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睜開眼睛的時候山田一瞬間就認出了眼前的地方是JUMP出道後專屬的練習室,他揉揉眼睛從沙發上坐起,小小的中島遞給自己的帽子和口罩都還完好的戴在頭臉上,他摘下讓自己有些呼吸不順的口罩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最後看着牆上月歷的年份跟時鐘的指針無力的扶起額。
2008年,看來自己昨天經歷的一切确實不是夢,顯然事情還正往越發離奇的方向發展。
他起身走進練習室裏的盥洗室做簡單梳洗,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有一瞬間和十五歲年少時期的樣子重疊。
不過說真的,以往的他到底是有多喜歡練舞室啊?怎麽一次兩次都不是在床上清醒。
從狹小門前步出,他環視比起Jr.時期來說大上許多的地方,随意擺着手臂踏起舞步,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傻事後緩緩停下動作,才恍惚間想起自己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像年少時期一樣動不動就在練舞室裏待到睡去。
下午四點多的假日,從模糊的記憶裏他猜想自己八成是早上接了工作,下午明明閑着也不休息就在練舞室跳舞,練得累了才睡在沙發上。
才剛見完小小的中島讓山田都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他開始很懷念以往一根筋努力的自己。
JUMP剛成形的時候沒有團隊感,他要面對的事情比在後面給前輩當伴舞的時候多了太多,可是年紀尚小的他不懂得怎麽打破團體裏的僵局,除了努力努力再努力之外他也想不到什麽解決方法,還不夠圓融的孩子沒有精力做協調,只知道要精進自己的舞技讓更多人知道JUMP。
輕輕将手貼在鏡面上,比起自己所處時代的鏡子,玻璃面上太過幹淨,這種深刻的時空差讓他覺得呼吸一窒,說不上自己為什麽難過。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連練舞室也很少去了。
對于23歲的山田涼介而言,跳舞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他不需要在偌大的鏡子前一再調整自己的步伐和細微的面部表情,他變得很擅長做出以往的自己做不到的成熟性感,除了需要團員一起複雜的走位之外,他鮮少再像這樣獨自留到最後。
他還是一樣努力、不愧對工作,可是在此時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确少了點年幼時的沖動純粹。用力的深呼口氣,他最後從角落的一架上扯了不知道是誰的紅色圍巾套在自己脖子上,重新挂上口罩就往外走去。
東京的街道其實沒什麽變化,一樣熱鬧人潮不斷,十一月初期,街上一些萬聖節的布景還沒拆掉,就已經有些店家蓄勢待發的擺了聖誕節氣息的擺飾想要增加買氣。
山田漫無目的地走,他經過自己一直喜歡的咖啡館,才想起自己身上沒半分錢,最後在廣場前的巨大廣告牌前停下腳步。
在樓前挂着的布條上有他和知念有岡跟中島的照片,大大的字上寫着垃圾教師幾個白字,暗紅色為底非常引人注目。
然後他定睛在站在自己身旁臉色嚴肅的中島裕翔身上,眼神一黯,慢半拍的才意識到這是他們之間幾乎可說是最糟糕的一年。
08年第二張單曲站位的轉變讓兩人都不好過,山田幾乎是有些錯愕的不知所措,從Jr.時期就僅僅只是想和中島出道的純粹沒有變過,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取代他成為鎂光燈下的焦點。那時候他們沒有意識到太多,在後來的your seed和真夜他才慢慢領悟到自己的确搶走中島位置的事實。
從只能在最不顯眼的地方到團體的C位,比起開心,心中席卷而來的更多是驚慌和成堆的罪惡感。
本來就不是很能安慰人的孩子在這種時候也不好和中島說什麽,他注意到中島裕翔的尴尬,那人的心情自己不能說百分之百體會,但是卻也不難懂。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用山田的話來講,就好像兩個本是好朋友的女孩子喜歡上同一個男孩,最後被選中成為女朋友的孩子對另一個說謝謝也不是、說抱歉更傷人的狀态。
于是本就只是處于常常傾聽中島說話的山田漸漸地不再被對方視為可以說任何心事的對象,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情也開始下意識找有岡而不再找中島胡鬧。他們任由這段關系疏遠,不是不在意對方,卻也不知道怎麽心無芥蒂相處。
不放太多心思的維持表面平和似乎是最輕松的辦法,即使山田總是看着中島和岡本走在一起說說笑笑、一邊在心裏忌妒那本該是屬于自己的位置,他也沒敢在中島面前表現太多情緒。
他想起Hey!Say!7的時候中島還會偶而對自己發脾氣或給大ちゃん寄短信說惹自己生氣了該怎麽辦,突然就很想哭。
垃圾教師拍攝期間他和中島吵了架,就是那起最近幾年才敢拿出來說的”乳首痛事件”,雖然他們在雜志節目上說得輕描淡寫還直喊無聊,可是誰都知道事情要真有這麽容易團員哪會被吓得不敢多提。
其實就是青少年間圍繞着青春期議題的惡作劇罷了,在對中島動作之前山田真的沒有多想,可是在被對方一瞬間吼了之後他愣愣的道了歉後才後知後覺的委屈起來。
本來也沒什麽大事、無傷大雅的小争吵被他這麽一鑽牛角尖成了團員間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事件。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這件事情才對中島生起悶氣,可是終歸只有山田清楚自己在想什麽。
他和中島這些日子來的疏遠和隔閡帶給他的不安終于膨脹到了極限,在對方僅只因為這件小事就對自己大吼後他一直以來的恐懼和焦慮終究還是傾洩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他想着他們終于還是走到這麽一天,明明捏乳首的事情在團員間都玩過了遍,那個少年卻只在自己這一次就發火嘔氣,除了中島真心厭惡他之外,山田想不到更好的解釋方法,委屈也就那麽爆發出來,最後全轉成對那人的怒火。
然後那個心高氣傲的少年自然沒打算拉下臉道歉,以往總是笑着安撫對方的山田也較真的不去理會。兩個固執的孩子冷戰起來根本沒輸沒贏,即使本着敬業精神還是能在螢幕上互動接話,還是苦了私下面對兩人零交流的團員。
本來還維持在表面的平和終究還是失去平衡點,他們連一個眼神都小心的避免對上。
處在這個時空下似乎就把自己的心境和以往年少時期的自己重疊,山田涼介回過神低下頭不再看紅色布條上自己和那個人的臉,最後還是被旁邊有些熟悉的聲音吸引了目光。
「哥,你們的電視劇在這裏也有宣傳哎!」
在離了他幾公尺距離戴着口罩的中島少年和身畔幾乎和中島裕翔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幼小的中島來彌停下腳步,中島裕翔一邊捂住大吼大叫的弟弟的嘴示意要他小聲點,低頭又不知道說了什麽。
刻意壓低音量讓山田聽不見那兩人在說些什麽,他狀似無意的靠近,隐隐約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哥哥你還沒跟涼介哥哥和好嗎?就算我是小孩子都看得出來你臉色好難看。」
「……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哥哥才不是大人呢!明明上禮拜回來後才在房間哭鼻子說跟涼介哥哥吵架了要我保密不準說你哭了,還說自己最喜歡涼介哥哥了幹嘛還這麽死要面子──」
再次捂住了自家弟弟劈哩啪啦如上了膛的機關槍一樣幾乎和自己有得比的小嘴,中島裕翔皺起眉懲罰似的搖晃起孩子的肩,「真是的!再說等等就不幫你買點心!」
在孩子讨好似的道歉下少年無奈的手叉腰瞪了他好半晌,最後才無奈的牽起弟弟的手邁開步伐,獨留下了意外聽見幾句話愣在原地的山田。
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消化完簡單幾句話,卻莫名的開始發出輕笑,站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不時被投來異樣目光,最終無法遏止的大笑起來,眼眶裏卻挂着自己仰起頭倔強的不想落下的淚。
「混蛋yutti,你倒是直接跟我說啊。」
──搞了半天,自己也是混蛋啊。
還是無可救藥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