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萬字番外
快。周末晚上容易堵車，我們也不順路，你早點回去吧。”
宋思涵點頭：“到家後在群裏發個消息。”
“好。”原本只有婁靜娴、宋燕、宋思涵的三人群聊“蹦迪少女”今天變成了四人群，可巧，連群名都不用改。她們四個初次全員會面的那天，正是“蹦迪少女”名字的源頭所在。
到家，程吉在群裏發了消息，将今天買到的東西收拾放好，洗完澡舒服坐在沙發上。平時白天不論在辦公室還是外出，耳朵總是聽到太多聲音，回家只想安安靜靜，舒緩的音樂也不需要。
腦子裏想事的時候，安靜是最好的環境。她想着宋思涵說的那幾句話，說她溫柔，慢熱，宋思涵形容她的用詞總是偏褒義的，至多用中性詞。上一次在機場對宋思涵坦白過去，宋思涵的回應就讓她覺得非常失真，這次又是。
那次她無話可說，這次又是。
讓程吉形容自己，雖然不會妄自菲薄，但她也實在用不出幾個褒獎的詞語，尤其是感情方面。在工作上，她願意說自己獨立、自強，或者隐忍、擅長僞裝，可能還有聰明、敢拼。在感情上，她對自己的定位，可以用失敗兩個字概括。親情一片荒涼，愛情不能長久，友情步步為營。
什麽溫柔，不過是在得到了超過标準的關愛時，回饋了一點點而已。
什麽慢熱，不過是想用更多的時間衡量利弊，推斷發展下去的結果。
但她兩次都對宋思涵的評價報以沉默。也許，程吉皺着眉頭躊躇地想，也許她想要這個，想被人肯定。所以她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下意識不去否認。
矛盾的是，這些話來自被她虧欠過的宋思涵。一面填補她的需要，一面加重她的內疚。反過來想這又是一定的，除了宋思涵，誰還會肯定她？只會是宋思涵——對她過去的傷害不以為意，不但全然理解，還反過來認錯，只有這樣的人會做這樣的事。
從範家回來的半個月裏，每一次程吉想起在機場那天宋思涵流着眼淚對她說“我應該發現的”，她的心跳頻率都會改變。
五年多了，她離開宋思涵以後，日日夜夜不敢放松，拼全力做出成績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是合理的。她一直一直向前走，從來不敢回頭也決不允許自己回頭，她以為自己已經走了夠遠，卻又在這條路上看見了宋思涵。原來宋思涵仍然走在她前面。
曾經以為不會遇見，那就帶着遺憾與愧疚将這個人慢慢遺忘，她确實做到了。直到她偶然重遇宋思涵，一眼勾起掩埋的回憶。她試圖壓下記憶，想與宋思涵保持距離，就像她們沒有再遇見過一樣。前情早已過去，別再讓彼此難受。
機緣巧合，其實也非機緣巧合，是宋思涵不念舊惡，趕到了她身邊，才讓她意識到原來那些事情沒有徹底完結，她一直欠了宋思涵一個解釋。她終于攤開過往，解開心結，承認自己的錯誤，讓全無用處的愧疚落在實處。
——卻被輕描淡寫地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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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墜崖，做好了撞得遍體鱗傷的準備，結果撲進柔軟的棉花裏，一下無所适從起來。她茫茫沒方向，順着宋思涵走，心想她們也許可以正常相處。
想不到還沒過幾天，她的心态又一次變化。
她深藏的情緒，被宋思涵幾句話挑動，翻過幾年的距離破出水面。離開宋思涵的這幾年她獨自生長，她再也沒在別人身上見到過宋思涵擁有的東西。她以為自己成長以後自立自強，就不再渴求那些她從小缺失的東西，但是和宋思涵相處越久，她越能清晰地認識到：過去她所渴望的，現在她仍渴望。
而這些東西思涵身上竟然還有。不僅如此，宋思涵還往前了一步，比過去更加吸引她了。
宋思涵單方面與她盡釋前嫌、言歸于好，心裏不存芥蒂，真誠地想和她做朋友。關心她，擔憂她，像習慣，像天性，像過去的延續，從她八歲，到她二十六歲，十八年如一。真沒有比宋思涵心境純粹的人了。
程吉深深吐了一口氣，不能緩解心裏的癢。
何德何能。
她早就主動放棄了這個資格。即使宋思涵肯原諒，她也不能忘了自己的過錯。眼下她不應該有多餘的心思，她也不能為宋思涵做什麽，唯一力所能及就是把合作項目做好。
轉天周一，程吉到秋實區和宋思涵簽了合同，接着去見管明明。
談完工作、暢想了兩家公司的未來合作前景，管明明還是沒提出分別，似乎不急着回公司。程吉後面也沒有約見別的客戶，不介意陪她多說一會兒。
幾次見面她對管明明的印象都很好。管明明工作态度很認真，尊重乙方，沒有過敷衍或拖延；常常會笑，說話語氣溫和，與程吉假裝出的面孔不同，管明明是一個真的溫柔的人。
單憑她所見，她覺得宋思涵和管明明性格是相配的。但戀愛比普通的交往複雜，她一個局外人，就不知道她們是為什麽分手了。正想着這些，管明明忽然提起了宋思涵。
“程經理，你和宋思涵現在還聯系吧？”
“是的，我們學校在南方，來到京州有個熟人很難得。”
“這樣看來，她畢業以後你們沒有繼續聯系真是有些遺憾了。”管明明對她笑了笑，“我和她認識兩年多，也知道她有幾個同學在京州發展，倒沒有多少特別熟絡的。你們大學時應該還比較投緣，如果能一直保持聯系，現在應該關系很不錯。”
“也許吧。”程吉抿唇微笑，不想對管明明編謊，答得簡略。
她看得出管明明對宋思涵的留戀。管明明見過她和婁靜娴宋燕一起逛街，但沒問過她知不知道實情，可能并不在意，只想找個人稍微傾訴；說話內容多是閑聊，偶爾幾次帶到宋思涵的名字時，語句都很克制，眼神透着猶豫，自己覺得這樣不好。
程吉也認為這樣反複回憶的行為不好，拖慢了走出來的過程，對本人是一種慢性的傷害。
接下來集中時間見了幾位客戶，程吉分配好時間，投入精力籌備華躍的合作項目。這次時間很緊，但因為活動場地小，準備工作難度比上次低得多。緊趕着忙了一周多，華躍電器與米吉文化的第二次合作線下活動“塵世溫暖”開幕了。
“塵世溫暖”活動場地在一家中檔商場的一樓中庭，位置優越。華躍的新款手持吸塵器外觀時尚輕便，售價四千多元，與商場消費水平相匹配。開放時間從二月一日至十七日，包含了今年春節假期——二月四日除夕至二月十日初六。盡管二月一至三日都要上班，但假期将近，朝九晚五們心思早就浮動起來；非上班族的人們在年末釋放壓力積極購物；學生們也放了假，約着浪。開放首日，熱鬧非常。
程吉一整天都在現場。最近她和米娉交流不多，今天米娉也沒說要來，大約還沒有想清楚。程吉與宋思涵也沒空聯系，今天才在群裏發消息，請宋思涵她們來看看，婁靜娴今天沒空，宋思涵和宋燕答應下班一起過來。
下午程吉和現場的工作人員一起吃了盒飯，等到六點半，宋思涵和宋燕就前後開車到了。遠遠看見兩人從電梯朝這邊走過來，程吉的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好幾天沒見了。宋思涵這件外套沒看到過，包也沒看到過，都很好看。
走到互相看得見表情都距離，程吉看到了宋思涵的笑，亮堂堂的，露出牙齒。宋思涵的手從口袋裏抽出來舉起揮了揮，垂在身側，向她走近。
越來越近，忽然間背景全部模糊了。程吉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腦海中回憶起幾年前她站在校門口等着宋思涵走近她的畫面。當時她為什麽沒有主動走過去？她恍神這麽想着，然而此刻她也被歉疚絆住了腳步，只是立在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評論和營養液！明天見~
感謝 一支半節 的地雷！
☆、現在進行時（24）
人群往來不止, 說笑聲被拉遠, 宋思涵走近的軌跡是一條延伸到程吉心裏的直線。步伐牽動程吉的心髒, 輕微又難以忽視。
怦怦, 跳動得和平時好像一樣。聽多幾次才發現其中夾着一道聲音：怦怦、怦怦、宋思涵。
“嗨。”宋思涵笑着打招呼。
程吉微笑問：“路上堵嗎？”
“堵啊，京州的車真多, 這種時候就特別懷疑我當初貸款買車的決定。”宋燕回答。
程吉的臉轉向她：“有車冬夏出門舒服點。”
宋燕：“是啊，冬天外面真冷, 商場救我命。你們這次辦的活動比上次參與度高啊, 位置真好。這次還送小禮物嗎？”
程吉搖頭：“面積太小, 沒有條件。”
宋燕興致不減，說：“你們聊吧, 我去排個隊。”
宋思涵從善如流, 走到程吉身邊一起看着排隊的人們。
“塵世溫暖”在中庭圍了一塊地方，搭出連體三間封閉的小屋。四面圖案是漫畫風格的矮圍牆，牆上無心地開出花叢, 花朵和葉子碎碎小小的攢聚在一起；地面圖案是落了一層黃葉的草地，落葉雖然多, 看着卻不過分密集, 落葉間露出的草地青嫩可愛。
整體外觀是輕暖的色調, 在熙攘的商場一樓，讓人一眼看見心裏就平靜下來。三間小屋門外都有排隊的人，這些人臉上沒有焦躁之色，與同伴說話時聲音不由自主放低了，單獨來的人則安靜等着, 手機也收了起來。
程吉對宋思涵介紹道：“三間屋子的地面分別是淺色的瓷磚、地板、地毯，覆蓋彩色碎紙屑和白色碎羽毛。取下吸塵器吸出一條路徑，就能看到前面的人留下的話。進去的人可以用我們提供的筆寫下一句話，留給下一個人，然後在指定地方一鍵倒掉碎屑，把吸塵器放在充電挂座，就可以出去了。”
這些內容寫在策劃案裏，宋思涵都看過，但程吉仍然詳細講了一遍。小屋裏除了步驟提示，還運用許多暗示的元素，勾起人們心中溫暖的念頭，寫下自勉或祝福的話語。假如參與者惡作劇，她們也有應對措施。
宋思涵：“沒問過你，方案是你一個人定的？”
程吉：“大體是，細節經過了團隊讨論。”
宋思涵：“活動的名字也是你起的吧？”
程吉：“是我起的。”
宋思涵笑了笑，說：“上一次是造夢，這一次是溫暖。雖然你不喜歡口頭表達，但你負責的項目特點很鮮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你心裏的柔軟。”
程吉沒想到她能這樣解讀，微微驚訝地看她，驀地又失語。
宋思涵被她看着，也覺得這些話挺煽情，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錯開了視線，解釋下去：“心裏有夢才能為別人造出夢境，心裏溫暖才會讓這麽多人都感覺到溫暖。”
話音一落，宋思涵怔然回頭看向程吉。
程吉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程吉也有些發怔。剛才的動作發生得太快，未經任何思考，她就這麽情不自禁地握了宋思涵的手。宋思涵的手掌比她暖和一點，握住的一瞬間細微的溫度差傳到她心裏，像是突然過完了冬季。她的腦海空白着，在宋思涵看過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行為的突兀，松開了手。
宋思涵反應過來，笑了下說：“不用謝。”
程吉心想，宋思涵把她剛才的動作理解成“謝謝你的肯定”了嗎？
她還沒想好下一句接什麽，就聽見一道壓着情緒的聲音插-進來：“程吉，你在幹什麽？”
二人都轉頭看。米娉臉上含着怒意，掃了宋思涵一眼，走到程吉面前，忿忿不平又有些受傷地說：“我今天本來是誠心來和好的，我真沒想到會看見你和她這樣！我實在忍不住了，程吉……”
程吉對宋思涵道：“你進去體驗一下活動吧。”
米娉停住話頭，沒有阻攔。
宋思涵不放心地看了看她們兩個，似乎想解釋，程吉又說了一次：“沒事，你過去吧。”宋思涵才點頭走了。
程吉回頭看米娉，表情變得很淡。每到要做重要的決定的時刻，她都會異常冷靜。米娉想繼續說，在程吉這樣的目光下，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程吉只短短看了她幾秒，而後直截了當地說：“米娉，別管我的事。”
米娉一下着火，不再顧忌：“你讓我不管你？我們認識五年了，我對你怎麽樣你沒有感覺嗎？這麽幾年我都讓着你，這次我絕對不會讓。舊情複燃有幾對好結果？都是分分合合互相拖着，最後悔不當初。程吉，我真沒看出來你是這麽拖泥帶水的人，那個姓宋的到底什麽地方讓你念念不忘？”
說着米娉不由委屈起來：“我真心表白，你連試也不試一下就拒絕，那時候你不是很冷酷果斷嗎？她呢，你已經試過了，分手說明你們不合适，何必吃回頭草？已經失敗過了還非要往坑裏跳，我就這麽比不上她嗎？”
程吉：“換個地方說。”
米娉：“不用換了，我心裏忍的話已經說完了。程吉，你如果是因為她才拒絕我，我沒辦法接受。和你一起奮鬥四五年的人是我，突然冒出一個初戀你就迷得不分南北，一腳把我踹開。我不能看着你這麽糟蹋我的感情，還慫得一句話也不說。”
好在今天商場熱鬧，背景音樂下到處都是聲音，米娉也是存了理智的，沒有引來路人圍觀。程吉心覺疲憊，以前米娉沒這麽難溝通，摻進了感情以後她們的關系就再也回不去了。她确認道：“說完了嗎？”
米娉嚴肅地點頭，等着她的解釋。
程吉澄清：“我拒絕你和她沒有關系。我拒絕你是因為我不想和你變成現在這樣的關系。你說我糟蹋你的感情，在我看來，這幾個月是你一直在糟蹋我們的友情。我說過，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所以有時候你惹了我，我不想和你太計較，可你一次比一次過分。你忍在心裏的話已經說出來了，今天我也忍無可忍，全說開了。”
米娉咬着嘴唇盯視她。
程吉越說，語氣反而越平和輕緩：“米娉，你的喜歡對我來說一文不值，是個麻煩。上次我說得很清楚，我們不适合做情侶。第一我對你沒有感覺，第二你容易公私不分，感情好的時候我們在公司相安無事，你想沒想過，如果我們有了矛盾，或者分手了，我們還能正常處事，同心同力嗎？米吉文化不是你一個人的公司，我也是股東。和我一起奮鬥四五年的人是你，你難道不清楚它對于我的意義嗎？”
米娉沉默片刻，問道：“所以你是為了公司拒絕我？如果我們不在一家公司，你才會考慮我？程吉，你把人的感情放在哪裏，你眼裏就真的只有利益嗎？”
程吉認真地想了想，說：“是，對我來說，利益第一感情第二。”
“你可真冷血。”米娉刺了她一句。
程吉沒出聲，這句話米娉說得沒錯。每次看清自己的面目，程吉都從骨頭縫裏冒涼氣，所以她喜歡宋思涵眼裏的自己。只有宋思涵覺得她好，不知道那雙眼睛怎麽長的，居然看見她柔軟。
實則不論夢境還是溫暖，那都不是她心裏的東西，是她沒有、所以渴望的東西。具備這些的人是宋思涵。
米娉問：“如果今天和你合開公司的人是宋思涵，你是不是也不會考慮她？”
“不，我會考慮。”程吉不假思索，不等米娉質疑，她先反問，“米娉，如果我要離開公司，我能分到多少？”
米娉忍着郁憤回答：“按當初簽的協議，你占多少比例，我一分不少都給你。”
程吉笑道：“這不叫‘你給我’，這是我應得的。超過我應得的部分才是‘給我’。”
米娉十分不服氣，找不到可以反駁的點，應付道：“口誤。”
程吉已經不想和她辯這一點了，接着往下說：“換成我，我也會這麽做，我們是一樣的人。宋思涵和你和我都不一樣，如果我和她分手，我不用離開公司；如果必須有一個人離開，她會主動走，而且把屬于她的東西留給我。”
“她要是真這麽做，她就是傻子！”米娉憤然道，“你真相信這種話？根本是花言巧語，沒有任何保障，事到臨頭你看她能不能做到。還有，你說我公私不分，她這才叫公私不分！”
米娉沒有理解她舉這個例子的意思，程吉稍一猶豫，也不打算說得再明白了，真說白了她們今天就走到頭了。她跳過了重點，說道：“她沒有說過，我相信她會這麽做。她給多了我不會要，我只拿我應得的，但不妨礙我感動。”
“還是因為利益。”米娉帶着一絲諷刺說，“她給你多，你就考慮和她在一起，你如果這樣解釋，那我無話可說，我今天才看清你。”
程吉點頭：“好。”
米娉追問：“好什麽？”
“好，我們之間沒有疑問了，以後你別管我的事。”
米娉僵硬地笑了一下：“什麽意思，朋友也不能做了？”
程吉答：“可以做。但身為朋友，本來就不該管得太多。”
米娉的表情空白了幾秒鐘，扯了一下嘴角，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沒有道別就徑直離開了。
程吉沒去看她的背影。她知道米娉很生氣、難過，但她心裏一點感覺也沒有。對于這一天的到來她早有準備，對于未來将發生的變化，最差的結局，她也有準備。
已經體驗完活動，站在不遠處等了很久的宋思涵和宋燕一起走過來。程吉拉開嘴角朝她們笑。面對壞的事情她喜歡做好準備，面對好的事情她不會，多一點就賺一點，這樣永遠不會失望。
宋思涵只給她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評論和營養液！小米喜提兩張黃牌，被罰下場。明天見~
感謝 奕君~奕君~奕君、沐、一支半節、joe、品茗、起名麻煩 的地雷！
☆、現在進行時（25）
十八歲前, 過年的喜慶團圓與程吉無關。進入大學, 和宋思涵在一起, 過年等于異地。和宋思涵分手後, 過年又沒有了意義。
每到年關總有媒體讨論年味變淡的話題，程吉倒是一直對過年沒什麽感覺。今年“塵世溫暖”活動橫跨過年假期, 那幾天效果不好估測，她打算每天過來看看。宋思涵問她今年過年怎麽過時, 程吉就照實說了, 見宋思涵欲言又止, 她才想到宋思涵問的可能不是這個意思。
宋燕已經先走了，她們坐在商場底下的巧克力甜品店。程吉說：“我沒有親戚, 一個人過不用麻煩, 和平時一樣。你呢，在京州過還是出去旅游？”
“在京州過。”宋思涵猶豫了一下，問, “過年你要不要到我家來，我爸媽都挺熱情的, 我帶朋友一起他們肯定歡迎。”
程吉細細看宋思涵的眼色, 有沒有她多想的那個意思。好像沒有。這是一個基于友情的邀請。她搖頭說：“不了。你們一家人團聚, 我不想打擾。”
宋思涵不失落，也不多勸她，點了點頭。
程吉看着她總是平靜寧和的容色，心頭拂過一陣癢意，不由自主說：“過年期間我會找你。”
“嗯？一起來活動現場嗎？”宋思涵的猜想很符合程吉熱愛學習工作的特點。
“不是, 如果你有空，一起……”玩？她們兩個人現在沒什麽可玩的，程吉卡殼，停住思索。
“逛逛嗎？好啊。”宋思涵在她想好說辭前已經答應了。
程吉點頭，吃了一口千層黑巧蛋糕。宋思涵吃着巧克力提拉米蘇，過了一會兒說：“你喜歡這家的口味？這裏的白巧克力瑞士卷也不錯，下次你可以試試。”
程吉才發覺千層蛋糕已經快被自己吃完了，答應道：“走的時候我打包一個。”
宋思涵就笑着說：“你該多吃點，這身材不用擔心甜食發胖。”
程吉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算瘦得過分，她不關心體重變化，沒有用心記過。她再擡頭看宋思涵，冬□□服厚，看不太出來胖瘦：“你和我差不多。”
“謝謝啊。”宋思涵笑道。
不行。程吉看她笑，心裏就癢。她起身道：“我去點杯紅茶。”走到櫃臺前程吉吐一口氣，有點嫌棄自己的自制力，想着她需要自覺和宋思涵保持點距離。
回家時，程吉提着打包的蛋糕，坐上了宋思涵的車。
程吉：“……”
宋思涵開車不多話，調了個電臺聽歌，導航不時提示一句轉彎或直行，穿插在電臺歌聲中：“如果這個時候窗外有風，我就有了飛的理由——”
快到的時候走的都是小路，沒什麽車，有些電動車或行人亂走，宋思涵開得慢，随口問程吉：“你有駕照嗎？”
“沒有，以前沒有時間，後來到了京州覺得用不到。地鐵加步行足夠了。”
宋思涵笑了下：“你又吃得少，又天天走路運動，難怪長不胖。”
程吉無奈地笑，覺得宋思涵對她體重過分關注，不講道理：“你是不是覺得我瘦了等于過得苦，胖了才是過得好？”
“是有這種想法，看見你就忍不住想，你是不是沒好好照顧自己。那時候你沒這麽瘦啊。”宋思涵像個家長一樣嘟囔着，轉了個彎，導航提示已到達目的地附近，“是這個小區嗎，能開進去嗎？”
“是這裏，裏面路窄不好開，停在外面吧。”程吉說。幸好宋思涵此刻沒有看她，她控制得了說話的聲音別起波瀾，掩飾不好聽見那句嘟囔時她感懷的神情。
宋思涵停住車，轉頭說：“到家告訴我。”
封閉的車廂很暖和，讓人不舍得離開。程吉捏住自己的手掌，目光深深地看一眼宋思涵的臉龐，才若無其事低頭解開安全帶說：“我走了，再見。”
她下車關了車門，看到副駕的車窗徐徐降下來，宋思涵坐在裏面望她。她走進小區，回頭與宋思涵揮手，宋思涵也笑着揮了揮手，才升起車窗開走。程吉慢慢走回家，放空地坐在沙發上，腦海裏還想着宋思涵的臉。
一明白自己的渴望，承認自己還會被宋思涵吸引，再想起這個人一次、再見到這個人一眼，都在她空洞洞的心裏投下一道一道聲音。
開始還清楚，是“何德何能”、是“你配不上”、是“不要奢想”。漸漸地聲音更多，混進了“她很漂亮”、“她在做什麽”、“她怎麽看待我”。再後來混亂得聽不清了，嗡嗡吵響，全成了雜音，就只有“喜歡”兩個字還清清楚楚，突顯出來。
這次的喜歡，剛露出一角就已經讓她意識到是比上一次坦誠的，與過去不銜接，卻又挾裹着時間的磅礴力量的新的心動。蓄勢待發，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兇猛撲向自己。
接着兩天公司繼續上班，程吉沒有找宋思涵。除夕上午她按原計劃來商場看着活動，漂在京州工作的人很多都回家了，米娉也回南方了。現場有一男一女兩個家在本地的員工，沒人的時候就一起聊天。
程吉聽見他們讨論哪種餡兒的餃子好吃，又聽其中的女員工問她：“程經理，你晚上吃什麽餃子啊？”
她冰箱裏沒有速凍餃子，也不準備買，随便回了一個：“白菜豬肉。”
女員工：“我也愛吃白菜豬肉的。”
“是嗎，那真巧。”程吉笑說，“這一年工作辛苦，晚上多吃點。”
女員工應聲說程經理也辛苦，放假不忘項目。她有三倍工資拿，程吉可沒有這錢，純自願。
程吉在商場待到中午，宋思涵打電話過來問：“還沒買福字和對聯吧？我家裏有多的，下午我沒事，送一副對聯和兩個福字給你？”
獻愛心送溫暖？程吉不想接受，改提出：“下午沒事的話，陪我一起買東西吧。”
宋思涵爽快道：“好啊。兩點在你小區門口見吧，我去接你。”
“我在‘塵世溫暖’，兩點商場外面見吧。”
約好了時間地點，程吉才開始想她要買什麽，去哪買。她沒有準備年貨的經驗，向女員工求教，聽到那些吃的穿的用的送的供的，發現裏頭沒幾樣是自己真能用上的，就只記下了幾家超市賣場到時做個參考。反正她不真為買東西，人說團圓團圓，她和宋思涵一起逛逛，這個年就圓滿了。
想到下午要見到宋思涵，程吉中午的盒飯都吃得有滋味，一份全都吃完了。她想好提前十分鐘去路邊等，結果剛一點半就站在了路邊。今天沒有風，幹巴巴的冷，程吉把圍巾掖進脖子，露出全臉，胳膊肘夾着一個圓筒，裏面是剛在商場裏買的橙色羊絨圍巾。選顏色的時候她一眼看中了這個，和宋思涵給人的感覺很像。
路面比平時空。程吉穿着白色羽絨服，厚牛仔褲，戴着格子圍巾，筆直安靜地站在一棵樹旁邊，呼出的氣都成了白色。
“呼……”程吉故意吹出白氣自娛自樂。她夾着圍巾筒在商場裏等的時候，總若有若無地繃着神經，剛出來時也不安定，頻繁地看手機，右手心都存不住熱乎氣。等得久了，她漸漸好像就忘了時間一樣，覺得只一眨眼的工夫宋思涵的車就停在她面前。
她上了車，宋思涵就驚訝地問：“怎麽臉都凍白了，等了多久啊？”
“沒多久。”車裏有暖風，程吉把脖子上的圍巾拆松了一點。
宋思涵：“你手裏拿的什麽？”
“圍巾，送你的新年禮物。”程吉笑了笑，“謝謝你出來陪我買東西。”
“這值什麽謝，我在家也沒事，晚上才開始忙。你家裏還缺什麽，咱們商量看看去哪買？”
程吉家裏什麽都不缺。但是按準備過年的标準看，是什麽都缺。她不想買太多、太重的東西，兩個人不好拿，也不打算為過年買些沒實用的占地方，想到宋思涵覺得她瘦，就說：“買點零食吧。”
“對，吃的不能少，那咱們先去超市。”
程吉準備的地址沒用上，說到買東西宋思涵比她有經驗，問她沒什麽指定的地方，自己替她拿了主意。到了超市，程吉推了一輛購物車，就聽宋思涵在身邊回憶小時候過年的情景，那時候家裏要準備豬肉羊肉、雞鴨凍魚，弄得家裏都是香味，還講起去爺爺奶奶家拜年收了多少壓歲錢，買了什麽東西。
兩人在超市貨架之間穿梭，宋思涵一邊說着，看見貨架上什麽零食好吃，拿起來問她一聲：“這個吃嗎？”程吉點頭，宋思涵就放進推車。
程吉還在程家的時候，每年也有壓歲錢，有新衣服，雖然平時程家的飯桌就很豐盛，到了年夜飯也能見到一些不常見的珍貴食材。早些年還沒禁煙花炮竹，程家在院子裏放煙花，傭人會提醒她出去看，稱得上優待了。聽宋思涵講這些，她才覺得過年真是有意思的事。那些在她眼裏不實用的準備，因為全家人的參與，好像也變得有意義。
“現在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宋思涵感慨，“東西不用自己準備，都買現成的，只有餃子還自己包。你晚上怎麽吃？”
“速凍水餃。”程吉決定晚上在家附近買一盒。
正好逛到生鮮區，宋思涵說：“餃子皮和餃子餡都有現成的，買了自己包也不費事。你會包餃子嗎？”
程吉想了一下：“會。”網上有教程。
宋思涵看看時間：“還早，我和你一起包，多包點分幾袋放在速凍，吃的時候就拿一袋。”
“……好。”程吉最終還是接受了宋思涵的獻愛心送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評論和營養液！電臺歌是林憶蓮的《飛的理由》。明天見~
感謝 glgirl 的火箭炮！
感謝 一支半節、拉拉山寨主、起名麻煩、ddd1234ddd、glgirl、冒泡泡~冒泡泡、天蠍座的貓 的地雷！
☆、現在進行時（26）
小區裏住了不少像程吉這樣的白領租戶, 有些工作幾年買了車的, 今兒一早就已經開車趕回家過年, 樓下的停車位都空着。
宋思涵就近停好車, 兩人從後備箱各拎兩個袋子上樓。樓道裏光線不好，電梯裏貼着、寫着很多小廣告。兩人都沒有說話, 和電梯一起默默地上升。
出了電梯，程吉走在前面帶路。樓道有些窄, 宋思涵走在她後面, 腳步聲被放大了似的, 程吉覺得自己的後背全被包圍，有什麽要從背後淹沒了她。她鎮定地, 也沉默地走到了家門口, 打開了門，眼睛往裏面看了一眼，熟悉的空間讓她內心舒了一口氣。
沒關系, 随機應變。
她走進玄關，回身朝宋思涵笑了一下：“請進。”
兩人擱下東西, 換上棉拖。程吉開了電視讓宋思涵在沙發坐一會兒, 去廚房燒熱水、洗杯子。房子小, 客廳大，相當于客廳與各個房間都是挨着的，程吉聽到電視聲音減小，然後宋思涵的說話聲清楚地傳來：“你這屋子的布置好用心，擺設、挂畫都很別致, 顏色搭配得有藝術感。我那房子住進去之後都沒弄過，和你這一比像個樣板間。”
程吉笑了笑沒答話，客廳也沒有聲音再傳過來。她用木托盤端着水杯出去，看到宋思涵端端正正地坐着，擡着頭看對面牆上的擱板。那上面放了四只一模一樣的小白貓玩偶。
程吉看了看她的神色，問：“你還記得？”
宋思涵點頭微笑說：“看見一只可能不記得了，四只肯定能想起來。”
“以前一直收着，上一套租的房子也沒有合适它們的地方，搬到這裏看到擱板大小正好就擺出來了。”程吉說，“廚房太小了，等我把茶幾擦幹淨，我們在客廳包。”
“我幫你。”宋思涵站起來。
“不用，你是客人，我總不能什麽都讓你做。”
宋思涵聽話坐下，看着她撤走茶幾上的花瓶和擺件，又看她清潔茶幾，身體随着她的移動也微微傾斜，有點坐立不安似的，保持着随時能起身幹活的狀态，弄得程吉覺得不讓她幫忙反而是折磨她。等到茶幾放上砧板，餃子皮和餃子餡拿出來，兩人洗了手，宋思涵終于心安理得地坐穩當了。
四盒餃子餡，白菜豬肉、荠菜豬肉、鲅魚、蝦仁，一盒能包二十個餃子，餃子皮數量也正好。
程吉坐在她旁邊先看着她包。有真人教學，不用網上找教程了。宋思涵手很靈活，但包餃子速度不快，看得出來不是擅長廚藝的人，包出的餃子形狀規規矩矩，有點呆模呆樣。程吉看她包幾個，自己也上手。
她們神色嚴肅，态度認真，把包餃子當一件嚴肅的工作對待，電視播了什麽也沒人關心，氣氛如同民間包餃子大賽。程吉雖然沒經驗，學起來很快，到後面速度和宋思涵差不多，形狀也相似，擺在一起都分不出是誰包的。
不過程吉完全照着宋思涵學，而宋思涵大概是怕她吃不飽，餃子裏的餡包得比較多，到最後眼看着皮多餡少，宋思涵叫了停，思考了一下：“剩下的包成小馄饨吧。”
程吉勤學好問：“怎麽包？”
宋思涵：“就是放一點點餡，随便捏起來……形狀不重要，我們的目标是皮和餡同時用完。”
她示範了幾個，程吉确實看出來了形狀不重要，每一個長得都不一樣。看來宋思涵沒包過什麽小馄饨，程吉不再多問，領會精神自由發揮。
過程有點粗糙，結果還是喜人的。宋思涵制定的目标完成了，所有材料都用完，至少能保證程吉過年這兩三天不會餓着。
程吉家裏沒有速凍餃子盒，為了避免包好的餃子粘在一起，得先用盤子擺好放在冷凍室裏凍一會兒再裝袋。廚房雖小，冰箱這個硬件卻沒偷工減料，容量兩百多升還是三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