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荒漠

幾人剛進寝室大門,陸初就被宿管阿姨喊住了。

她帶着滿心疑惑走了過去,站在一旁的室友也好奇地看着她。

行李箱?

沒錯,擺在宿管阿姨門口的是一個大號的白色行李箱。

陸初試着拎起來,好重!

幸好她們才住二樓,幾人合力将行李箱搬到了寝室。

看着擺在床前的箱子,陸初有種奇妙的預感,說不清該歡喜還是該煩惱,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心,陸初的幾個室友也不例外。

看她們迫不及待的眼神,陸初慢慢吞吞地打開了箱子。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她還是被這滿滿的一箱東西給鎮住了。

枸杞、山楂、紅糖姜茶,她認得的就只有這些,還有一些東西是标注的是英文,單詞她勉強知道,再其餘的,她連是哪國的文字都不知道,一樣一樣拿出來,翻到最底下竟然是暖貼,足足兩百片。

這樣一來大家貌似都懂了。

“陸初,這是誰呀?竟然如此貼心?”

陸初彎下身子裝作整理東西,不讓別人看到她的心虛:“別八卦了,家裏寄來的。”

“嘁,還以為是喜事将近呢,我們寝室可就剩你一個啦,趕緊的。”

陸初很少說謊,所以她即便她真的說了謊別人也不會懷疑,幾人說笑完畢就去吃飯了。

考試結束也就意味着暑假的開始。寝室的幾個人有的買了明天一早的車票,有的今天晚上就要走。陸初回家也幫不上什麽忙,現在每次回家母親什麽事情都不讓她插手,與其在家做米蟲,還不如在書店先幹一個月,反正她這座城市度過的最後一個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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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寝室,她站在陽臺上思索了很久,最終還是撥通了易川的電話。

電話那端的男聲有些欣喜,按照她不喜歡虧欠人的性子,肯定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東西收到了嗎?”

“收到了。”

“那有沒有看到我給你發的短信?”

“我看到了。”

易川把所有她不認得的文字都翻譯了出來,用短信發給她。

“記得按照說明,好好吃藥。”

陸初沒有回答,她很喜歡看着遠方,盡管她什麽都看不清楚,什麽都不确定,說白了就是發呆。

“易川。”

“嗯?”

“真的謝謝你。”或許她還應該說聲對不起。

陸初不知道易川明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知道他的回應,因為她很快挂斷了電話,沒有任何猶豫就直接将易川的電話號碼加入了黑名單,這是在打這通電話之前就決定了的。

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愛。

躺在收件箱裏的短信已經沒了發件人的名字,直接變成了11個冰冷的數字,陸初按了删除,對着彈出來的提示框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取消。

別問她為什麽,她也說不清楚。

S大宿舍學生寒暑假都可以免費住,只需要在學院登記即可。

陸初之前和書店老板溝通過,現在已經可以直接去上班了。她仍然住在學校宿舍,整棟樓都是即将邁入大四的學生,雖然放假了,進進出出的人還是不少。

上班已經有三天,她沒見過易川。

這很正常,陸初對自己說。

工作的第四天,她接到了來自父親的電話。

上大學以來,她有給父親打過幾次電話,但幾乎每次都被那端搓麻将和喧嘩的人聲吵得聽不清楚,沒說兩句就直接挂掉,反正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後來她就不再打了,臉伸出去被人打的滋味并不好受。

父親唯一打給她的一個電話,帶來了噩耗。母親住院了,胃癌。

胃癌,這個詞讓她一瞬間感到山崩地裂。從小到大,她聽到的和癌有關的疾病,無一不是與死亡連着的。她知道母親受了很多折磨,吃了很多苦,母親身體不好她一直都清楚,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母親的倒下會來得這麽快。

她要回家,現在她腦子裏只有這一個念頭。

可是已經沒有票了,S大放假早,這幾天才是本市其它幾所學校集中放假的時候,車票已經被兜售一空,最早的票還要等到後天下午。

沒有火車,沒有飛機,沒有長途汽車,陸初就像是孤身一人被困在無垠的沙漠,絕望緊緊地包圍着她。她四初觀望,恍惚間看見了一汪清泉,因為她想到了易川,易川有車。這一刻她萬分慶幸當初沒有删掉那條短信。

易川接到陸初電話的時候,剛從機場出來,他戰鬥了一天一夜談成功一筆生意,在飛機上補了兩個小時的覺。

事關陸初,他從來沒把自己放在首位,于是立刻接通了電話。

“易川,你現在能不能送我回家?”電話那頭的陸初已經泣不成聲,這聲音也讓易川很慌亂。

“你在哪裏,我馬上來找你。”易川将助理打發走,自己拿了車鑰匙,把車開得飛快。

易川來得很快,蹲在地上的陸初遠遠看見了他的車,站起來胡亂抹了把眼淚,轉眼他已經站在了自己跟前。

“你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陸初的狼狽都落在易川眼裏,他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我媽生病了,醫生說是胃癌,現在買不到車票......”縱使陸初平時再波瀾不驚,她也還是還凡夫俗子一個,事關的親人的生死,這世間沒有幾個人能不恐慌。

聽到“胃癌”兩字,易川心裏咯噔一下,臉色有些嚴峻。

“聽我說陸初,我這就送你回去,你別怕,還有希望的,胃癌治好的例子也有很多,阿姨會沒事的。”

汽車雖然走的是高速,路上也不停歇,但速度畢竟不能和火車比,開回去差不多要十二個小時。

路上陸初雙手握着身前的安全帶,神思恍惚,一句話不說,只是眼淚一直掉個不停。

易川以前一直很讨厭女生哭,他不明白女生怎麽什麽事都能哭上半天,可是對陸初不一樣,每一次看到陸初哭,他的心就跟針紮樣地疼。

他在開車往醫院趕,所以他現在沒有辦法把女孩攬到懷裏,給她檫幹眼淚,他只能對陸初說:“給我講講阿姨的事吧,她肯定是個很偉大的女人。”

提到母親,陸初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突然就有了神采。

她将安全帶擰來擰去,這完全是無意識的動作,然後慢慢開口。

“她很摳門,她從來不給我買小當家方便面,她每隔一年就會将我穿不了的毛衣拆了重打,她總是會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準我看電視,我一頂嘴她就會揪我耳朵,我疼得哭了她就會把我關在門外,讓我不哭的時候再進來,我考得不好她就要打我,她從來不來學校看我......”

“可是我還是很愛她,我一點也不恨她,我不想她死.......”

“我知道她很辛苦,我知道她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她躲在房間裏哭,不讓我聽見,她去舅舅家借錢給我交學費,還被舅媽冷嘲熱諷,她有時候一整天都吃不上飯,她的胃很早就有毛病,但是她那時候沒錢去看醫生,要是她早點去看醫生,早點吃藥,肯定就沒事了......”

“我知道她身體不好,可是我以為沒這麽快的,我以為她能等我畢業了回去陪她,我早上起來給她做飯,做她沒吃過的,晚上下班了陪她散步,就算我爸不回家,我也能讓她開開心心的,可是為什麽要這麽快?我當初不應該這麽自私跑出來的,我應該找個近點的學校......”

陸初陷入深深的自責中,無法自拔。

易川看着越來越激動的陸初,他再也忍不住了,什麽都顧不了,一腳踩了剎車,攬過陸初,靠在自己的肩頭。

“聽我說陸初,不是你的錯,你好阿姨肯定就高興了,她這麽愛你,這麽堅強,肯定會挺過去的,你別再哭了,眼睛哭腫了怎麽見她?又惹她擔心。”

易川拿起紙巾将陸初臉上的淚痕擦幹,陸初在易川的勸慰下也停止了哭泣,只是還微微抽搐着,身子一顫一顫地。

易川重新發動車子,夜幕已經降臨,路燈也亮了起來。

到醫院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多,醫院很安靜,除了值班的護士沒有其它人走動,消毒水的味道四處彌漫。他們問清楚了病房便直接上樓,302.

病房的門虛掩着,陸初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身對身後的易川做了一個止步的手勢,随即推開了門。

易川怔忡了一下,面上難掩失落,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他原地停下了腳步,靠在病房外的牆上,聽着裏面的動靜。

陸初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母親,母親以前個子很高,此刻她的身軀在被子的遮蓋下看不出一點行跡,要不是看到了母親皺紋縱橫的臉,她差點以為以為床上是空的。

父親坐在母親的床前,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以為那個電話是他對母親和這個家僅有的一點情分。

父親看到陸初,一聲不吭,從塑料座椅上起身,拉開門走出去了。

“小夥子,借根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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