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床上醒來的時候山田忍不住發出輕聲喟嘆，自己終于也有一次是好好的在柔軟的被單中醒來。

想起昨晚自己在外游蕩半天，最後還是冒着被家人發現的風險按了門鈴一鼓作氣往房間沖打發掉媽媽的追問，終于能夠睡在床上而不是可憐兮兮地窩在小孩子的游樂設施下入睡時自己都感動得快掉淚。

陽光透着淺藍色的窗簾照進來，line叮咚叮咚的拼命響，他揉揉頭發爬起身還不等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查看，就率先因為眼前的景色歪了歪頭，意識到自己不是在舊家清醒，而是在現在自己的租屋處房間裏。

抄起手機看見日歷上顯示2014年二月，他已經不再為這種奇妙的事情感到錯愕，反倒是被line的訊息吓得瞬間清醒。

“山ちゃん早安──”

“都這個點了山ちゃん還不起來太陽都曬屁股啰”

“山ちゃん為什麽不理我”

“說好的午餐約會呢？”

“山ちゃん我在樓下啰，我要在這裏等到你出來！”

十幾條訊息都來自同一個青年，山田被驚得整個人彈了起來，瞬間就明白了事情的泰半，按下通話鍵就是道歉。

「Yutti對不起！我睡過頭了！」天知道他會來到這個時間點還剛好和他有約，随意從衣櫃裏抽了幾件衣服出來，他一個勁對對方道歉。

電話那頭傳來爽朗的笑聲，一句一個沒關系的安撫他，講到一個斷落挂斷電話，山田十萬火急的開始着裝換衣，最後在出門前才意識到自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随便套了針織帽遮住自己因為月九染黑的頭發，在心裏催眠自己是二十歲的山田涼介。

一下樓他就看見中庭站着的修長身影，對方難得的沒挂上口罩、只帶了鴨舌帽遮去充滿英氣的臉龐，看見他就對他咧開笑。

山田思及這三天奇妙的遭遇，看着這個已經成長到如此地步的中島裕翔，突然就想起他還跟那個23歲的他冷戰的事情。

雖然昨天偶然聽見中島來彌的話讓他這幾年一直梗在心底、以為自己被對方讨厭的難受消失了大半，但見到了20歲中島裕翔的此刻，山田又忍不住疑惑起他和那人這兩年若有似無保持距離的原因。

──幾年的時光可以改變好多事情，比如現在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中島。

少年時期的僵硬在這個青年的身上幾乎已經看不見了，他收起了自己的鋒利和傲氣，漸漸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和興趣，雖然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神經質，卻少了以往容易焦躁的壞脾氣，臉上更多的是柔和的笑臉。

也是在那個時期山田才終于有了勇氣，和這個一直占據自己心裏很大一塊的人在知念的成年酒會上攤牌，不甚意外的收到對方溫暖的笑。

他記得當時他對于他們這樣和好還是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可是喜悅幾乎掩沒了一切擔心害怕，他只想着不要再放棄任何能和眼前這個人在一起的機會，有一段時間多了和他單獨吃飯的機會，也大膽的不再對對方使用一直以來有些疏遠的稱呼。

可是想起這樣的時光只維持了不過半月，中島裕翔開始在他的邀約中委婉拒絕，久而久之他也識趣地不再提起一同吃飯的話題，一瞬間親密的關系又默默退回了起點。

那時候山田總想，或許這是中島無聲的暗示、暗示他并沒打算走入自己的生活圈、也暗示他們之間依舊有無可抹滅的隔閡。可是現在的山田知道了事情并非是他想得那麽負面，中島裕翔并不讨厭他，那麽那人為什麽會對自己保持距離的原因他突然就怎麽也想不透了。

「總覺得今天的山ちゃん有點不一樣……」

黑發青年看着眼前這人身上莫名的違和感，出口的話把山田吓了一跳，最後只是鎮定讪笑着轉移話題，「Yutti在說什麽啊，我看是你太累了。今天要去哪裏啊？」

他剛剛出門前翻了半天line也沒看見他們說要去哪吃飯，想着這個時期他們大概就是找間燒烤火鍋店解決午餐，下一秒果不其然便聽見中島偏了偏頭提出八九不離十的提議，才正想應允，最後卻硬生生改變心意。

「等等Yutti，果然今天還是別去那種地方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吧。」

把一臉疑惑的青年帶到都可以說是自己禦用的咖啡館，結果最終不管是幾歲的山田涼介都還是一個腦回路在運作，他想着都知道了中島裕翔其實并不是讨厭自己，怎麽樣也不能不帶他來這個他喜歡到可以花上一整天待着的惬意空間。

看着對方看着菜單明顯選擇困難的樣子，他輕笑出聲，引起了中島的注意。

「山ちゃん今天果然怪怪的，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

「那種眼神都要讓我誤以為山ちゃん喜歡我了。」

本來只是随口問出的問題被對方這樣回答，心髒一瞬間被人握住似的讓山田一窒，他看着對方笑着又低下頭看菜單，意識到他只是像往常con上開着玩笑逗自己，放下懸着的心呼了口氣。

本來的好心情因為對方一句話變得紛亂，他閉上眼睛逼自己冷靜，本該惬意的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想要和對方好好聊聊的想法也未能實行，最後只是說着無關緊要的話題結束了飯局。

和中島并肩走出咖啡廳準備的時候他其實是想再說些什麽的，只是躊躇了半天連再見都還沒說出口，兩個和他們年齡相仿的女人率先注意到了站在街口的他們，小小騷動了一下就蹦到山田面前。

今天一整天狀态都因為中島一句話變得奇怪的山田沒有生人勿近的低氣壓環繞，他有些錯愕的勾起嘴角，和她們禮貌性的握手後卻被對方得寸進尺的纏着講了一堆。

最後還是中島輕輕環住他的肩柔聲幫他擺脫粉絲過于熱情的舉動，用着”真拿山ちゃん沒辦法”的神情堅持把自己送回了家樓下。

中島走前忍不住回過了頭，他突然把手壓在山田肩上，嚴肅的表情讓被看着的人心中一凜，「山ちゃん，你要懂得拒絕，不然我會吃醋的。」

不是平常對自己撒嬌用的小奶音，青年的聲音和眼神太過堅定，堅定到明明知道眼前的人小自己三歲，山田還是覺得自己都要被對方徹底壓過他的氣勢看透而慌張移開了雙眼。

「逗你的，山ちゃん怎麽還是這麽好騙，」頓了頓，一瞬間又挂上溫和的笑容，「那我先回去了，山ちゃん趕快上樓休息吧。」

說完，中島對他揮揮手就邁開步伐離去。

山田卻站在原地看着那個背影越來越遠。

──他已經不再那麽遲鈍了，也不再那麽自以為是斷定對方讨厭自己，難道他還會笨得聽不出哪一句是謊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