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土匪

1.

算算李允堂押了兩百多車的糧草,應該是走不快的,所以山門關破的時候,他應該還在路上。

當然衛望舒現在追過去,也未必就能追到他,但是二叔已經死,羲和與太子下落不明,等皇上拿出方案,等三叔整軍出發……衛望舒等不了。

連着趕路至第十四天,到達了鹽谷鎮,才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鹽谷鎮是北方重鎮,雖說是鎮,但規模比一般小縣城還要大,是大晉入漠北的必經之地,過了這裏,才有岔道,往北是山門關,通往蒙古,往西北是西峪關,通往北戎。所以這裏也是各方消息的彙集地。

一路過來歇腳吃飯的時候,衛望舒都會特別讓地、水、火、風四仆去打探北邊的消息。

衛望舒坐在鹽谷鎮最大的酒樓裏吃飯吃飯,她用白布纏了胸,穿着深藍色的男裝,面對着二樓的窗戶而坐。她身量要比一般女子都高,又背對着大廳,所以沒人注意到她。

牛肉吃到一半的時候,地龍回來了,坐到了衛望舒的左手邊,低聲說:“公子,雲沙城已經失守。”

衛望舒捏着杯子的手緊了緊,仰首把水喝下。

地龍又說:“大公子如今退守西都。”

“西都?”衛望舒有些意外。

山門關外第一城,便是雲沙城,再往南是鼓城,西都在雲沙城以西,背靠七丘之地,雖說是繁華的通商貿易之城,卻不是什麽軍士要地,怎麽會退守西都?大軍往西撤退,是要把鼓城讓出來?

衛望舒又問:“鼓城呢?”

地龍道:“只說蒙古人打到雲沙城,沒說已經占了鼓城。鼓城歷來易守難攻,想來沒那麽容易破城。”

衛望舒略微一想,又有些明白了,衛羲和占了西都,只要蒙古人圍攻鼓城,他随時可以出兵斷其後路。這是做好了守備的準備,不打算立即拿回雲沙城。

按說二叔這次領兵三十萬,就算在山門關一役又折損,也不會取不回雲沙城。衛羲和在顧慮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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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朱低聲問:“那我們是要往哪裏走?”

衛望舒不急不緩地把牛肉吃完,說:“挽朱,你再去買好些包子和牛肉,我們去西都。”

既然他們能打聽到衛羲和在西都,那麽李允堂也能,他應該也會往那條路上去。

一輛馬車,四騎,在漠北平原上狂奔,衛望舒坐在馬車裏頭,閉目養神,也不說話。

出了岩谷鎮,城鎮之間的間隔就遠了,就得露宿野外了。

好在四仆有的是野外行軍的經驗,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個避風的山洞。

餓極了,點上火,烤了包子和牛肉,吃得還算不錯,難得的是一路趕馬車的牛春根也沒有埋怨。他披上了自帶的披風坐在火堆前烘番薯,見衛望舒一直看着他,不由眉頭一抽,說:“要不,來點兒?”

衛望舒揚起唇角,伸過手。牛春根沒想到她真要,也笑了,遞過去給她。

吃過後,各自休息,一夜無話。

如此趕了兩天路,終于來到了離西都最近的華沙城,華沙城內守備很嚴,衛望舒出示了通關文書,守備士兵還不肯放她進來,說此地已經戒嚴。

挽朱問要不要上去叫他們知府出來,衛望舒想了想,說:“不了,我們趕路吧,直接到西都。”

那會兒已經太陽偏西,不出一個時辰,就該天黑了。

大家對衛望舒的話沒有任何疑問,四仆上了馬,護衛着馬車,掉頭繼續往西北跑去。

跑出幾十裏後,他們迎面遇到一隊難民,大約五、六十人,還有好幾輛裝滿了東西的板車,其中有婦女、老妪,還有抱着和自己走着的孩子,及十來個青壯年。他們表情雖苦,但衣着還算整齊,有的孩子手裏還抱着餅子在啃。

挽朱掀起簾子說:“看樣子像是從村子裏頭逃難出來的。”

衛望舒隔着車門跟牛春根說:“你下去打聽一下怎麽回事。”四仆面相兇狠,只怕吓着他們,趕車的牛春根和藹可親了許多。

“哎。”牛春根應了一聲,就把車趕到他們邊上,下車過去詢問了。

難民們都是走路的,對百姓來說,一匹馬的價錢可貴了,就是買頭騾子幫着幹農活也要存兩年錢呢。所以見牛春根從馬車上下來,眼神都十分恭敬和讨好。

“老鄉,你們是從哪兒來啊?”牛春根笑着問。

一婦女搶着說:“俺們是魏家灣的,現在到處在打仗,打算去南邊躲一躲!”

牛春根好聲好氣地問:“魏家灣村在哪兒啊?”

婦女說:“雲沙城邊上。現在雲沙城都被蒙古人占了,周邊幾個鎮子都遭殃了。”說着瞧了一眼騎在馬上的四仆,八卦道,“大爺,你們怎麽還往北跑啊?”

牛春根讪笑,當然不能回答她的問題,只說:“那蒙古人打到哪兒了啊?就落腳了雲沙城呢,還是又往別處去了?”

婦女道:“應該就在雲沙城的,反正俺們周邊的村民能跑的都跑了,蒙古人可兇悍了!”

牛春根點點頭,笑道:“行啊,那謝謝了啊大嬸子。”

婦女豪爽道:“謝啥呀!”又想到了什麽,趕緊說:“你們可別在這附近逗留了,聽說七丘的土匪都跑出來了!”

牛春根一愣,“七丘的土匪?”

婦女解釋道:“嗨,你是南方來的吧?你不知道啊,七丘那片荒旮旯子裏頭最多的就是土匪,那地兒是三不管!大晉不管,蒙古人不管,北戎的也不管!說是不管,其實是管不過來,他們都是鬼,殺人都不眨眼的!早些年他們出動的時候,進一個村子就血洗一個!後來好些年沒聽說他們出過七丘,這回蒙古人一來,把他們也引出來了!”

牛春根聽着好奇,“那麽厲害啊,地方軍隊都不管嗎?”

婦女道:“管不過來啊,他們幹一票就回七丘,七丘那片旮旯地誰敢進去啊?進去的就沒見或者出來的!聽說前幾天北面有個村子被洗劫了,剛好有個村民去鎮上賣東西沒在村裏頭,才躲過了一劫!他回去的時候發現村裏安靜得連狗叫都沒有,一瞧,全死啦!”

“全死啦?”牛春根一驚。

“真的,全死了!”婦女肯定地說,“一地的屍體,那群土匪連孩子都沒放過!”

話說到這裏,難民的隊伍裏忽然起了一陣騷動。

牛春根跟這名婦女都向邊上看去,不知什麽時候,他們被一群人包圍了!他們相遇的地方剛好在這段路的谷底,兩面都是不算高的土坡,這會兒土坡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手中拿着各色的武器。

婦女吓尿了,尖叫道:“土匪!”

衛望舒身邊的四仆立即将馬車圍在中間,馬車內的挽朱也抽出了武器,拉開簾子觀察着外面的動靜。

這會兒太陽已經偏西,火燒一般的雲彩渲染了半面天空,把這片荒漠也映上了血紅的色彩。

地龍喝道:“來者何人!”

土坡上一陣哄笑,有人高聲道:“我們是七丘的擎山寨!”

衛望舒心裏一驚,七丘的土匪她早有耳聞,沒想到這會兒竟然遇上了。

土坡上有人笑道:“哎首領你看,還有大馬車!是遇到大戶人家了!”

還有人道:“哎哎你看,還有護衛呢,騎着大馬好神氣!”

這話引起了一陣不懷好意的狂笑。

衛望舒對挽朱說:“你輕功好,等下情況不對,你騎上逆襲先跑,只要沖了出去,他們的馬是追不上逆襲的。”

挽朱急道:“那怎麽行!”

衛望舒摸了摸藏在袖子裏的短刀,嚴肅地看着挽朱,說:“你跑掉了,還能找人來救我們,否則一起死在這裏,連個知道的人都沒有。”

挽朱搖頭,“不行!”

衛望舒怒道:“我的話你不聽了嗎?!你看看對面的土匪,少說兩百號人!你的輕功夠帶我一起走嘛?!至少你得去西都,讓我哥知道這裏的情況!”

挽朱咬了下唇,眼淚都要出來了。

衛望舒不再多話,站起來一步走出馬車,站在臺階上,高聲道:“你們首領是誰,我要跟他說話!”

四下安靜了一瞬,馬上爆發出雷鳴般的笑聲。

“哈哈哈哈他要跟首領說話!”

“哎,你看你看,這小白臉長得還挺好看的。”

“你眼瞎啊,那一看就是個女人!”

“嘿呀,那還真是好看!”

“喲喲喲是哪兒來的小娘們,這麽水靈,好久沒見着那麽好看的貨色了!”

……

四下議論紛紛,越說越不堪入耳。

衛望舒冷眼看着,很快找到了站在對面土坡上的一名穿着灰色衣服,腰間別着大刀的男人,這人懶散地居高臨下望着衛望舒,見她也冷冷地打量他,不禁勾起唇角,手一揮,說:“搶獵物喽。”

土匪們聽到這句話,興奮地眼睛都紅了,揮着武器騎着馬,沖了下來,激起無數黃土飛塵。

逃難的那些百姓四下驚慌失措四下亂跑,可哪裏能逃掉,衛望舒推了挽朱一把,說:“快,沖出去!”

人家頭頭根本不想跟她談,滿肚子的話都白搭!

挽朱紅着眼睛看了衛望舒一眼,就往一個方向沖過去。

對方是土匪,不是良民,衛望舒手下的四仆雖戰力不凡,但也抵不住那麽多人的圍攻,很快被擒,衛望舒推開挽朱後,就一直站在馬車上望着那名土匪首領,冷眼看着,夕陽在她臉上鍍上了一層紅光。

當有土匪來綁她的時候,她沒有反抗,很快被反綁了雙手,跟那些百姓丢到了一起。

這會兒,土匪首領才懶散地騎着馬過來,馬蹄停在了衛望舒的面前。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冷到讓人渾身戰栗,“男人和孩子都殺了,女人帶走,貨物帶走。”

“你不能……”地龍憤怒地叫起來,卻被人壓着腦袋一個勁兒往下壓。

土匪首領瞧了他一眼,笑了,彎腰把衛望舒從地上拎到自己的馬背上,說:“這四人的命留着。”說罷,一甩馬鞭,就往北方奔去。

衛望舒俯身趴在馬上,只覺得一陣眩暈,擡頭便看見土匪屠殺那群難民的一幕,血比夕陽還紅,一下子胃裏翻轉得想要吐出來。

沒跑多久,過了荒原,就見一片草甸,再過去能看見好多土丘,跑了一會兒就來到一片避風的谷地。一路上雖然衛望舒倒挂着腦袋是暈的,卻還是強忍着不适記了路,也看清楚了他們的落腳點。這是一片山坳,周圍有大樹擋着,倒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一條不大不小的河從後面繞過,谷底裏頭搭了臨時的營地,還有守營的土匪,見了首領異常興奮,在衛望舒看來,這裏的每一張臉都是殘酷到了極致。

土匪首領把她丢在地上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吐了出來,在心裏頭罵了句:操!

有多久沒那麽狼狽過了?

“你等等!我要跟你說話!”衛望舒見首領要走,趕忙叫住他。

首領輕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改變了主意,回過頭一把将她拎在手裏,走上營地中間的高臺,在一張虎皮椅子上坐下,将她丢在他的腳邊。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下來,營地裏的篝火也熊熊燃起,方才被劫來的女人們被圍在篝火前面,地、水、火、風四仆也被綁在了樁子上,個個狼狽不已。

衛望舒看見了圍在外圈的土匪們的眼神,看着那些女人的眼神,不由閉了下眼。再次睜開,扭頭看向作着吃肉的土匪首領,說:“我要跟你做交易!”

首領還沒說話,邊上端着盤子的少年已經笑了起來,“竟然有人要跟首領做交易,哈哈哈哈!”似乎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笑話。

衛望舒執着地盯着那首領,雖然那些土匪是真的沒道理可講的,但這會兒放棄了,就不只是死了,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屈辱。

那位首領也是看着衛望舒,眼中滿是玩味,亦不接她的話。這會兒,衛望舒才看清楚,這人的眼睛竟然是綠色的,夜裏看來,就跟狼似的……

他不說話,是因為他占了絕對的主導權,但衛望舒不能不說:“我有糧食!”

邊上的少年不笑了,但首領還是不說話,只是勾了下唇角,瞥了她一眼,就看向中間的篝火,兄弟們在吃飯,有的先吃好的,已經開始挑女人了。

女人們的尖叫聲讓衛望舒頭發都發麻了,她在心裏已經把她知道的髒話都罵了一遍,糧食啊,都不為所動嗎?!

土匪本來就沒有禮義廉恥可以講的,衛望舒只回頭看了一眼,就吓得心髒狂跳,那些土匪搶了女人,竟然當場扒了衣服在那裏……

她捏了捏手裏的短刀,又看了眼根本不看她的土匪首領,今兒個小命不會就玩完在這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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