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查實
14.
春蟬自然是想去看的,一路上只盼着馬車能快點兒飛過去。到了地方,竟然葉桂香和蔣歆海還沒走,在一起打掃院子呢。
這宅子還真是不錯,挺新的,白牆青瓦,院子裏鋪上了幹淨的石板,中間還搭着一個架子種了葡萄。這會兒葡萄都結出了一個個的小綠珠,待夏天來了,可有的吃了!葡萄架下面是一套石桌椅,想來是個乘涼的好地方。
據青禾說,這裏的上一戶人家是外地客商,他們買了這個宅子後也不常住,就是來往京城做一個落腳之處。後來這戶人家錢賺多了,打算帶着子女一并搬過來住,房子就顯得小了,所以才要賣掉了換大的房子。
房子裏頭的家具是九層新的,青禾一并買了過來,這樣蔣歆海他們母子搬過來就能直接入住了。
想來,自打出了葉緯敬丢下春蟬在千金臺那事之後,他們是多一天都不想在葉家住的。
“娘!”春蟬叫了一聲就跑過去,跟個小女孩兒一般,眼裏滿是興奮,臉色也紅彤彤的。這會兒葉桂香也是滿面喜氣,抱到女兒以後,高興得直想流淚。
倒是蔣歆海,見着了李允堂,放下手裏的掃把就走過來,直接給李允堂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李允堂忙扶他起來,“你這是幹什麽,青禾沒跟你說麽,這房子可不是我送你們的,你得從每個月的俸祿裏拿銀子出來還我。”
蔣歆海這會兒才表現出一個少年人的純情和激動,臉色亦是紅彤彤的,眼睛也濕了,“王爺,您的大恩大德,歆海銘記于心!”
“沒事沒事,起來起來。”李允堂拍拍蔣歆海的肩膀,說,“我也有事正想跟你談談。”
蔣歆海忙道:“裏頭打掃幹淨了,王爺請進屋說。”
正對着院子的就是客堂,談不上雅致,但是敞亮,就是尋常百姓家客堂的模樣。牆上挂着福壽延綿的字畫,想來是前房東留下的,都還沒清理,靠牆是一條長幾,上頭是一對青花的花瓶,裏頭插着孔雀翎,下方一張八仙桌,兩邊擺着靠背椅子。
葉桂香趕緊對春蟬說:“水都燒好了,快去泡茶!”
春蟬趕忙應了。
李允堂打量了一下四周,笑着說:“還有什麽需要就跟青禾說,不用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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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歆海不好意思地笑道:“已經夠麻煩王爺了。”他依舊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書生袍,只不過今兒個衣服上都是灰。
“不麻煩。”李允堂笑着說,“歆海,我也有事要你幫我。”
蔣歆海神情一凜,忙到:“王爺盡管開口,歆海必赴湯蹈火!”
李允堂嘆了口氣,“還真是得赴湯蹈火啊。”
然後李允堂就把這些日子自己心中已經反複琢磨過的自己的處境跟他說了,說罷後,道:“我自然希望你能是我的人,但這樣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強大到別人想動也不敢輕舉妄動,如果我失敗了,你的下場可能也不會好。”
蔣歆還很認真地想了想,才說:“歆海既然說為王爺赴湯蹈火,自然是不怕的。不過王爺說的這事,需要等待時機。說到底權勢這東西,背後支撐的絕對力量是兵權。如今皇上正值壯年,九爺有時間布局。”
李允堂點頭,說:“我把你安排進翰林院也是等機會,你可明白?”
蔣歆海抱拳道:“歆海明白,歆海随時聽從王爺調遣!”
李允堂跟蔣歆海在客堂說話的時候,葉桂香帶着青禾坐在院裏的石桌子那兒吃着漿果子說着話。
青禾說:“大娘,您這漿果子可真好吃,在宮裏頭也沒吃過這樣的。”
葉桂香笑道:“可不是,是我夫家祖傳下來的,他們那山坳子裏頭好東西還不少呢,只是別人都不知道。”
春蟬雀躍地跑過來,喜道:“娘,我方才去看了,西面那個鋪子啊,沿街很長但是不寬,而鋪子就在西面這間屋子的後頭,我想着,不如把鋪子向後擴出來一些,這樣租出去還能多租點錢,日常開銷就能寬裕些了。”
葉桂香笑着把春蟬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說:“我也正有這個想法呢,西面這間大屋子本來就寬敞,縮進一些不影響什麽。這間呢就給歆海住,可以攔成內外兩間,外頭當書房,裏頭當卧室。東面這邊有兩間屋子,一間我住,還有一間留給你回來住。”
“娘。”春蟬喊了一聲,眼睛濕濕的,握住了葉桂香的手。
終于也有自己的家了啊。
葉桂香拍拍她的手,又摸着她的臉仔細瞧着,說:“傻孩子,哭什麽,雖然這兒比不得葉家那麽寬敞,可日子總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春蟬用力的點點頭,夢想成真的感覺真是再美好不過了。
青禾也替她們高興,說:“大娘,這屋子家具不缺,但少些擺設,就讓我來給你們的新家添擺設吧!”
葉桂香也不推脫,笑道:“好啊青禾,那我們得擺一桌進門飯,請你來吃的!”
青禾欣然應允。
李允堂給了春蟬三天假,讓她跟母親和弟弟好好聚聚,而且搬家總需要人手的,他讓春蟬自己在吳親王府裏頭挑幾個得力的仆人去幫忙。
這晚上是蔣家人最後一天住在葉家,他們的想法是第二天一早就要搬走的。
葉緯敬聽說蔣歆海得了個翰林院侍诏的職位,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雖說只是從九品的芝麻官,可到底是踏上仕途了不是,不像自家的敗家子,好事不幹,就會惹禍。
晚飯的時候,葉緯敬讓廚子做了一桌子好菜,算是給他們送別,葉傳一埋頭吃飯,他當然也覺得沒臉,都是同齡人,蔣歆還比他還小幾個月呢,如今都考上舉人了,吃上了朝廷俸祿。而自己呢,把家裏敗掉了一大筆銀子……早知道拿這筆銀子去捐個官了!
楊氏專心給兒子夾菜,一眼都沒給葉桂香和蔣歆海,她雖然臉上是挂着笑的,但很明顯只是皮肉的動作,并沒笑進眼睛裏去。
只有老太太是誠心祝賀蔣歆海的,對葉桂香說:“你是個苦命的,好在歆海有出息,可算是熬出頭了!”
在沒有利益沖突的情況下,老太太總是盼着女兒和外孫好的。
葉緯敬感慨萬千,心酸歸心酸,還是挽留了一下,說:“姐,其實你們不用那麽急着搬,住這兒不也好好的?”
葉桂香笑得十分柔和,這些年為貼補家用,也沒少給外頭的繡坊做些繡工的活計,眼角都熬出了皺紋。她道:“這些年也麻煩你們了,如今歆海吃上朝廷俸祿了,搬出去也使得。”
葉桂香這話本也沒別的意思,但聽在楊氏耳朵裏可是無比刺耳,她瞅了一眼葉桂香,笑了:“要說,從九品的俸祿可真是沒多少……你們就兩個人,倒是夠開銷了。”說到這裏話音又轉了一下,“不過要是遇着什麽事兒,可又得求人了。”
春蟬聽了不由瞪了她一眼,這話說得十分不吉利,她還巴望着蔣家遇到什麽事兒不成?春蟬頂了回去,溫婉地笑道:“可不是麽,還好歆海是個知輕重的,從來不碰那些不該碰的。”
雖然春蟬的話說得十分委婉了,但還是戳到了楊氏,她的臉色立即拉了下來,剛要發作,被葉緯敬在桌子底下一把拉住,才沒嚷嚷起來。
葉桂香亦是拉了下春蟬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說了,笑道:“我們新進屋,自然是要吃進屋飯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一,緯敬你看方便嗎?”
葉緯敬笑道:“姐姐家的進屋飯肯定是要吃的,一定按時到。”
蔣歆海面帶微笑,吃着飯也不說話。到這會兒了,其實也不用說什麽了,雖然在春蟬那事上蔣歆海恨透了葉家,但到底也是葉家收留了他們,好不好的,都過去了,日後若葉緯敬需要幫助,他自然是會幫忙的,可感情上,還是做普通親戚更合适了。
大家各懷心思地吃完了這頓飯,然後圍着老太太又說了會兒話,便散去了。
回屋後楊氏對葉緯敬抱怨道:“你拉着我幹什麽呀,你看那小妮子說的是什麽話!不就是個從九品麽,搞得多了不起似的。”
葉緯敬心情也不好,皺着眉頭對她吼了句:“你知道這從九品哪兒來的嗎?!是吳親王給弄的!我都這把年紀了才從八品,歆海幾歲?靠着吳親王,以後能上不去嗎?!”
楊氏一愣,仔細想想這番話,有點明白過來了,但又很難接受,“你是說,以後咱還得巴結你姐他們?!”
葉緯敬瞪了她一眼,不欲與她多說,婦人就是目光短淺!
說起來葉緯敬心裏也堵啊,可自家兒子不争氣有什麽辦法?好歹葉家讓蔣歆海住了那麽多年,這會兒翻臉多不劃算?大家都在京城,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蔣歆海靠着吳親王,得勢是遲早的事,自己還真需要他幫襯。
李允堂回到王府,用了晚膳後就窩進了書房。
青禾端了碗甜酒釀敲門進去的時候,李允堂正端了支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秋霜在邊上伺候。
“嗯,你來了。”李允堂擡起頭,咬住筆,把紙拿起來輕輕抖了抖。
“上回您交待的那事……查到了一些眉目。”青禾說着,給秋霜遞了個眼色。秋霜領會,微微躬了□,無聲退下。
李允堂擡眉瞅了他一眼,放下筆,重新坐下,喝了口茶才問:“那男人是誰?”
青禾沉聲道:“有可能,是太子殿下。”
李允堂猛地睜了下眼,又很快恢複過來,點點頭,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
李允堂望着自己寫的這張人名清單,想起衛望舒跟他說過的那些話,長長地嘆了口氣。
青禾給他時間消化了,才繼續說:“這事并沒有什麽風聲傳出來,奴婢也是根據一些蛛絲馬跡推斷出來的。奴婢先去找了太後身邊的小林子,他在被太後欽點到身邊伺候之前,是禦膳房裏做甜品的,奴婢曾經有恩于他。奴婢跟他打聽了您跟王妃被太後賜婚之事,結果他說……那日他在門口聽到,這門親事是王妃自己跟太後求來的,那時候您還沒從漠北回來呢!”
“什麽?!”李允堂一驚,卻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衛望舒半開玩笑地跟他說,那是她跟太後要來的恩賜。本以為只是開玩笑,卻不想是真的。
李允堂後背往椅子上一靠,
這女人真是……胡鬧!
他皺着眉頭對青禾道;“你繼續說。”
“奴婢就跟小林子細細打聽了關于王妃的事,小林子開始都說沒什麽異常的,但是說着說着,就說起了兩三年前的一件事。您也知道,太後一般是不參加皇室的狩獵活動的,那年也不知怎的,忽然想吃野味,就招呼了一些女眷一起去,王妃也在裏頭。在狩獵開始前,有些射箭騎馬的表演,在一群世家子弟中,太子殿下大出了風頭。太後當時來了興致,說要殺殺太子的氣焰,便讓王妃去跟太子比射箭!王妃不虧是将門虎女,箭術高超,按說太子也是不差的,可在比賽中竟發揮失常,讓王妃贏了過去。”青禾道,“奴婢想着,太子殿下素來穩重,怎麽會忽然失常呢?奴婢就留了個心眼。”
“在太子的東宮,奴婢也有個相熟的宮女,她是奴婢的老鄉。她雖然只是個負責打掃的,但奴婢想着她到底人一直都呆在東宮,或許能知道些什麽,于是就去找她了。奴婢開始只是問,知不知道太子殿下跟吳親王妃相熟,她還挺驚訝的,說平日不曾聽說誰講起過,可是後來就忽然想起一件事,說有一次太子殿下在書房裏畫畫,畫到一半就被皇上喊走了,她照常進去收走茶杯,抹抹桌上的灰什麽的,結果就看見了那幅畫。她對那副畫的印象極深,因為畫上的人實在太美了,光看着就覺得挪不開眼!當時她覺得有點眼熟,想不起來是誰,我跑去問了,她才忽然想起來,說畫上的人可不就是衛家大小姐嘛!而且奇怪的是,這幅畫後來她再也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是被太子殿下收起來了,還是燒掉了。”
李允堂心裏沉了一下,想起那夜見到的紫色背影,還真是跟太子的模樣很像!
作者有話要說:小九在黑化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