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祭禮
塔蘭涅爾的下水道與地上完全是兩個世界。
暫且不提那絕對談不上好聞的味道, 和漆黑而潮濕的環境，你驚異的發現，在遠離排水設施的地方，還有着許多曲折蜿蜒的地下通道。這些通道連接着一個個地下的聚落，似乎有人常年生活在這裏。
更讓你想不到的是，這裏不僅有木板堆成的窩棚, 甚至還有獨自占據一塊空間的豪宅。
看着你略帶好奇的眼神，身側的白發男人耐心的解釋：
“有些貴族、富商和黑市頭目也會在地底置辦住處。”
你輕輕點頭。
你知道這多半是因為飛行魔物的威脅。
男人拉着你的手走進一處拐彎, 你們沿着斜坡朝下走着。
這條通道很安靜，你只能聽到流水聲和你們的足音。
又經過了幾處曲折的通路，隐隐的喧嚣越來越近。
男人停下腳步，他不知從哪取出一個和他同款的面具，伸手放在你的前方。
你接過面具，戴在臉上。
他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
男人的眸子裏流淌着溫柔的光，他輕輕幫你把面具扶好。
“維娜的眼睛真漂亮。”
你偏過頭去。
你們走到通道的盡頭，一副熱鬧的景象出現在你眼前。
通道的下方是一條滿是商鋪和攤位的地下街道，看上去裏面不僅售賣着人世的奇珍異寶，還有種種在地表上有錢也買不到的舊時代珍品, 以及某些散發着魔力波動的魔法材料。
你看了一眼比通道出口低了好幾米的黑市街道，思考着怎麽下去。
白發男人看了你一眼。
泛着冷意的眼瞳裏搖曳着碧綠的流光。
他再次把你攔腰抱起，你吓了一跳, 下意識的抓着他胸口的衣服。
蒼白的指尖撫了撫你的臉頰。
男人抱着你跳了下去，白發在他身後揚起。
你閉上眼睛。
——卻不是像之前掉在雪堆裏一樣摔倒，而是穩穩當當的落在地上。
男人把你輕輕放下來。
“對了, 你叫什麽名字？”你忽然想起來這件事，“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還不知道你的。”
“西格。”
冷綠的眸光從你臉上掃過。
“……好吧，西格。”
你恍惚了一霎。
西格拉起你的手，和你一起走到黑市上。
你有些心不在焉。
你一邊走神，一邊跟着西格，看他在黑市上買魔法材料，還有紅茶。
你更加相信自己內心的猜測了，同時，也更加心不在焉。
就連前面的平臺上在拍賣毛茸茸的魔寵也沒能吸引你。
西格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回眸看了你一眼，壓低了聲音：
“你是不是接觸過一個紫色頭發的女人？”
你瞳孔縮了縮。
“為什麽這麽說？”
西格把你拉到一處人少的拐角。
“你身上有‘堕落’的氣息，所以昨天魔物才會偷襲你。”
“果然是因為那個魔紋嗎……”你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
魔紋不見了！
從和西格迦爾見最後一面……之後，你就一直沒有心思關注自己。
自稱“神的仆役”的紫發女人，轉移到你脖頸上的魔紋消失了。原本微微凹進皮膚的扭曲線條，被柔嫩的肌膚取代。
“什麽魔紋？”
西格湊近了你。
你把那個紫發女人襲擊你的事情告訴了西格。
他認真聽完之後，忽然把你緊緊抱在了懷裏。
你的臉頰深埋在漆黑襯衫的胸口，清冽的、冰雪一般的氣息纏繞在你的鼻尖。
“維娜……”嘶啞的嗓音讓你回想起那個渾身染血的騎士。
“西格迦爾？”
你擡眸看他。
他像觸電一般連忙放開了你。
“是西格。”他連忙糾正。
看你神色不對，西格連忙轉移話題：
“我們去那個女人所在邪教的老巢，那裏的神使有解除這種氣息的方法。”
“好。”你認真點了點頭。
西格帶着你迅速穿過黑市，你們沿着七拐八拐的地下通道前行着。
“你會‘隐身術’，對嗎？”西格問。
“我會‘初級隐身術’——但可以被中階以上的敵人看穿。”
你認真的更正。
“足夠了。”西格用鼓勵的眼神看着你，“好了，現在，給我們兩個各上一個‘初級隐身術’。”
“不客氣。”
你擡眸看了他一眼。
這果然是西格迦爾的作風，你還記得他找卡森提諾要“浮空術”時的模樣。
你吟唱起咒語，給你們兩個分別施加了“初級隐身術”的效果。
即便已經“隐身”了，西格好像還是可以清晰的看到你。他把你的手握在掌心。
“我們走吧。”他輕聲說。
路越走越偏僻。地下的石壁裏透出陰寒。
你壓低腳步聲，跟着西格迦爾來到一個建在石壁上的小門前。
“我們到了。”西格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
“怎麽進去？”你壓低聲音問。
西格的身影從虛空中勾勒出來。
“敲門進去。”他說。
他用指節正了正面具，邁開裹在黑色綢褲裏的長腿走到門前。雪白的長發如瀑垂落。
西格擡起手有節奏的叩門。
“看來似乎不怎麽歡迎我們。”西格用嘆息的語調說。
他徑自朝緊閉着的門走過去，似乎一點兒都不怕撞上——
就在他的鼻尖要碰到門的時候，這扇門瞬間“枯萎”了。就好像已經歷經千年，化作了一觸即碎的塵埃。
塵埃聚集在西格的手裏，形成了一把蒼白的長劍。
門裏面的景象也呈現在你眼中。
裏面似乎在進行某種邪惡的祭祀儀式，你能聞得到血腥味。你的眼睛自動給祭壇上的東西打了馬賽克。
穿着紫紋長袍，頭戴兜帽，只露出半張陰森慘白臉頰的教徒們紛紛中斷了儀式，整齊劃一的擡起頭。
他們亮出儀式匕首、短劍、魔杖等随身攜帶的武器。
西格率先走了進去。你跟在他的身後。
“你們的神使在哪兒？”
西格冷淡的開口。
“離開這神眷的地界！”
一位神官模樣的佝偻男子提着短劍沖了過來。
“離開這兒，異教徒！”
“離開這兒！”
“離開神眷的地界！”
穿着陰森長袍的教徒們跟在神官身後，持着武器向你們沖來。
遠處的巫師将魔杖對準了你們，似乎在吟唱着什麽。
你下意識的激發了“力場屏障”。
西格垂下眸子溫柔的看了你一眼。
他邁出一步，站在你的身前。
最先沖過來的那名神官已經接近了你們。
西格擡起沒拿劍的那只手，在虛空中輕輕擰了一下。
神官的脖子被扭斷了。他前進的身體一個踉跄，栽倒在地，短劍也墜落在地上。
後面的教徒們有些遲疑。
但巫師們的巫術已經墜落了下來——似乎是某種血肉魔法，帶着不詳的氣息。
西格無奈的輕嘆了一聲。
“不要在我面前使用鮮血的力量。”
墜向你們的血肉魔法在半空中停了下來，肉塊聚集在一起，蠕動着形成一個猙獰的怪物。
它沖進了人群之中。
教徒們恐懼的後退。
西格操縱着怪物把他們驅趕到旁邊。
他并着雙腳跳到染血的祭壇上，微微眯起湛碧的眸子。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們的神使在哪兒了嗎？”
教徒們用憤怒的眼神望着西格。
這個異教徒居然站在他們神聖的祭壇上！
可那只血肉怪物就站在他們旁邊，讓他們敢怒而不敢言。
有人帶頭站了出來：“亵渎神聖的祭壇，跟他拼了！”
教徒們紛紛響應，重新亮起武器。
“看來你們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了。”西格惋惜的說。
但他忽然像想起來什麽似的補充道：
“如果有人告訴我神使在哪兒，他不僅可以活命，還能獲得貴族區的一座別墅。”
“三。”西格伸出三根手指。
“二。”骨節分明的手指蜷下一根。
“一。”只剩下一根手指停留在半空中。
“看來你們很虔誠。”
西格收回手，足尖故意踩着祭壇上污穢的血肉。
他遺憾的輕嘆了一聲，沖着那些和怪物搏鬥在一起的教徒們微微鞠躬：
“再見。”
帶頭的那位教徒感覺自己的鮮血似乎燃燒了起來。
他痛苦的蜷縮在地上，眼眸失去了光彩。
“我不想一個個殺死你們。”
西格惋惜的說，“怨恨你們冷酷的神使大人吧。”
一位教徒倒在地上。
又一位教徒倒在地上。
……
他們絕望的丢下了手裏的武器。
一個細如蚊吶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神使大人在……在……”
“在哪兒？”
西格從祭壇上跳下，捏起那位少年的下巴。
“咯……”
少年的背部被一位教徒用匕首捅穿了。
這個滿面皺紋的教徒用猩紅的眼神盯着西格，“桀桀”而笑。
“您就是被魔劍選中的大人吧……”
西格下意識的瞥了一眼你的臉色。
“不要亂說話。”
他捏着這位年長教徒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
你用擔憂的眼神看着西格。
殺伐果斷、并似乎以此為樂的西格，真的沒有受魔劍的影響嗎？
他還是他嗎？
盡管西格迦爾從前屠戮魔物也冰冷無情，可魔物是人類的敵人。這些教徒參與了邪惡的祭祀，但畢竟是塔蘭涅爾的公民，應該把他們送到市政廳的法庭上，而不是……一個個終結他們的生命，并使之體會最深沉的絕望。
這樣的西格還是你所愛的那個殿下嗎？
你垂下眼簾。你是個更傾向于“守序”的人，而西格完全倒向了“混亂”的邊緣。
注意到你的臉色，西格把還留有一口氣的教徒丢在地上，快步走到你旁邊。
他垂下修長的眼睫，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低着頭站在你面前。
“我想幫你解除身上的‘堕落’氣息，只有他們的神使能辦到……”
他紅着眼睛說。
這時，你的身後傳來略帶感慨的聲音。
“被選中的大人，您真是多愁善感。”
西格的眸中閃過一絲冷光。
你回過頭，看見一位身材修長、披着紫紋長袍的男子從隐蔽的洞窟裏緩緩走出。
他拉下兜帽，露出一張表情肅穆的俊臉。半長的黑發垂在頸間，凸出的眉骨下是深邃的黑眸。
西格擡起手中蒼白的長劍，一個閃身出現在男子面前。
長劍架在男子青筋明顯的脖頸上。
“是否被選中以後再說，請你祛除她身上的‘堕落’氣息，神使‘大人’。”西格說。
“當然，大人。”神使展顏而笑，“現在，請把您的血肉玩偶收起來吧，它會讓孩子們不安。”
教徒裏有許多臉上長着皺紋的人，你對于神使稱他們為“孩子”頗想吐槽。
“嗯，這麽污穢的東西根本就不該存在于世上。”
血肉組成的怪物無聲無息的在西格的身後消融了。
“該你履行諾言了，神使‘大人’。”西格瞥了神使一眼。
神使微微颔首，從袖口裏取出了一個詭異而醜陋的陶像。
陶像上刻滿了扭曲的花紋，臉部被一簇觸手代替。
西格眯起狹長的綠眸。
“如果你敢亂來……”
神使露出無奈的笑意。
“您的劍還在我脖子上。”
黑發的神使走到你身邊，低低念了一句咒語。一縷黑氣從你脖頸的皮膚下面爬了出來，仿佛受到某種吸引一般，纏繞在神使手中的陶像上。
你身上的“堕落”氣息消失了。
但你仍然有些疑惑——那個女人留在你身上的紫色魔紋去了哪裏？
“大人，您是魔劍……”
神使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西格打斷了。
“我明天再來與你詳談，”西格飛快的說，“我們先回去了。”
西格似乎有些事情不想讓你知道。
他把你攔腰抱在懷裏，邁開長腿從這裏離開。
透過西格腰和肩膀之間的縫隙，你看到神使翹起了嘴角。
“您會回來的。”
……
返回黑市的時候，你們遇到了一位熟人。
卡森提諾披着長袍，在魔法材料的攤位旁邊轉悠着。
盡管你戴着銀色的面具，卡森提諾還是一眼就辨認出你的身形。
“維娜，我早上去敲你房間的門時沒有人……本來我準備邀請你一起來買魔法材料的。”紅發青年面帶歉意的說，“這位是？”
銀灰的眼睛和冷綠的眸子在半空碰撞在一起。
“我是維娜的男朋友。”西格攬住了你的肩膀。
你覺得有些尴尬，你願意當西格迦爾的女朋友，可這是讨厭的西格——
然而西格就是西格迦爾……應該吧？
卡森提諾垂下眸子。
“維娜，如果那個人是殿下……我完全理解。但為什麽是這種不敢見人的家夥？”
他拉起你的一只手，“跟我回去，好嗎？”
你身側忽然傳來了一陣笑聲。
西格盯着卡森提諾：“你想失去一只手嗎？”
卡森提諾的眸子裏也閃過一絲鮮紅。
“您的意思是要打一架？”
“我可沒有這麽粗魯。”西格輕笑着說，“你是維娜的朋友，如果堅持想死我會很為難。”
西格撫了撫你的發梢。
“夠了。”你說，“我确實要回一趟魔法學會——我自己走。”
“我正好順路。”
“我送維娜回去。”
二人一同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