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25.
李允堂作為軍需大臣,是不能留在京城的,他得去前線安排糧草和物資的調配。不過作為後備供應,基本不用上戰場,除非有人中途劫糧。但是眼下應該不存在這種情況,因為山門關內都是大晉國土,一路北上不可能會有敵軍埋伏,除非山門關破。而這次大晉對蒙古人早有防備,重兵把守在那裏,哪能說破關就破關啊。
大家都判斷這可能會是一場持久戰。
這兩日李允堂天天進宮,跟皇上一起商量部署糧草配備的事情,南方已經有裝了二百車的糧草過來,剩下的如何分撥,都一一做了個計劃。
蒙古人兇悍,比任何民族都要兇悍,養精蓄銳這些年,想必亦是做了充分準備的。況且這次還勾結了北戎國,眼下的形勢可以說是皇上登基以來最嚴峻的一次。
然而大晉又何嘗不是養精蓄銳多年,兵馬、人員、糧草無一不足,蒙古人即便聯合了北戎人,要入關又談何容易。
李允堂躺在床上跟衛望舒說:“此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你要是在京城待着無聊,回江南也是好的。”
衛望舒笑道:“不,我就在這裏等你。”
李允堂側首看着她巧笑嫣然的姿态,目光清澈柔和,心裏不由一暖,伸手将她抱緊了,說:“也好,我不上戰場,只負責物資調配,說不準隔三差五得回京的。”
衛望舒手指在他的胸口畫着圈圈,道:“你自己要小心,刀劍無情。不管到哪裏都讓邢師傅跟着。”眸光似水,別樣動人。
李允堂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親了一口,笑道:“知道了,保證還你一個完好無損的相公。”
而後兩人耳鬓厮磨,纏.綿悱恻了一宿。
第二日衛望舒早早起床了,穿上新做的雙層紗的淺橙色水雲緞團花暗紋寬袖上衣,配了同色的拽地寬幅長裙,中間系一黃綠色的腰封,頭發挽了個柔和的髻,沒有用金銀簪子,只斜插了一朵牡丹絹花,絹花是纏了金絲的,看起來雍容又柔美。耳朵上沒有戴平日的那些耳飾,而是用了一對珍珠耳釘。
衛望舒自己動手畫了一個妝,胭脂淡淡地刷過兩腮,看起來更添了一份春日裏獨有的紅潤氣色。
她就這麽笑盈盈地站在門口,看着李允堂出去,李允堂站在臺階之外,都有點舍不得走了。
“你先進去吧,你不進去,我就走不掉了。”李允堂苦着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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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望舒“噗嗤”一聲笑出來,走下去再為他整了整衣裳,說:“快走吧,再不走就耽擱了。”
李允堂不顧邊上還有仆婦在,低頭捧着她的臉就親了下去,說:“那我可真走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有啥好吃的會給你帶回來。”
衛望舒又笑了,這家夥果然一點風流細胞都沒有,不說帶點什麽別的回來,就想到吃的了。不過也因此,很放心啊。
李允堂嘆道:“哎呀,你笑起來最好看了,多看兩眼,都記住了。”
“就是,多看兩眼,下回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見呢。”衛望舒嬌笑着踮起腳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一幹仆婦小厮等尴尬地扭過頭去,這大庭廣衆的……主子不羞,他們還替主子們羞呢!
說話的時候,兩人都不知,下次再見面,是何等的滄海桑田,而那張嫣然如花的笑容,也成了李允堂回憶中最珍貴的一幕了。
李允堂揮揮手,上了馬車,說:“走了。”
衛望舒在門口看着馬車漸行漸遠,嘆了口氣,轉身回去了。
之後的幾日,衛望舒有點不踏實,也說不上來為什麽不踏實。其實打仗這種事情對她來說不稀罕,況且這回李允堂都不用上戰場。
李允堂走後的第二十八天的這日晌午,春光明媚,衛望舒躺在庭院裏頭曬太陽,喚了程素素過來唱個曲子,春蟬在邊上給她喂梅子吃。李允堂出門公辦,自然是不能帶女人的,只帶了青禾和邢在仁。
忽然攏翠急匆匆跑過來,臉色焦急地說:“王妃,衛府傳來消息,說蒙古人破了山門關,二爺他……已經戰死。”
衛望舒臉色大變,當下起身,道:“備馬車,回鎮國公府!”
衛家男人這會兒都在鎮國公的書房裏,老爺子深深地皺着眉頭,坐在椅子裏,面前書桌上攤着一封書信,字跡潦草,想來寫的十分匆忙。
衛望舒不顧家丁阻攔,闖了進去。她穿着月牙白的盤枝暗紋衫,上罩天水藍的煙紗上衣,裙子是同色的煙紗籠裙,推開門進去的時候,衣衫飄逸,好似仙子似的。
自打李允堂走後,她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對外說是相公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總要讓他看見自己好的一面,其實是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而這份不安,果然是應驗了麽。
衛家男人們都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衛望舒環顧了一圈四周,見除了三叔外,老爺子庶出的幾個在京城的兒子也都回來了,顧不得跟叔叔們打招呼,直接走到老爺子面前,說:“祖父,山門關破了?”
老爺子見了衛望舒,背往後靠了靠,長長地舒了口氣,說:“五日前,半夜,蒙古人破了山門關。羲和用你二叔養的鷹送回來的消息。”
“半夜?”衛望舒一愣,馬上說:“有內賊!”
老爺子望向衛望舒的目光有些複雜,有欣賞,有不甘,還有些抗拒。倘若望舒為男兒,必将是衛家最出色的兒子!就是羲和,也不如她!所以這些本是女人不該知道的事情,衛老爺子都不瞞她,甚至衛家一些資源也默認讓她使用了。在衛家的女兒中,這真是頭一份了。
衛望舒的三叔衛金保忿忿地說:“山門關雄踞漠北,我們又是做了充分準備的,怎麽可能那麽輕易被蒙古人破關!只恨沒有早些發現,讓二哥他……”
衛望舒緩了緩情緒,問:“目前情況怎麽樣?”
衛金保搖搖頭,“從山門關到京城,就是快馬加鞭日夜不休地跑,也要十天才能有消息過來,皇上那邊都還沒得到信。”
畢竟用鷹來遞消息太不靠譜了,所以常規的都有專門傳消息的人,在每個驿站換人、換馬日夜奔赴。大約是當時情況實在兇險,所以衛羲和情急之下才想着先把消息傳回來。
庶子衛金桓說:“這事要不先禀告皇上?”
“嗯。”衛老爺子站起來,神色之間滿是疲憊,白發人送黑發人,總是難掩心中的悲痛,“金桓,去備馬,老夫要親自去一趟皇宮。”
衛金桓陪着老爺子走了,其他人坐了下來。衛家老二衛金鴻的長子衛羲瀾臉色蒼白地看着衛金保說:“我一定要替我爹報仇!”
衛望舒坐在衛金保邊上,沉吟道:“在山門關內能放蒙古人進來的內賊,只怕是不簡單,背後一定還有人在操控!找不出那人,北方兇多吉少,別說報仇了,破國都不是沒有可能!”
衛金保看着面前這個如花似玉的侄女兒,道:“九爺也去了北方,不知道有沒有抵達山門關。你也別太擔心了,就是蒙古人打下了山門關,也未必就能入侵中原,我大晉北方十四州,哪個是吃素的?!”
衛望舒搖頭,沒說話。她當然也是想往好的方面想的,但是內賊既然能進入山門關,又何嘗不能進入北方十四州?況且能打開山門關的大門放蒙古人進來,這可不是一般內賊辦得到的,要麽武功高強,要麽職位不低!
大家都不說話,書房呈現出詭異的安靜,衛羲瀾眼睛都紅了,咬着下唇微微有些抖。
衛望舒拍了拍他捏成了拳頭的手,也不知如何安慰,有些事情,真得自己扛。
衛老爺子一直到天都要黑了才回來,見大家都還坐在書房裏等他,一個都沒走。衛金桓給他拿了軟枕靠着,他閉着眼睛喘了幾口氣,然後睜開,接過衛望舒遞過來的枸杞花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喉,說:“這事大家要守口如瓶,就是回家跟媳婦都不能說!皇上會私下裏調查內賊,但是能不能找到,不好說啊。皇上已經給北方十四州都發去了密诏,金保,你願不願意領兵北上?”
衛老爺子雙目灼灼,顯然已經過了最初的陣痛,戰場上厮殺下來的老将的風骨在這會兒體現無疑,只看着就讓人有種渾身戰栗的緊張感。
衛金保站起來,道:“兒子一定把二哥的屍骨帶回來!”
衛羲瀾也站起來,說:“祖父,孫兒跟三叔一起去!”
老爺子搖搖頭,“羲瀾,你父親走了,你母親和弟弟、妹妹就得靠着你了。”衛老爺子走下去,忽然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高聲說:“沉住氣!”
衛羲瀾抖了抖,用力點點頭。
衛望舒在邊上看着,沒說話。
皇上那裏當然會動手查,但是什麽時候查到,就不好說了。破關是五日前的事,如今羲和還在不在,亦是問題。還有……李允堂五日前到了山門關了嗎?
衛望舒想到李允堂,不由用力捏了下椅子的扶手。
衛望舒不動聲色地告別了祖父和三叔,走了。
衛金保随口說:“我還想安慰她幾句,她倒是比我還冷靜。”
老爺子瞅着她方才離去的書房大門,擰了擰眉,太過平靜可不是好事啊,整個衛家,要說最了解衛望舒的,反而是他這個老頭子了。
老爺子跟站在邊上的老仆說:“你去把舒兒叫回來,讓她回家住陣子。”
老仆愣了愣,說:“是。”
出去沒多久,老仆回來了,道:“老爺,小姐說,今兒得回去收拾下東西,明日再過來。”
老爺子聽了,少許愣了會兒,然後嘆氣,道:“好,就明日。”
衛望舒一回吳親王府,就把攏翠、攬橙叫到跟前。
“攬橙,你去把地、水、火、風四人找來,天亮前到王府待命!”
“攏翠,你幫我備好馬車,路上需要的東西一樣都不要少了。”
攬橙多問了句:“小姐,我們要去漠北?”
衛望舒拉開櫃子翻東西,“你們留在京城,我帶挽朱去。”
攬橙道:“不行,小姐,我們要跟着你!”
衛望舒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攏翠拉住了攬橙,說:“我們跟着去只會拖累小姐。”
攬橙有些不服,撅了下嘴,沒辦法,還是乖乖地說:“那奴婢去找地、水、火、風了。”
等攬橙走了,攏翠想說什麽,終是沒說,只深深地鞠了一躬,才轉身離開。
這一夜,注定了許多人都無法安睡。
東方出現魚肚白的時候,衛望舒準備好了一切物品,她坐上了四匹馬拉的馬車。
在王府門口等着她的有四個騎在馬背上的大漢,但看一眼,就能感覺到這四人的驚人氣勢。馬車裏,坐着衛望舒和挽朱,另外還有一匹黑馬獨自跟随在馬車之後。而駕車人,還是悲催的牛春根。
衛望舒放下馬車簾子,只說了一個字:“走。”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九爺,你可得給我堅持住!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