她的表情似乎十分吃驚。也是，一個女孩子突然看見兩個形容狼狽的男人，其中一個還昏迷不醒，沒幾個能淡定的下來，不過時間顯然不久她就恢複了鎮定，急匆匆跑走找了許多人來。

王子被衆人擡到了教堂，騎士也跟着一起走了進去，美麗的海灘再次恢複了平靜，在海水的沖刷下，很快連留下的痕跡也消失不見。

曹曉穎還想再看看人類的城市，只可惜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早上，海王宮裏的父王和老祖母肯定已經醒了，這會說不定正在擔心她，她還是早點回去安他們的心。

曹曉穎的料想果然不錯，大殿裏熟悉的身影正在翹首以盼，她的姐姐們圍攏了過來，笑着問她第一次升到海面都看見了什麽。曹曉穎倒是想告訴她們自己的經歷，可又怕她們取笑自己，畢竟她們會歌唱海底的美麗，告訴水手不要害怕沉到水底，一定笑她多管閑事。

禁令一旦解除，曹曉穎就開始肆無忌憚，現在你很難在海底找到她熟悉的身影，連一向喜愛她的老祖母都禁不住抱怨，姐姐們也開始找尋她的蹤跡，可曹曉穎卻有些樂此不疲。

在這裏她以人魚的視野觀察，看見了許多原本被忽視的事務，原來天這麽藍，可以讓她一直看到天黑；原來水這麽清，可以讓她看見孩子嬉戲的游玩；原來花朵如此豔麗，樹木如此蔥郁，鳥鳴如此悅耳，雪花如此純淨。曹曉穎感覺自己的心靈像是受了一次洗禮，在這座生意盎然的大自然。

曹曉穎看見孩子在大人的身邊撒嬌，男人和女人在河邊接吻，一對小情侶在路上大吵大鬧，男人很快安慰起了女人。許多原本稀松平常的事，現在在她看來是多麽有趣，多麽令人向往。

日子本該如此安安靜靜的流淌，直到在三百歲時變成水上的泡沫，因為人魚沒有一個不滅的靈魂。但是事實上自從這個故事開始，就注定她無法逃避一些事實，比如說那個見過她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