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母親

“小夥子,借根煙。”

陸父煙瘾起來了,在病房裏他硬是忍住了,況且身上的煙盒已經癟了。

易川有些尴尬,面前這個人再怎麽樣也是他喜歡的人的父親,可是他已經很久不帶煙。

陸父見他這個樣子,擺了擺手,向醫院外頭走去。

易川輕手輕腳地走到病房門口,推開了門。

病房裏陸初在母親床邊坐下,手伸進被子裏,将陸母掩在被子下面的手握在手裏,硬硬的觸感讓她心疼,母親的何曾這樣瘦成現在這般,皮包骨頭。即便是在最艱難的那段日子裏,母親呈現在她面前的,也永遠是精力十足的樣子,好像永遠也倒不下。

房間裏除了陸母,還住了一個病人,那人這會兒已經睡着了。

陸初看着床上睡着了的母親,面容平靜,像個孩子。她一直相信人的生命狀态能圍成一個圈,老人有時候就像一個小孩。

易川看着趴在床沿的陸初漸漸入睡,終于敢走進去,脫下西裝外套,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距離拉近了,他将躺在病床上的陸母看得更清楚,但是他實在很難将眼前這位瘦骨嶙峋的病人身上同陸初所描述的那個堅韌不拔的母親聯系在一起。

易川的家庭一直很和睦,他沒見過父母紅臉,他不知道原來還有妻子辛苦掙錢養家、丈夫游戲人生的家庭,他突然覺得,上天太不公平了。

病床上傳來陸母的痛苦的呻吟聲,陸初本就擔心母親,睡不沉,聽到聲音立刻驚醒,一睜開眼就看到母親表情痛苦,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滾。

“媽,你怎麽了?媽——”

很快醫生就在易川的帶領下進來了,他拿着病歷翻看着,給母親吃了兩顆止疼藥,随後示意陸初跟着他出去。

醫生的表情十分嚴肅。

“你們家屬是怎麽回事?早就跟你們說了要盡快下決定,盡快下決定,拖得越久對病人越不利,你們到底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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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您能不能先跟我說一下我媽現在身體到底是什麽狀态?”

醫生聽完陸初的話,眉頭皺得更高。

“病人胃癌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現在做手術也無濟于事,只能先依靠化療。”

陸初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擴散”二字在她腦海裏回蕩,她已經不能正常思考。

“那如果化療成功病人的身體是不是就能漸漸恢複了?”易川扶起地上的陸初,接着問。

“化療只能起輔助作用,延緩疾病的進程,以目前的技術還無法根治癌症。但是如果不立刻進行化療,病人的情況會很快惡化。”

易川點點頭,謝過醫生。

“盡快做決定吧,不然以後病人疼痛會越來越頻繁,病人白細胞偏低,化療之前還要打升白針。”

陸初回到病房的時候,陸母的目光恰好投向門口。

她走到床邊蹲下,握住母親朝她伸出的手:“媽——”

“回來啦——”陸母面色慘淡,瘦得皮包骨頭,還硬是擠出一絲笑容。

“嗯。”陸初拼命地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可是還是有東西成串地滴落在母親的手背上。

陸母擡起手,慢慢地擦掉陸初的眼淚,厚厚的老繭在她臉上摩挲,像是一層砂紙刮過。

“長這麽大了怎麽還比不上小時候,這麽愛哭......”

陸初用手背狠抹了把眼淚,握住母親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媽,做化療好不好,我陪着你。”

陸母躺在床上輕輕地搖了搖頭:“別浪費錢了,我的身體我知道,底子壞了,再怎麽治也不管用了......”

“你不要胡思亂想,醫生說了,還有希望,只要你配合治療。”

“別花冤枉錢了,我這把老骨頭本來也活不了幾天,那些錢是我給你準備的嫁妝,不能瞎用......”

陸初一時悲從中來,“媽,我不要嫁妝,我不嫁人了,我就陪着你,哪裏也不去......”

“傻話,女孩子哪能一輩子不嫁人......”

從醫生辦公室回來的易川靜靜地看着這一幕,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

“哥,我這裏有一個病人的資料,你能不能找同事幫忙看一下——要快——好,謝謝。”

德國這個時候剛入夜,易川很快就得到了短信回複,短短的幾個字,他卻沒有勇氣對陸初講。

陸初拉開門出來,易川不露痕跡地收起了手機。

“伯母睡着了?”

“嗯。”離開了母親的視線,陸初沒有辦法再掩飾她的脆弱,她倚在牆上,又順着牆滑坐在冰涼的地上。

易川這次沒有拉起她,反倒是挨着她坐下。

“你準備怎麽辦?”

“化療,哪怕只能多活一天也要化療。”

易川看着身邊的女孩,沒有說話,只要是她做的決定,他都會支持。

“這麽晚了,你先去找個地方休息吧,明天早上再回去。”

“我不困,我在這裏陪你。”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我不想再麻煩你了。”

“陸初——”

“算我求你行不行,你讓我一個人靜一下——”陸初的語氣很沖,或許這才是她性格更真實的部分。

易川沉默了半晌,站起來,往外走,模糊的背影稍顯落寞。

陸初看着易川離去的身影,她知道自己已經欠他太多,這種感覺讓她很累,錢債易還情債難償。

易川坐在車裏,與漫天的黑暗融為一體。

此刻的他被深深的失望侵襲,對她好,關心她,因為關心她,所以關心她愛的人,這些他都無怨無悔,誰讓他是先淪陷的那個呢?可是他不是聖人,他只是一個凡夫俗子,他也想要自己的付出得到回報,他只想要陸初對他敞開心扉,讓他走進去,可是哪怕是到了現在,她還是守着她的殼,不讓他靠近,不讓他給她依靠,絲蘿倚喬木,蒲草系磐石,可為什麽陸初就是不願意依靠他?

養不熟的白眼狼,易川只想到了這麽個形容,一會兒自己又為陸初打抱不平,他喜歡的人怎麽能用白眼狼來形容。

在車上睡了一覺的易川已經把陸初的話抛到腦後,提着還熱乎的粥進了醫院。

陸母腰上靠着枕頭,倚在床頭,正在為母親擦臉的陸初斜眼看到了易川,将毛巾放到床頭櫃子上,帶上門走出來,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他。

“公司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現在你不用擔心我了。”

陸初其實想說她擔心的不是這個,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那她應該跟易川說她擔心什麽呢?

“伯母醒了嗎?”

“還不到五點就醒了,疼得睡不着。”

“她還是不同意做化療嗎?”

陸初越過易川,坐在旁邊的排椅上,良久才回答:“是啊......”

易川将手上的東西遞過來,“你把粥給伯母送進去吧,還是熱的,另外一份是你的。”

陸初站起來,看着易川的眼睛,鄭重地說了句謝謝。

自認識以來,陸初和他說的最多的就是謝謝,易川苦笑。

陸初拿着勺子喂母親喝粥,鄰床的王阿姨不無羨慕地說:“還是養姑娘好啊,姑娘貼心。”

母親看着陸初,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哪裏買的粥,這麽快?”

“早上打電話訂的,直接送過來了。”

“這粥比自家煮的還香,下次你再多訂一份,也給王阿姨嘗嘗。”

陸初突然覺得鼻子很酸,說了聲好,低頭又舀了一勺,遞到母親嘴邊。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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