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的背影
從江堤上往回走,要拐三四個彎才能看見旅館大門。
陸初回來的時候門還敞着,兩個大紅燈籠懸挂在門頭,蠟燭的光透過紙糊的燈籠,将門前一小塊兒地照得敞亮。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呢,姑娘家的,太晚了就別在外面晃悠。”秋姐正在客廳看央視新聞,春運期間的畫面透過電視屏幕映入陸初眼簾。
火車站人山人海,幾乎人人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翹首張望,焦急地等待着。
秋姐看到陸初走過來便起了身,把自己手上的熱水袋遞過來。
“暖的時間有些久了,要不重新給你灌點開水?”
陸初捂着熱水袋,搖頭拒絕了,哪怕只是餘熱,也讓她身上暖和了不少。
很多時候,來自陌生人的善意總是更容易引起感情上的波動。
“這麽冷還吹風,真是年齡小不知道照顧自己,水我剛才重燒了一遍,趁熱去洗個澡吧。”說話間秋姐已經拴上了大門,準備睡覺了。
“謝謝秋姐,你也早點休息。”陸初放下熱水袋,轉身上了樓。
她住在四樓,也是這家旅館的最頂層,靜谧的氛圍下,感應燈也沒亮,樓上漆黑一片。也顧不得會不會吵醒其他住戶,陸初使勁跺了一腳,一溜小跑上樓。
此時從四樓的小陽臺已經看不清外面的風景,要是在白天,可以看到別人家的院子裏晾的幹菜,柿餅,還有這家那戶的屋頂。
沖了個熱水澡,陸初掏出手機開了機,母親發來的短信沒有多說,只叮囑她一個人要注意安全。
母親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讀了兩年書就辍學了,陸初教了她很多次拼音打字她都記不住,于是陸初幹脆把她的輸入法調成了手寫。
她沒回電話,簡短地發了條短信便放下了手機,這會兒她竟然有些羨慕春運擠車回家的人了,至少人家是歡歡喜喜地回家過年,有個盼頭。
陸初極力讓自己擺脫低落的情緒,于是說服自己想點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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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展現在腦海裏的,竟然是那個男人的身影,他端着奶茶,有些局促地問着她的名字,笑得很溫暖,那似乎是她從沒有過表情,笑得那麽好看,人長得,也很好看。
聽說,人總會對自己從不曾擁有的東西有着深深的渴望。
她晃了晃腦袋,把易川的身影從腦海驅逐出去,随即秋姐的背影浮現在腦海。
她見識不多,也很少與人深交,但是她第一眼看到秋姐便知道,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秋姐不是本地人,但是這家客棧她已經開了八年。歲月沉澱過後的美往往不驚心動魄,不張揚,近距離接觸過後才能發現,那是何等的魅力。
陸初高中的時候在書店見過一張明信片,正面是劉若英給烏鎮作宣傳時拍攝的。朦胧的月色下,臨河的欄杆邊支了一張木桌,桌上擺了一壺茶及幾個茶盅,陶瓷制的茶壺裏已經泛起了淡淡的綠色,茶葉卻并未舒展開來,奶茶側過臉,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桌子旁。
或許她們都曾年少輕狂,都曾我行我素,爬樹,捉魚,愛恨癡狂,然後呢,沒有什麽是時光帶不走的,它還會留下了歲月的印記,陸初不知道當她老了将會是何種模樣,但是她總歸是向往着成為一個有故事的人。
簡嫃說,回憶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場宿醉。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孑然一身,孤獨終老,但是如果除了父母的争吵,她再無事可憶,那會不會是一種遺憾?
大概是這一天太折騰了,勞心勞力,本以為在陌生的地方會睡不習慣,她卻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陸初醒得有些晚,翻了翻手機上的日歷,已經是農歷二十八了,除夕也就在後天,她不知道回去将會面臨怎麽樣的責難,但是一個人呆在外面過年也說不過去,思來想去,她決定今天在古城好好逛一逛,明天一早回家。 心底有了主意,陸初利落地起床,洗漱完畢便出了門。
打開房門的時候天早已經大亮了,從陽臺望過去,家家戶戶屋頂上都都鋪了層厚厚的霜,老樹早已掉光了葉子,只剩枝幹光禿禿地挺立着,還沒有出門,這麽一會兒鼻子已經凍得很疼,陸初轉身下樓。
秋姐在廳裏擺了一盆炭火,木炭燒得通紅,窗戶是半開着的,所以并不覺得悶,陸初道了聲“早上好”便圍了過去。
“起得挺早呀。”秋姐笑了笑。
陸初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準備明天回去,所以今天要出去逛逛,總不能白來一趟啊。”她拿着秋姐給的景區地圖,就着手機上之前收藏的攻略,出了門。
出了弄子,對面就有兩家賣早點的,陸初挑了家人多的進去。店裏也有和她一樣的游客,更多的是古城裏的居民,叽裏咕嚕地說着什麽她也聽不太懂,單單這般聽着竟也覺得十分惬意。
解決了溫飽問題,陸初找了個地方買了門票,昨天張姐帶她進來時教了些逃票的訣竅,但她一貫是怕麻煩的人,想着還是買票劃算,學生證打折後只要二十塊錢。
路上行人很少,偶爾能看到三兩個穿着民族服裝、背着竹簍的老年人,冷冽的空氣中充滿了冬日特有的肅殺味道。周圍安安靜靜的,正是陸初所喜歡的感覺。
走到河邊,眺望着遠處的風景。
秋姐說,在她來之前,這裏剛下過一場小雪,但此刻卻找不到一點痕跡,家家戶戶門前都挂着兩個大紅燈籠,年味兒十足,十分溫馨。
這條江并不洶湧,只有到了有落差的地方才稍稍有些湍急。水面上的烏篷船泊在一塊兒,連成排,沒見到船夫。陸初不知道冬日這裏還有沒有人撐船游河,便從最近出的一座橋到了對岸,一路細細觀賞。
夏季的時候連降暴雨,水漲起來毀了不少建築,此時臨江的客棧已經刷上了新漆,但依舊難掩大水沖刷的痕跡。
除了異地求學,陸初從來沒有離開過家,無論假期長短,她不是宅在寝室就是呆在家裏,一個人去陌生的環境總會給她讓她莫名地恐慌,沒有了根據地,似乎就沒有了安全感。她總是倦于嘗試一些新鮮的東西。
這次離家算是她的一次冒險的行為,她對國內各個旅游景點的了解僅止于地理課本上的介紹,在學校的時候,她就曾聽室友對此地大加贊賞,她出來得急,一時也想不到合适的去處,又因為車票合适,最終才選擇了這個地方。
古城頗大,陸初剛開始有些暈頭轉向,地圖上的路線畫得密密麻麻,難以辨認,她只能憑着自己的方向感,又問了周圍的人,逐漸摸索出門道,邊走邊逛。
這裏賣姜糖和猕猴桃的店鋪頗多,隔三五步便有一家,不過陸初對這些倒不感興趣,反倒是覺得路邊的小攤不錯。小攤上賣的大多是飾品和工藝品。
她走過去,挑了幾條手工編織的手鏈,随後又添了一個福袋,大紅的福袋,雙面都用金黃的細線繡出了一個大大的“福”字,付了錢,想了想,又再拿了個一模一樣的,雖然父親從不在意她的這些小心思,送出去也不知會被擱在哪裏,但她還是想給。
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古城也逛得七七八八,最後一站,陸初爬上了北門的城樓,大半個古城盡收眼底,近處是江對面的酒吧一條街,兩個木制的大水車及其顯眼,她仔細地瞅着,甚至準确地找到了自己昨天晚上坐過的石凳。
掏出手機對着遠處連拍了幾張,她這才換過鏡頭,對着鏡頭笑了一下,笑得比哭還難看她撇了撇嘴,按了删除。
一陣冷風吹得她直哆嗦,果然是“高處不勝寒”,她迅速下來就進找了家飯館鑽進去。
“喲,我說怎麽走着人就不見了,原來是被美女勾住了魂兒啊?”裹得像狗熊一樣的男人一只胳膊搭上同伴的肩膀,笑得十分不正經。
被撞破的人有些不淡定,他迅速地關掉手機屏幕,雙手插進口袋裏,這才轉過身:“怎麽,你有意見啊?”
“看見千年的鐵樹開了花,我有點被吓到了......”嬉笑聲跟随着二人越飄越遠。
而此時正在與食物酣戰的陸初絲毫不知道,剛剛她也當了一回卞之琳筆下的女主角:“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她挑了條虹橋下邊的小路返回客棧,一路上有許多富有文藝氣息的小店,還有幾家清吧,白天沒有顧客,清吧大多都是關着的,少數兩個敞開門的,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樣。
理清路線後,抄小路回去很近,陸初邊走邊輕輕地哼着歌,轉過幾個彎就到了旅館。
而盛翊,就坐在旅館門口的臺階上。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奉上兩章,如無意外,之後每天早上九點鐘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