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萬字番外

,布局緊湊,一個人住或者兩個人住都合适。

主卧門口正對三米多長的過道,左手邊是衛生間,連着往前是廚房,右手邊是次卧。衛生間和次卧的門都開在過道,主卧和次卧兩道門挨得尤其近。宋思涵駐足發了會兒怔,伸手打開了次卧房門。

厚實的深灰色落地遮光窗簾隔絕了光線,顯得房間昏暗寂寥。

木地板上幾個紙箱整齊挨牆擺成一排,從紙箱與床尾之間的空隙走過,宋思涵來到窗邊“唰啦”一下拉開了窗簾。

早晨的光霎時撲了進來,宋思涵看見漂浮在空氣中的塵埃,眯了眯眼睛。

打開窗戶通風,轉頭看着面積不大還擺着紙箱卻莫名有些空曠的房間,她胸口有些發悶,用力呼吸了幾下,不再待在這裏,轉身走去了客廳。

昨晚忘記合上窗簾,客廳亮亮堂堂。

宋思涵更喜歡待在光線明亮的地方,她繞過茶幾坐在沙發上,終于感覺到了幾分舒适。過分安靜的房子帶給她的失落感,被溫暖的陽光漸漸驅散。

九月八日,節氣:白露。

宋思涵回到單身的第一個周六早晨。

八點半,管明明打來了電話,約定半小時後來搬行李。宋思涵聽着對方公事公辦的語調,想說的話全都卡在喉嚨口,悶聲答應了。

挂斷電話才感覺胃裏空蕩,餓到有點灼燒感。想起昨晚加班,沒有胃口,外賣只吃下一半,現在又不知不覺在客廳幹坐了十幾分鐘,全然一副失意者模樣,宋思涵皺了皺眉,心情愈加煩躁。

上周日,一次普通的争吵過後,管明明就坐在她現在坐着的這個位置,疲憊而冷靜地提出了分手。

她們在一起已經兩年了,同居也有一年半的時間。管明明比她大四歲,成熟聰慧。當初是她主動追求,這兩年雖然有過一些争吵,可那些并不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她一直以為她們的關系已經非常穩定,從沒有預想過有一天管明明會如此果斷地為這段感情劃下休止符。

過了這麽多天,宋思涵內心仍然無法接受。在管明明提出分手之前,沒有任何預兆,她們之間沒有過任何與這個話題相關的交談,對宋思涵來說一切發生得太突然。

門鈴按響的時候,宋思涵已經換了衣服,正在廚房切剛做好的三明治。她放下刀去開門,看到管明明身後沒有搬家公司的人,腦中還不及産生想法,就聽管明明解釋道:“搬家公司的車堵了,十分鐘左右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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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讓開門,從鞋櫃拿出管明明幾天前還穿着的那雙拖鞋,問:“怎麽不自己開門?”

管明明換上拖鞋,自手提包裏拿出一把鑰匙放在鞋櫃上說:“還給你,以後用不到了。”

宋思涵張開嘴,卻無話可說。

管明明視線往下一掃,說:“你先吃早飯。”

宋思涵跟着低頭看,發現自己手背沾了一粒吐司上的芝麻。

脖子沉重,一低下去就沒再擡起來,她不想再面對管明明,今天的管明明與前幾天一樣,毫無道理地拒絕所有溝通。她回到廚房裏把牛奶倒進杯子用微波爐加熱,同時切開三明治,洗了手,一手端盤一手拿杯子,走到廚房門口,眼睛被鞋櫃上的鑰匙蜇了一下。

開放的餐廳與封閉的廚房相對,分別在公寓進門左右兩邊。

早先,餐廳放着一張六人餐桌,宋思涵回家直接把鞋脫在地墊上。管明明住進來後,兩個人的鞋子不夠放,她們一起到家具店選了一張四人的餐桌,騰出空間在進門靠牆處添了一個小鞋櫃。

宋思涵不再看着那個熟悉的鞋櫃,走到餐桌邊坐下來,心不在焉地吃早餐。

過去不論在多麽生氣的情況下,兩人始終守着一條底線,不會沖動說出分手二字。那天聽見管明明說“分手”的瞬間,她先是感到憤怒,緊接着頭腦就像被人潑了一盆冰水,驀地冷靜了下來。這不是氣話,不是提議,而是決定。

那時宋思涵大腦空白手足無措,她沒有問“為什麽”,但她相信管明明是知道的,知道她在問,但管明明沒有回答。

周一和周二,管明明請阿姨打掃她空置一年半的房子,下班回來打包行李,晚上住在次卧。周三臨時出差,周五回到京州,當晚管明明就住在了已經打掃幹淨的自己的房子。

這場雷厲風行的分手充斥着無形的暴力,打得宋思涵毫無還手之力,她嘗試與管明明溝通,詢問分手的理由,而管明明态度十分決絕,完全不理會。整整一周,她都處于一種極度憋悶、無法發洩的狀态。

現在重新看到管明明,窒悶委屈的感覺漸漸消退,她終于從無可轉圜的分手事實中平靜下來,開始感到心灰意冷。

管明明在陽臺上,背對着她,倚靠防護欄,眺望前面的秋實公園。

這套房子地段極好,雖然不在京州市最繁華的地段,但毗鄰秋實區商業中心,坐擁秋實公園絕佳景觀,步行到宋思涵上班的寫字樓只要十分鐘,而且樓下兩條地鐵線,交通便利,幸虧宋中道買得早。

管明明的房子是一居室,面積不算小,兩個人也夠住了。當初選擇在宋思涵的房子同居,大部分原因是這裏離公司近,少部分原因則是秋實公園。管明明喜歡看樹木花草,但住的小區綠化面積很可憐,剛剛達到統一标準而已。

陽臺上的一套桌椅,也是在管明明住進來以後才擦幹淨了積灰派上用場。

宋思涵看着管明明的背影,直到她要轉身時才收回目光,不過等她回到客廳裏,宋思涵又擡頭看她。

管明明避開視線,在沙發坐下,頭仍然轉向外面。

宋思涵說:“我們談談吧。”

這時門鈴響了,管明明與宋思涵視線一觸。

從她的眼睛裏,宋思涵看到了放松。

她的态度也忽然地比前幾天放松了,在宋思涵起身去開門之前,她道:“好,再過幾天,等我房子收拾完。”

宋思涵點頭:“我等你。”

搬家工人們在門口套上鞋套,整齊地進門,搬走了管明明留下的東西。但房子裏仍舊充滿了另一個人生活過的痕跡。

管明明徹底離開了,不會再回來。

在宋思涵這裏,又還不夠徹底。那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始終存在着,像喉嚨裏噎着一塊糕點,她克制不住地一直咽口水想把這件事咽下去,沒有用,想吐也吐不出來,只能等待着管明明答應的那場“談談”。

這不是她第一次失戀,卻是她經歷過的幾次分手中最不舒服的一次。以前不管是她想分手還是對方想分手,總有一段溝通的過程,雙方鋪平攤開,互相理解,好聚好散,這難道不好嗎?

管明明比她更加成熟,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宋思涵實在百思不得其解。她沒有劈腿,她相信管明明也沒有,所以分手的原因只在她們兩個之間。既然是內部問題,為什麽不能內部解決?為什麽非要選擇從外部強行突破,寧可把局面弄得難看,也堅決殺她個措手不及?

管明明對她有什麽意見,大可以攤開來說個清清楚楚,她宋思涵不是那種糾纏不休的人,相反她還挺能接受現實的,這一點管明明應該了解。如果管明明覺得和她在一起不快樂,不想和她繼續下去,只要管明明說明白,她願意放手讓兩個人都好過。

到底是什麽原因?

宋思涵回想上周日她們的争吵。起因是她預定了周六的燭光晚餐,作為自己錯過兩周年紀念日約會的補償,那家餐廳很難預定,她走了宋中道的關系才定到位子。管明明在她預定成功的時候就同意赴約,周五還确認過一遍,但在周六當天下午,管明明由于加班臨時取消了計劃。

這種狀況很正常,不能怪管明明,宋思涵雖然內心非常遺憾,但也表示了理解。只是第二天宋中道問她約會如何的時候,她想起來泡湯的燭光晚餐,心裏不禁郁悶,對管明明抱怨了一句:“昨天沒吃成,不知道下次吃燭光晚餐會是什麽時候。”

只是抱怨了一句。

管明明神色立刻變了,細眉緊皺,目光嚴厲,舊賬翻得嘩嘩響,其言辭之犀利堅韌有如野豬鬃硬毛刷,把宋思涵的臉皮狠狠刷掉一層,直說得她滿面通紅啞口無言。

宋思涵心知這次是自己不對,就連燭光晚餐也是為了補償先前紀念日的爽約,管明明性格比較敏感,昨天沒吃成心情肯定也不好,她不該抱怨,于是誠心道歉。

管明明不肯接受,繼續翻舊帳,細數宋思涵過往的疏忽,句句怪罪。

後來就吵了起來,再後來兩個人吵累了,管明明坐在沙發上,她在餐廳燒了一壺熱水,到廚房拿了兩個杯子,倒兩杯水晾着,想雙方緩和一下情緒,等到水變溫了再心平氣和地聊一聊。

在安靜之中,客廳緊繃的氣氛随着杯口氤氲散開的熱氣慢慢松弛,還不待熱水變溫,管明明的聲音響起:“宋思涵,我們分手。”

那一刻,已是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評論和營養液!下章程吉又出現啦!明天見~

感謝 一支半節、塗塗~塗塗、蘇子衿、冒泡泡 的地-雷!

☆、現在進行時(2)

周末獨自在家裏待了兩天,哪兒也沒去,宋思涵的情緒緩緩地沉澱,內心承認了分手的事實。

她的接受能力一向很好,憤怒、不甘、委屈……都只是一時,一旦心裏定下來,這些就會很快平息。畢竟感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其他的生活仍在繼續。

現在,宋思涵的狀态不再焦躁,對于自己被甩的理由也沒有了那份執着。她等待着管明明答應的那場未來的談話,只想讓這段持續兩年的,她所經歷過最長的戀愛可以瞑目。

周一早上,宋思涵如往常一樣步行上班。

她和管明明的公司都位于秋實區商業中心,但不在同一幢寫字樓。過去她們一般提前一些時間,一起出門,到了分別的路口就各走各的,很少被同事看到。

兩人都已經向家人和朋友出櫃,對公司同事倒沒有特別說明,如果有眼神敏銳的人看出來,好奇問一兩句,她們雖不正面回答,也不會刻意否認。

公司裏,明确知道宋思涵性取向的有一個,法務部的宋燕。

三年前宋燕來華躍面試,結束的時候正好是中午,就到相鄰商場裏一家有名的餐廳等位,恰好宋思涵也是一個人,兩人就拼了桌。等餐的時候,兩人就京州市幾家網紅餐廳是否名副其實進行了友好的讨論,各自餐點上來以後則專心品嘗。

面試成功後,宋燕進了公司又遇見宋思涵,都覺得很有緣分,關系便親近起來。

當時宋思涵還是普通職員,兩年前她升任營銷部一組組長,和上司相處和睦,和下屬打成一片,除了二組組長因為潛在的競争關系看她不太順眼,在營銷部她算是如魚得水,人緣好得沒話說。

午休時間,宋燕到營銷部找她,其他人都見怪不怪,對宋燕抱以笑容。

營銷部經理有一間大辦公室,兩個組長也各有一間小辦公室。宋燕推玻璃門進來,問道:“外賣點了沒?”

“點了,一份番茄牛肉烏冬,一份和風咖喱烏冬,兩個溫泉蛋。”

“溫泉蛋賽高。”宋燕鼓鼓掌,在宋思涵對面坐下,“跟你說,我們部門的小毛被綠了,他昨天撞見他女朋友挽着別的男人逛街。”

宋思涵對八卦有點興趣:“哦?打起來了嗎?”

宋燕搖頭:“打什麽啊,他當場愣在那兒,他女朋友反應倒是快,拉着新對象就跑路了,還發微信讓小毛把她的東西快遞給她。小毛收拾了一晚上,今天早上來上班,頂着兩個那麽大的黑眼圈,我們經理看見了,剛問一句他就哭了。我們費好大勁才勸好的。”

宋思涵點點頭,有些唏噓,那個小毛他見過,人很開朗,愛開玩笑,就是個子矮了點,聽宋燕說過他女朋友很嫌棄他這一點,所以總不愛和他逛街。

宋燕感嘆道:“這女的心太狠了,行李都不自己去收拾,就是欺負小毛人老實。”

“是啊。”宋思涵低頭擺弄了一下手邊的簽字筆,淡淡道,“自己的東西,還是應該親手收拾。”

宋燕聽她語氣好像有點微妙,仔細打量了她一眼,才發覺她今天臉色比平時稍微憔悴一些,也沒什麽精神的模樣。

“……”宋燕有一個預感。

想了想,她小心問道:“你和明明姐還冷戰呢?”

宋思涵嘴角微微一提,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感覺:“分了。”

宋燕深深吸了口氣,瞪着眼睛,說不出話。

這時,宋思涵組裏的小居一手拎着外賣敲門進來說:“組長,我去前臺拿外賣,正好你的外賣小哥送到,我就給你捎過來了。”

宋思涵的笑容立時擴大到全臉,和顏悅色道:“謝了。”

小居把袋子放在辦公桌上,笑着和宋燕打了個招呼才出去。

宋思涵一邊拿出外賣一邊說:“小居人挺好的。”

宋燕知道她暫時不想說管明明的事情,順着接話道:“好是好,就是這個姓,小居,聽着跟賣萌似的。”

宋思涵:“叫全名不就好了。”

宋燕說:“居安,念快了像‘卷’,也挺萌。”

宋思涵笑笑不說了。宋燕比她小一歲,今年也二十七了,家裏催着找對象,宋燕自己也願意談,就是總沒感覺。居安比宋燕還要小一歲,性格好,辦事靠譜,人長得眉清目秀,個子也有一米八。但宋燕嫌他太面嫩,襯不出自己的年輕美貌。

吃完外賣,扔掉了垃圾,宋燕又關心起了宋思涵的感情問題。

“你們現在是怎麽的?”

宋思涵說:“她的東西已經搬走了。”

宋燕聞言嘆了口氣,那就是真沒挽回餘地了。

她想要安慰宋思涵,然而看着宋思涵平淡的神情,也不知該怎麽勸。憑這幾年的了解,她覺得她不需要安慰開導,宋思涵自己能想通,還是陪着做點什麽事分散注意比較有用。

這麽想着,她問:“晚上想喝酒嗎,今天放松一下?”

“周一就喝酒啊?”宋思涵失笑,想了下,沒拒絕,“行,下班再聯系。”

“說起來,上次和你去拉拉酒吧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一個人不好意思去,心裏還有點想。”宋燕露出懷念的神色,“有機會咱們再去賞一賞?”

“你賞個屁。”宋思涵哭笑不得,連怼她好幾句。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宋燕又坐了一會兒就回去自己部門。

宋思涵工作效率很高,下午忙完一看時間,離下班還有半小時。

華躍電器公司的營銷部門分成兩組,一組負責市場推廣,二組負責銷售管理,各司其職。相對而言,一組的工作時間比較寬松一點,宋思涵尋個由頭提前下班并不難。她找經理說了一聲,錯開下班高峰,拎着包離開寫字樓。

路上給宋燕發了條消息,讓她到路口接上自己,宋思涵感受着傍晚徐徐吹在面上的微風,心頭酥酥癢癢地犯懶,越走越慢,最後像散步一樣晃悠悠地到了路口。

這是個十字路口,橫縱兩條馬路都不是很寬,車流量小,路旁可以臨時停車,所以經常有人從這裏上車。

看時間,估計還得等個十幾分鐘,宋思涵站在靠裏的一個綠化花壇邊上,低頭玩了一會兒手機,覺得脖子有點酸,鎖了手機垂下胳膊,仰頭稍微拉伸了一會兒,重新平視前方。

正好是紅綠燈變換的時候,宋思涵轉頭看向左側允許通行的人行道。堆積在對面的行人們朝這邊走了過來,男男女女,迫不及待的、垂頭喪氣的、漫不經心的、眉開眼笑的……

忽然,宋思涵的目光凝在人群中某一點。

對方眉目舒展,嘴角微翹,穿着白色襯衫和淺色牛仔褲,一雙白色運動鞋透着活力,清新而又尋常。随着對方走近,那股熟悉感愈發強烈,宋思涵的心髒“咚咚”地響了起來。她注視着那個人,驚訝在這裏遇見,可是很快她記起幾天前的一瞥,果然,她沒有看錯,那一眼就是今天的預兆。

對方似也感覺到她的關注,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交織一瞬,都沒有挪開。

猶豫了一下,宋思涵擡手揮了揮,露出笑意。

對方反應慢一拍,也笑了笑,向她招手。

“程吉。”唇齒間洩露了這個久違的名字,宋思涵低低地念了一聲,像是确認什麽一般。

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穿過斑馬線,朝着她走來。

發型換了,齊劉海中長發變成了中分齊肩,長度稍短幾公分,減去乖巧,露出整張臉,顯得幹練。兩頰的肉也消下去了,臉看起來更小,更加精致。

“好久不見。”程吉來到了宋思涵面前。

宋思涵點頭道:“好久不見。”

已經五年。

“你回京州了?”宋思涵問道。

“是啊。”程吉沒有多談,問,“你在附近工作?”

宋思涵突然覺得有些難以開口,只“嗯”了一聲。

程吉卻沒有避開,接着問:“在華躍嗎?”

宋思涵點頭。

程吉微笑起來,似乎對她的事情很感興趣:“哪方面的工作,方便說嗎?”

宋思涵:“市場推廣。”

程吉眼睛一亮,從單肩包裏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她:“交換一下名片吧?我們與國內多家知名公司有過活動推廣合作,自媒體互助推廣的經驗也很豐富,你可以看一看我們網站上的成功案例,如果有意向,随時聯系我。”

宋思涵:“……”

宋思涵把手機放進口袋,雙手接過名片看了看——米吉文化有限公司,程吉,經理。

她笑了下:“你不問問我的職位?”

程吉:“我們公司的發展前景和你的職業發展前景同樣光明。”

“謝謝。”宋思涵将自己的名片遞給她一張,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你變了很多。”

從說話時自信坦然的語氣,從目光相觸時明亮堅定的眼神,宋思涵感覺得到,在她們分開的五年裏,程吉就如破繭成蝶,脫胎換骨。

即使程吉身上仍然有她所熟悉的地方,但面前的這個人已經不能用過去的眼光看待。

程吉聽到這句話,便從工作模式轉了回來,說道:“你也不一樣了,比過去……內斂很多。”

宋思涵從那個小而不容忽略的停頓中,聽出了十足的委婉。

她有些憋氣,兩年戀愛驟然結束,她怎麽可能陽光燦爛?裝都裝不出來。程吉不知道她的特殊情況,估計以為她是被生活打壓成郁郁寡歡的模樣。

正考慮要不要稍作解釋,宋思涵的手機響起來,宋燕打來了電話。她對程吉道了聲“不好意思”,側身接通。

本以為宋燕是要提醒她到路邊等着,但是電話一通,宋燕又氣憤又愧疚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思涵,我車被刮了!氣死我了,在停車場裏也能被刮,這人是有多瞎?!那人留了紙條,我已經給他打電話了,他現在正過來。沒想到能出這種事,對不起啊,我今天恐怕去不成了。”

宋思涵安慰道:“他既然留了電話,應該是願意協商。需要我去幫你嗎?”

“不用了,你早一點回家休息吧,下次咱們再去。”

“好,有事找我,明天見。”

程吉等她挂斷電話,微笑說:“那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平淡地道別,宋思涵同樣沒有其他話要說。

獨自回家,打開客廳的燈,打開廚房餐廳的燈,仍然無法驅散空曠之感。宋思涵在沙發上坐了片刻,緩緩躺了下來。

她有車,就停在小區地下車庫,但她不想開車出去。她連晚飯都不想去弄。

早知道就在外面買點東西回來吃……算了,叫外賣吧。

吃完外賣,打起精神做完必要的家務,洗個解乏的熱水澡,宋思涵無事可做,九點半就早早地躺上床,睡不着開始玩手機。

手機是殺時間的利器,即使她心神不屬,不知不覺也玩到了十點多。直到覺得眼球酸澀,她才放下手機,原本想培養睡意,腦海中卻浮起幾塊回憶的碎片。

她和程吉是怎麽分手的?

有點記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評論和營養液!各位朋友,下一章我們将回到大學時期,準備好見證初戀哦!明天見~

感謝 樂子、冒泡泡、塗塗、ddd1234ddd、一支半節、25646198 的地-雷!

☆、現在完成時(1)

這次遇見,宋思涵說程吉變了很多,其實她自己的模樣與五年前分手時也有許多不同。

宋思涵小學畢業時,宋中道與上司程憲的關系已經非常穩固。利用宋思涵與程伊芙的友誼作為突破口,宋中道打入程憲的社交圈,相處一段時日後,程憲心中有一絲親近打底,再看到宋中道出衆的工作能力與交際手腕,漸漸對他重視起來。

這個過程中,宋中道及早嗅到了程家兩兄弟之間的硝煙,果斷站在了程憲這邊——這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程憲的哥哥職位更高,他攀不上關系。

在程憲争奪華躍公司繼承人位置的路上,宋中道緊跟程憲的步伐,是最堅定的助力,也是最忠實的朋友。

事實上,在宋思涵小升初的關卡宋中道提出過讓她轉到公立學校。

他看得出宋思涵不是真心喜歡程伊芙及其身邊的富二代富三代們,每每回想當初的決定,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女兒,不能讓女兒享受無憂無慮的童年。然而當他詢問女兒的意願,宋思涵卻堅持要讀私立學校。

早在被問之前,宋思涵就做好了決定。

由于三年來勤勤懇懇為老師跑腿,老師們對她偶爾的請求都不會拒絕。她向老師打聽得很仔細,私立初中和高中每學期都有數額不菲的獎學金,而按她的成績,應當能夠拿到一等獎學金,這樣一來學費不會成為家裏的負擔,她也可以維護自己與那些嬌貴的千金們建立起的人際關系。

宋思涵與程伊芙做了三年小學同學,三年初中同學,兩年半高中同學——程伊芙沒有參加高考,申請讀了國外的大學。

這一次在高考志願的選擇上,宋中道的态度硬氣了起來。随職位上升而顯現的威嚴強勢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是他真心地希望女兒能自由自在幾年。

于是宋思涵來到了遠在江南水鄉的清州市。

這裏有濕潤的空氣,有全國排名前五的清州大學,有宋中道希望她可以在如花的年紀感受到的自由。

宋思涵完全沒有辜負老父親的期望。一進大學,她迅速放飛自我,參加社團、進入學生會、聚會野炊旅行開party,樣樣不落。

她剪了短發,模樣清秀俊俏,待人又大方,輕輕松松招好感,身邊從不缺笑盈盈的可愛妹妹。

大三時,宋思涵做了學院學生會副主席。主席是個認真做事有點大男子主義的男生,累活一肩挑沒有怨言,宋思涵溝通力強,與老師們插科打诨毫無壓力,兩人工作分配自開學迎新就十分明确。

這年夏天很炎熱,進入九月,氣溫還未降下來,宋思涵坐在開着空調的辦公室,與兩個大二的學妹談笑風生,等待新生來錄入信息。

坐一上午,宋思涵覺得有些無聊,到了下午就把在外面跑得一頭汗的主席叫過來歇歇,打算去學院迎新點瞧一瞧還未受軍訓摧殘的白嫩小學妹們。

組織迎新的部長見她過來了,笑着打招呼讓她坐,給她拿水喝。

宋思涵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問:“有沒有漂亮的學妹?”

“有。”部長說,“這一上午我看見了三個漂亮的。有兩個學弟也不錯,一米八多。”

宋思涵對學弟沒什麽興趣,眼睛一瞭,見一個帥氣學弟走過來,胳膊肘碰碰部長:“看那個怎麽樣?”部長喜滋滋地去迎新了。

一雙眼睛帶着點散漫,在茫茫新生中搜索着,忽地亮了亮。

宋思涵擰上瓶蓋,仔細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留着齊耳短發的女孩,似乎沒有家長陪同,單手拉行李箱朝這邊走着。那女孩膚色十分白皙,沒有油光,在午後熱烈的陽光下很清爽幹淨,臉上沒有一點焦躁之色,她的眼睛大而圓,烏黑清透,是整張臉最引人矚目的地方,令她的顏值直接翻了番。

看到一個學弟蠢蠢欲動想去搭讪,宋思涵快速起身越過他迎了過去,釋放出善意的笑容:“嗨,同學,是經濟學院的新生嗎?”

小學妹怔了下,像是對這樣的熱情不太習慣,快速看了她一眼之後就将視線固定在她的下巴,小聲回答:“是的。”

宋思涵又問:“一個人來的?”

小學妹:“是。”

宋思涵笑道:“不用擔心,報到只要按流程走就好,很簡單,我入學的時候也是一個人來的。通知書帶了嗎?”

小學妹:“帶了。”

“好,跟我來。”宋思涵見她一直乖乖的,覺得可愛,懷着欣賞之情多看了兩眼。小學妹沒有擡頭,不知道是沒發現她的目光,還是剛來到大學心情緊張,不好意思和人視線接觸。

到了領取新生入學指南的地點,小學妹從雙肩包裏拿出錄取通知書,宋思涵一眼掃過,不由愣了一下,念出上面的名字:“程吉?”

聽出她聲音裏明顯的疑問,小學妹轉頭看過來,用眼神表達:有問題嗎?

程吉,這個熟悉的名字……

宋思涵心思牽動,怔怔地看着面前這對黑眸,它們逐漸與腦海深處的那雙無辜的眼睛重疊了。

“你是程吉?”宋思涵心神微震。那些她以為早已忘卻的記憶忽然如海嘯般撲進了她的大腦——讓她後悔自己幾分鐘前邁出了那一步。

對面的女孩也發呆似的盯着她片刻,目光漸漸深了,表情繃緊,輕聲說:“宋思涵。”

……她沒有想到,程吉竟然記得她的名字。

她從來沒有向她正式地介紹過自己的名字。

“麻煩……?”身後傳來禮貌的催促。

宋思涵回過神,壓下心頭持續翻湧的情緒,先和程吉離開人群。

兩人沉默地走着報到流程。宋思涵自忖她們之間的關系有些尴尬,要寒暄問候嗎?但她們只在十年前見過幾面,而且那段經歷,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程吉不願回憶的部分。

可她們又确确實實叫出了對方的名字,至少算是舊識。

一人一只手,拎着剛才在學校統一購買的全套被褥,默默無言地走到程吉的寝室。

寝室是上床下桌結構的四人間,其中一張床鋪好了被褥,但人不在,大約是和家長逛校園去了,程吉是第二個來的。

放下沉重的被褥,宋思涵終于想好了要說的內容:qún:一 一零八一七九五一“我是咱們學院今年的學生會副主席,我的電話號碼你記一下,有什麽事不明白、遇到什麽麻煩,都可以找我。”

雖然十年前的相識不算愉快,但那已經過去太久了,也許程吉已經不在意了。

既然兩個人有過一點交情,宋思涵覺得自己有責任罩一下新學妹。

說起來,這還是宋思涵在學校裏遇見的第一個過去認識的人。她上的是私立高中,到了高三下半學期教室一大半座位都空着,那些是要出國的學生。高考的學生裏一多半選擇了京州本地的大學,餘下的只有一個同學來了清州,還和她不在一所學校,兩年來各自發展朋友圈子,聯系也少了。

程吉拿出手機,撥了宋思涵報出的號碼,聽到宋思涵褲兜裏的手機響了,挂斷通話,才說了互相認出後的第一句話:“謝謝你。”

“不用謝,應該的。”宋思涵已經圓滿完成任務,但她躊躇了一下,又想出幾句囑咐,“米飯套餐推薦二食堂二樓的廣式燒臘窗口;面食推薦三食堂一樓拐角的窗口;一食堂離教學樓最近,早餐種類多。”

程吉又說了一聲謝謝。

這會兒微信還不怎麽流行,宋思涵自己有帳號,想着程吉可能沒有就沒問,最後說了一句:“再想起什麽我發你短信。我走了。”

程吉點頭,送她到寝室門口:“再見。”

回去宋思涵沒有心情迎新,貓進空調辦公室裏,一下午都沒再出來。

兩天報到之後,新生們通過學院組織的活動熟悉了校園,軍訓随之開始。周五上午課程結束,宋思涵收到通知明天上午陪輔導員一起檢查軍訓第一天情況,忽然想起程吉白生生的臉,發了條短信——

【防曬霜和曬後修複面膜買了嗎?】

程吉——【還沒有。】

宋思涵回複推薦學校東門馬路對面某家化妝品店,讓她報自己的卡號打折,打字到一半,起身去拿錢包裏的會員卡看卡號。

室友問:“哎,下午沒課,逛街不?”

宋思涵抽-出會員卡,順嘴問:“逛哪?”

室友:“東門?”

宋思涵頓了頓,心想真湊巧了,插回會員卡說:“行,正好我買點防曬霜。”

然後删除對話框裏的幾行字,重新寫了一條短的——

【我送你一套,晚上在寝室嗎?】

等了半天沒有回複,看室友已經開始換衣服了,宋思涵便收拾好自己的包,和室友一起出了門。

進化妝品店之前,宋思涵又看了一眼手機,五分鐘前程吉回複了——

【謝謝,晚上我在。】

宋思涵收起手機,在店門口拿了一個籃子,放進一套自己平時用的牌子的防曬霜,質地水潤不粘膩,想想軍訓時期的用量,多拿了一套,面膜則買了一盒補水面膜和一罐修護面膜。

室友買了兩支睫毛膏,結賬時看到她買的東西,問:“送人的?”

宋思涵:“嗯,一個學妹,以前認識。”

室友笑道:“整天對學妹關懷備至,怎麽不對我們這些室友好一點啊?”

宋思涵也笑:“對你們不好嗎?哪次逛街叫我我不去?”

“嘁。”室友白了她一眼,“今年就難了,當了學生會主席有你忙的。”

“副的。”宋思涵強調,“比正的輕松,逛街的時間絕對有。”

買完化妝品,再逛逛服裝店,室友淘到一條長裙,吃了碗冒菜,心滿意足打道回府。

回到寝室天已經黑了,宋思涵從自己的儲物箱裏挑了些零食另放一個塑料袋,拎上裝着防曬霜和面膜的紙袋去找程吉。

程吉的寝室號她還記得,徑自上樓敲開門,見只有程吉一個,她問:“室友都不在?”

程吉:“都去和高中同學聚會了。”

宋思涵把紙袋遞給程吉,塑料袋裏的零食分發在四張桌子上,搬了把椅子坐下:“你的高中同學呢?”

程吉猶豫了一下。

宋思涵猜測是考到這裏的同學和她關系不太好,岔開話題:“院學生會招新的宣傳單收到了嗎?報名了嗎?”

程吉坐在她對面,雙手拘謹地放在膝蓋上,微微低着頭,像在回答老師的提問:“報名了學習部。”

宋思涵開玩笑道:“這麽熱愛學習啊?”

問完,就見程吉認真地點了點頭。

“……”宋思涵幹巴巴接上,“呃,挺好的,知識就是力量。”

程吉彎起嘴角,似乎被逗笑了。

從兩片粉紅的嘴唇之間露出細細的一條縫,宋思涵看見她潔白的牙齒。她的頭仍然是微垂的,薄薄的齊眉劉海和稍稍內扣的發尾把她的臉包裹起來,有種含蓄的感覺,她的目光也這樣含蓄着不與人相接。

宋思涵腦海中那個被時間沖淡的身影,與眼前有點害羞膽怯的女孩漸漸融為一體。

這十年在宋思涵身上施加的影響飛快地剝離,在程吉面前,她像變回了十歲的自己,重拾保護欲。宋思涵心想,既然她沒有可以聚會的熟人,就讓我充當這個角色。

“程吉,”宋思涵略為認真地喚了一聲,對上她擡起的目光後,微微笑起,補上了迎新當天缺失的一句話,“歡迎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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