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知心哥哥
王懷瑜接過歐諾遞過來的空酒杯,歐諾給他倒了四分之一杯,但他好像不太滿意,一言不發,沖着歐諾晃了晃杯中深紅的酒液。
歐諾笑了,輕輕搖搖頭,給他添酒添到四分之三,然後又跟他碰了一下杯:“這下行了吧?我看你是要借酒澆愁啊。”
王懷瑜看了看他,嘴角一勾,露出個苦笑,随後一仰脖,把那一大杯紅酒一口氣全喝了,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終于出聲說了幾個字:“謝謝你。”
歐諾看得目瞪口呆,心說你這個弟弟還挺能喝啊,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吧,他躍躍欲試地想要跳上雙杠,和王懷瑜并肩坐着,奈何原地蹦了一下就意識到,以自己現在孱弱的運動神經,即便是跳上去了,估計也坐不穩。
王懷瑜顯然也是這麽想的,他伸出一只大手按在了歐諾頭頂,又用那種很欠扁的口吻說:“行了行了,快別跳了,萬一摔了,我可不負責。”
溫熱的掌心壓在頭發上的剎那,歐諾沒來由地輕輕-顫栗了一下,他條件反射地一偏頭,躲開了王懷瑜的手,随之悻悻地靠在雙杠上,抿了一口酒,問:“你們吵架了?他怎麽說?”
王懷瑜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再次一飲而盡,這才長長呼出一口帶着酒味的氣,他眼神迷惘地盯着搖曳的樹影,無奈地說:“說我猜疑他,冤枉他,看不起他,我自己都說不清了,也許真是我錯了?”
歐諾心裏嘆了口氣,洪小星果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以前能迷惑王懷瑜,現在當然也能拿得住他,他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裏,王懷瑜心軟啊,他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想把事情都蒙混過關了。
歐諾看着王懷瑜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明白他是有話想說的,都說酒後吐真言,其實大多數時候,酒并不是真有讓人放松警惕敞開心扉的功能,而是人想要傾訴,又抹不開面子,就只好拿酒當替罪羊了,就算酒醒了想起那些真心話,會不好意思,也可以賴在酒身上嘛。
歐諾都懂,這不是矯情,這是真實。
尤其王懷瑜這種性格的人,如果沒有溫柔夜色的遮掩,沒有這酒香浸人,他會像個孤單的孩子一樣坐在雙杠上,讓歐諾有機會在他心裏匆匆一瞥嗎?
歐諾有一種得到了珍貴信任的使命感,面對顯露出真實與脆弱的王懷瑜,他心裏軟成了一片細細的沙灘,他決定盡到一個知心大哥哥的責任,認真傾聽,好好勸慰。
歐諾拍不着王懷瑜的肩膀,只好碰了碰他大腿,待他轉過頭來,沖他舉了舉酒杯:“今晚月色很美,風也溫柔,我給了你酒,你不給我個故事嗎?”
王懷瑜:“……”他嘴角微微抽搐,看着歐諾的目光有些一言難盡,“說人話。”
歐諾尴尬輕咳一聲:“呵,今天我給你當個樹洞,有什麽話你就跟我說吧,我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嘴巴嚴,跟我說的話,比存到保險箱還安全。”
王懷瑜輕輕笑了下,但好像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我……”
得嘞,好人做到底,我幹脆遞臺階就遞到位吧,歐諾湊近王懷瑜,仰着頭,一臉認真加好奇地看着他:“不如就說說你跟洪小星的事,你們怎麽認識的?”
王懷瑜低頭看着他,蹙眉思索片刻,終于開了金口:“我們認識一年多了,去年冬天吧,我手上的一個項目不太順利,心情總有點煩悶,幾個朋友就拉我去酒吧……”
他們常去的那家gay吧最大的亮點就是舞蹈表演,有肌肉猛男,也有像洪小星這樣水嫩漂亮的男孩兒,跳脫衣-舞、鋼管舞、女團舞,反正怎麽騷怎麽來,王懷瑜不太習慣那種氣氛,所以他第二次被硬拉着去,就只是喝了杯酒就提前離開了。
從後門出來,王懷瑜就看見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把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孩兒逼在小巷子的牆角裏,他們按着他手,捂着他嘴,張牙舞爪地罵他,撕他衣服,對着他拳打腳踢,那個男孩兒不停地掙紮,但是無濟于事,他喊不出來,只能嗚嗚地發出含糊的悲鳴,可憐極了。
王懷瑜看到這種事,怎麽可能不管?他當即出手幫忙,那幾個小流氓也是外強中幹,竟然沒太抵抗,就被他三拳兩腳地打跑了。
被打的男孩兒軟倒在牆邊瑟瑟發抖,額頭和嘴角都出了血,王懷瑜把他扶起來,把自己的外套脫給他,問他要不要去醫院?他們為什麽打你?
男孩兒對王懷瑜千恩萬謝,然後哭着告訴他,有個老板想等他下班和他喝酒,但他還要趕回家照顧生病的媽媽,那老板就生氣了,叫了人教訓他,他還讓王懷瑜千萬別報警,他還要在這裏工作,不能得罪人。
那男孩兒當然就是洪小星了,他謝絕了王懷瑜送他去醫院的好意,獨自回了家,他穿走的那件外套裏面有王懷瑜的名片,他隔天就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王懷瑜,送還了衣服,還給他帶了自己做的糕點。
這麽一來二去,兩個人就認識了,慢慢地熟悉、交往。
這期間,洪小星的母親去世,王懷瑜幫他辦了葬禮,陪他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後來,兩個人一起出去玩兒,王懷瑜失足掉下山澗,洪小星艱難求援把他救了回來,還不眠不休悉心照顧他,一直到他傷好出院。
這兩件事之後,他們的關系就基本确定了。
歐諾一邊聽,一邊暗自唏噓,這簡直就是豪門公子和貧賤小白花的标準愛情故事模板啊,他要不知道洪小星其實是朵黑心蓮,他都要為這樣的現實版童話感動流淚了。
但鑒于已知洪小星是黑心蓮,那這故事裏有多少是弄虛作假、裝乖演戲,這就不好說了。
王懷瑜難得找到歐諾這麽好的傾聽者,酒越喝越多,話也越來越多了:“我知道我跟他有很多不同,但我們其實也有相似的地方,我一開始對他只是同情,但後來,我慢慢地覺得我對他有一種責任感……”
嗯?王懷瑜跟洪小星能有什麽相似之處?歐諾注意到了他話裏這不同尋常的意思,但王懷瑜很快意識到什麽,避而不談了,歐諾便也乖覺地沒有追問。
“我們在一起之後,他說想進娛樂圈,我就通過我哥的關系,給他找經紀人,介紹他認識導演……也就是這時候,我突然覺得他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比如我看見他跟那些新認識的朋友聚會喝酒,在那些老狐貍似的導演、制片面前游刃有餘,我偶爾就會恍惚,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單純青澀、被生活所迫的男孩兒嗎?”
歐諾:“……”少爺醒醒,單純的是你,你那是被他騙了。
“到後來他認識了梁岳,”王懷瑜提到梁岳的時候,特意看了歐諾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才又繼續沉聲說,“他就更不對勁了,對我也沒有以前那麽上心了……其實今天會跟他吵起來,不僅僅因為領帶夾或者WiFi,我只是……日積月累……覺得越來越不認識他了。”
歐諾适時回應:“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因為醉意,王懷瑜那黑幽幽的眸子裏蒙上了一層朦胧的波光,他用這雙能溺死人的漂亮眼睛看着歐諾,看得歐諾心跳都加快了,他才終于慢慢地搖了搖頭:“你說我該怎麽辦?”
“要我說,”歐諾微微別開視線,咽了口唾沫,拍了拍他的大腿,說,“你沒錯。雖說情侶之間忌諱猜忌,但除了少數偏執多疑的人,大部分人在感情裏的敏感和疑慮都不是無緣無故來的,有時候你覺得有事兒,它還就是有事兒。而懷疑的種子一旦産生了,就會漸漸長成一棵樹,吸走感情這片土地上的全部營養,這種時候就只有一個辦法,追根究底,找出真相,再根據情況,對症下藥,只有這樣,才能徹底鏟除那棵樹。”
“當然也有一些人,因為各種原因,寧可那棵樹在心裏長成一根肉刺,也不願意刨開它……”歐諾認真地看着王懷瑜,眼神中隐隐有點憐惜,“王懷瑜,你是這種人嗎?”
王懷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喃喃道:“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樣,我以前以為你是個毫無主見、軟弱可憐的人,我沒想到你也有理智、細膩、有見解的一面,……是我的錯。”
歐諾:“……”你沒錯,原主确實是這樣的人。至于其他……在下不才,也是被衆多粉絲小姐妹稱呼為“知心小哥哥”的情感達人,就我剛說的這些話,都不知道跟多少抓心撓肝懷疑老公出軌的小姐妹分享過了。
“那你和梁岳也是這樣嗎?”王懷瑜又問,“你說過你不信任他了,那你是不是也打算追根究底,如果他确實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梁岳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王懷瑜和歐諾身後,他站在樹下的陰影中,臉被斑駁的光影映得晦暗不明,聲音中透出冷冰冰的憤怒,“諾諾,我找你半天了,你怎麽在這裏和他喝酒聊天?你們在說些什麽?你跟他有什麽可說的?這都幾點了,快點跟我回家去!”
歐諾:“……”沒聽錯吧?梁岳這連珠炮一般的質問……怎麽隐約聽出了掉進醋缸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