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吃着吃着就哭了】
二十畝地, 除了冬小麥外, 其餘全都種上了水蘿蔔和辣菜頭。
種的時候不覺得, 如今從地裏刨出來, 一個個堆在一起像個小山包。
蘇花大娘都替這倆人發愁,“這麽多菜, 可怎麽吃得完?”
蘇頁确實有些愁,這些菜看着個頭不大,數量卻不少,即便是全村的人加在一起,一個冬天都吃不完。
“能不能拉到縣裏賣?”
虞峰搖搖頭, “這兩樣菜家家都種,想來沒人會買, 盡量往地窯裏放, 多出來的給大夥分分, 剩下的正好當成春餅的配菜,能賣多少賣多少。”
蘇頁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春韭嬸子看着倆人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從前只見過糧食不夠吃發愁的, 今個兒還是頭一回見菜太多吃不完而愁的!”
蘇頁不好意思地笑笑。
蘇花大娘眼珠一轉,不由問道:“峰子方才說的地窯, 莫不是前幾日挖的那個大土坑?”
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大娘代為說道:“可不單單是土坑, 我家柱子鑽進去看了, 說是四四方方跟個屋子似的, 還暖烘烘的。”
蘇頁笑笑,“暖烘烘”的說法有些誇張了,不過,冬天的時候,地窯內溫度确實比外面高些,糧食蔬菜放進去不會凍壞。
“若真那麽好,我都想住進去了!”旁邊一個嬸子滿臉期待。
虞峰正彎着腰往平板車裏扔蘿蔔,聽到這話不由笑道:“嬸子若想要,趕明兒我也在你家院子裏挖一個,小頁子說這玩意兒冬暖夏涼,雖然不能住人,放個蔬菜瓜果倒是合适。”
“那趕情好!”那位嬸子喜滋滋地應下。
蘇頁開始琢磨起這些菜的處理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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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韭嬸子看出他的心思,體貼地說道:“小頁不必愁,辣菜頭能放一冬,水蘿蔔切成片曬幹了,只要不鬧老鼠,兩三年都壞不了。”
這話倒提醒了蘇頁,腦子裏頓時閃過一道道美食。
蘿蔔幹炒臘肉、辣子蘿蔔條,五香蘿蔔幹、外婆菜、醬蘿蔔……尤其在北方,蘿蔔幹、腐竹、凍豆腐,這些可都是冬日炖菜的标配。
不過,單是把這些蘿蔔切片、切條都是個大工程,看來得先把擦片板做出來才行。
唔……如果有醬油就好了,辣菜頭、水蘿蔔都是腌醬菜的好材料,蘇頁的外婆家就是開醬菜廠的,并非小本經營,而是有資格參加世博會的那種。
萬年縣的糧食作物裏,黃豆占了大頭,然而,當地人吃黃豆,除了磨成面蒸窩窩之外,就是炒熟了給孩子們當成零食吃。
作為一個現代人,蘇頁知道的黃豆吃法沒有十種也有八種。其中接觸最多的就是外婆家自産的黃豆醬油。
無論是爆炒、紅燒還是腌制,只要加些醬油,菜的味道都會有種別樣的香味。
若是能把黃豆醬油做出來,百姓們的餐桌是不是會大大地豐富起來?
想到黃豆醬油,自然不會落下豆瓣醬。
雖然沒有外婆家的特殊配方,普通的倒還能做出來。
蘇頁暗自點了點頭,等着把地裏的菜收拾好,他便試試。
五六畝地,照現在的速度到天黑差不多就能收完。
幸好有村裏人幫忙,若是只有他和虞峰兩個,恐怕得收到猴年馬月去。
不僅嬸子大娘們幹活實在,就連那些半大的孩子們也出了許多力氣。
蘇頁琢磨着,晚上做頓好的犒勞犒勞大家。
恰好聽到旁邊兩個嬸子閑聊,說是溪頭村誰家殺了豬,前兩天就傳過話來,問村裏有沒有人買肉。
“我尋思着,不然就去買些。”
另外一位驚訝地看着她,“你怎麽舍得了?”
前頭那位嘆了口氣,說道:“臭小子長到四歲上,上回在峰子這裏第一次嘗到肉味,到現在還一直在念叨……”
“別說他才四歲,咱們四十幾歲,還不是第一次吃上豬肉?”聽這話,卻是不贊成的。
另外有人加入進來,揚聲說道:“若不是花嫂子從娘家帶回野物給咱們嘗嘗,恐怕到棺材裏都不知道肉味兒啥樣。”
挑起話頭的嬸子解釋道:“我想着,今年做鞋賺了些錢,正好又到了年根底下,幹脆咬咬牙,讓孩子好好地吃上一頓。”
蘇花大娘接口道:“沒錯,孩子們沒了爹沒了爺,不能再讓他們跟着咱們女人吃苦!”
這話說到女人們的心坎裏,原本舍不得花錢的那幾位,也紛紛說着要去稱些。
蘇頁聽到耳朵裏,悄悄把蘇青竹叫到跟前。
如今蘇青竹一看見他,腦子裏就是戶籍上那幾個明晃晃的大字——再也沒有底氣嘲笑他又白又弱一吹就倒。
人家有地啊,那麽多!
然而,以蘇青竹的脾氣,又不屑于讨好“大地主”,因此,他現在面對蘇頁多少有些別扭。
“幹嘛?”蘇青竹別着腦袋,幹巴巴應了一句。
蘇頁笑笑,半點不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低聲說道:“你會駕馬車,麻煩你去溪頭村買些肉,最好是排骨和板肋,若在豬皮和大骨也要些,晚上咱們炖肉吃!”
蘇青竹一聽,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懷疑地問道:“真的?”
蘇頁不說話,而是從布袋裏掏出足足一吊錢,在蘇青竹眼前晃了晃。
蘇青竹嗖地一下把錢搶過去,原本的別扭勁兒頓時抛到腦後,“等着,一準兒給你買回來!”
蘇頁忍不住笑,到底是半大小子,沒有什麽是一頓好菜解決不了的。
臨出發,蘇頁又說道:“帶着蘇芽兒,也讓他熟悉熟悉。”
“成!”蘇青竹難得聽了一回話,不由分說地将蘇芽兒拉到車上。
蘇芽兒吓了一大跳,慌慌張張地問道:“小竹哥,你這是做什麽?”
蘇青竹翻了個白眼,“瞧你吓得,難不成還能把你拉出去賣掉?”
蘇芽兒苦着臉,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蘇青竹真是敗了,沒好氣地嚷嚷道:“就算我想賣你,姑母也不答應!”
蘇花大娘見不得蘇芽兒受一點委屈,扯着嗓子吼蘇青竹,“把話說清楚,別毛毛躁躁吓唬人!”
蘇青竹撇撇嘴,真不是知道誰是親的!
然而,他是不敢忤逆蘇花大娘的,只得沒好氣地說道:“小頁子說你剛來不熟悉,讓我帶你出村溜溜!”
蘇芽兒這才大大地松了口氣,感激地看向蘇頁。
蘇頁勾了勾嘴角,特意放柔了聲音,“去吧,就當散散心。”
“嗯!”蘇芽兒重重地點點頭,原本的驚慌瞬間轉為期待。
蘇青竹坐在車幫上,抱着手臂嘟囔,“婆婆媽媽,真受不了你們這些雙兒……”
蘇芽兒爬到車上,抿着嘴笑。
蘇頁搖搖頭,轉身和虞峰一起運蘿蔔去了。
蘿蔔堆後面沖過來一個小炮彈,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竹子叔,等等我,我也去!”
原來,是蘇花大娘的小孫子,虞豆子。
蘇青竹敲敲他的腦門,“不怕你娘揍你?”
小家夥擡起小短腿,連蹬帶爬掙紮到車幫上,氣喘籲籲地說道:“顧、顧不上了,要揍回來再揍,先過了瘾再說!”
蘇青竹哈哈大笑,揚起馬鞭出發了。
小夏嫂子在後面又急又氣,然而婆婆就在旁邊,她也不好說什麽。
蘇花大娘倒是不太擔心,只是扯着嗓了囑咐了一句,“過河的時候注意點,別往深處去!”
蘇青竹頭也不回地揮揮手,“知道啦!”
蘇頁一聽,有些納悶,“到溪頭村還要趟水麽?”
虞峰點點頭,給他擦去額頭的細汗,耐心地解釋道:“溪頭村在南邊,跟咱們村隔着一條河,河上沒有橋,人們都是往水淺的地方走。”
蘇頁皺了皺眉,不由地看向馬車駛走的方向,有些擔心。
虞峰溫聲安慰,“沒事兒,河水不深,水流也緩,村裏人都走慣了,小心着些就行。”
蘇頁忍不住問道:“為何不修橋?”
“要花許多錢,官府不願出,百姓們出不起,這麽多年下來,也習慣了。”虞峰自然地回道。
蘇頁嘆了口氣,心裏還有隐隐地有些擔憂。
直到蘇青竹三人平平安安回來,蘇頁才徹底松了口氣。
三個人臉上都挂着喜色,以小豆子最甚。
別看他只有六歲,卻是個十足的小話唠,一回來就沖到小夥伴們中間,各種顯擺。
“竹子叔架車可厲害了,那麽大一只馬,啥都聽他的!”
“竹子叔講價也厲害,朱老三說那些錢頂多買兩塊肉,竹子叔說了幾句話,他就把整個肚子都給我們了,還有一大塊豬皮!”
小夥伴們發出“哇哇”的驚嘆聲,一個個羨慕得不行。
女人們這才知道,蘇青竹駕着馬車根本不是“出去溜溜”,而是得了蘇頁的授意,到溪頭村買肉去了。
雖然不是上好的肥肉,然而那麽大一片,也要花好多錢呢!
虞峰也沒想到,此時,他心裏酸酸脹脹,不知道說什麽好。
蘇頁踢了踢他,這家夥才反應過來,揚聲說道:“嬸子大娘們忙了一天,今兒都別走,咱們炖肉吃,就當是提前過年了!”
大夥一聽,更加吃驚,一個個慌亂地起身,活也不做了,只說明日再來。
先前讨論豬肉的幾位嬸子尤其不好意思,顯得她們故意要吃似的。
最後,還是蘇花大娘叉着腰大吼一聲,“活兒還沒幹完呢,走什麽走!一頓肉而已,讓吃就吃,咱們村如今過得就像一家人似的,還計較這個?”
春韭嬸子也笑着說道:“他們倆年輕人在村子過日子,需要大夥幫襯的地方還多着,只當是自家晚輩便好。”
大夥這才不好意思地留了下來,幹起活兒來更加賣力氣。
廚房裏有一口新鍋,是蘇頁從侯府帶回來的,用來做大鍋飯最合适。
還有一只大炒勺,蘇頁拿不動,蘇青竹便自告奮勇,讓他指揮,自己動手。
別說,兩個人合力做成的一鍋蘿蔔炖排骨,吃起來比現代那些大酒店裏的都香。
孩子們比過年還高興,一張張小臉埋在大碗裏,一邊哈氣一邊忙不疊地啃。
婦人們雖然不好意思,然而在虞峰的招呼下也算吃了個夠。
不知是誰帶頭,大夥吃着吃着,就給哭了起來。
起初只是默默垂淚,之後便邊說邊哭,邊哭邊笑,仿佛是借着這樣的機會,把埋了許多年的酸澀一口氣全都發洩出來。
蘇頁心裏也不好受,他第一次主動握住虞峰的手,動情地說道:“咱們一定能過上好日子!”
虞峰紅着眼圈,堅定地應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