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邊的殿下!”領頭的蠻金人說着不熟練的大齊話,“想要他的狗命就放下你們的武器!”

孟文彬停下拼殺,擡頭看向容玦,等他的指令。

孟立人皺眉,蠻金人是鐵定不能留的,可劉安在他們手中,作為同熙帝的特使,他決不能出事。要不然他們漠北很可能就會被扣上個無視皇命的帽子,往嚴重裏說,造反都是可以的。

此刻劉安在蠻金人手上,他們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孟立人帶着人一步步将包圍圈縮小,蠻金人腳尖微動,握緊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看向他們。

蠻金人首領一把将劉安和另一個小太監從馬車裏扯出來,粗聲道:“放我們走,不然就要了他們的狗命!”

容玦還沒來得及說話,孟文彬便搶道:“做夢!”

劉安身體猛地一顫,尖聲叫道:“世子殿下,救我!”

他哆哆嗦嗦的,蠻金人首領的刀還架在他的脖子上。

“別動!”他喝了一聲,劉安的脖子很快就滲出紅色的血。

孟立人道:“你們放他們,我們自然就放了你們。”

蠻金人首領不答話,看向容玦。

他很清楚,容玦在這些大齊人裏雖然年紀最小,但身份卻是最高的。

容玦抿着嘴巴,深吸一口氣,道:“放人!”

包圍圈迅速放開一個缺口,蠻金人滿意地夾着劉安和小太監,向身後的密林退去。

眼看蠻金人就要全部退出去了,可劉安還在他們手中,容玦道:“你們也該放人了吧。”

“多謝殿下。”蠻金人首領桀桀地笑了一下,将劉安往前一踢,拎起手裏的小太監,“我可沒說兩個都放。這個等我們出去再放!”

劉安被他踢倒,元德急忙趕過去扶他。看着另一個小太監還在蠻金人手中掙紮,元德焦急道:“說好了放人的,你們怎能言而無信呢?!”

其他蠻金人已經安然撤出,蠻金人首領斷後,聽了他這話,咧開嘴巴惡劣道:“那又如何?”

見他抓起腰間的一個布嚢,包圍的人迅速散開,臨走前還不忘将元德和劉安拖走。

蠻金多奇藥。曾有蠻金人以自身為餌,引千萬人追殺,最後服奇藥将自身連帶一起追殺他的人一起炸了個粉碎。

還是小心為上的好。

蠻金人首領看他們這樣,更是嚣張,嘎嘎笑道:“現在才怕,會不會太晚了?”

他将布嚢裏的藥粉全部灑在刀上,一邊帶着小太監一邊退走,待到離身後密林只差一步時,将刀綁在小太監身上,用力一扔,竟然直接将小太監抛向空中而去。

那刀飛速在空氣中劃過,猛地帶出火花燃燒起來。衆人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紛紛驚呼出聲。

小太監在空中撕心裂肺地哭喊,衣袂被燒成一片片灰燼掉落下來,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嗆人的焦肉味。

“殿下!”那刀竟是向容玦所在的方位而去的,孟文彬見形勢不好,飛躍起來想要攔截飛刀。

“不好!”容玦回過神,蠻金奇藥詭異歹毒,孟文彬碰到怕是兇多吉少,“不要動!別碰那把刀!”

小白尖唳一聲,追上那團火。

“小白,回來!”眼下也顧不得小太監了,容玦立馬跳下驿站樓頂。他腳剛一落地,那刀就插入驿站,帶起熊熊烈火。

驿站年久失修,又是木頭建築,經年的日曬雨淋,內裏早已脆弱中空,一點火星就哔啵哔啵地燒起來。

轉眼間驿站已被火舌舔舐包圍,容玦臉色鐵青,死死地盯着其中一點,沉默不語。小白在驿站上面盤旋,久久不去。

白露從後頭奔出來,她不會武功,一早就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藏好。眼下蠻金人退走,她聞聲而出,見容玦一動不動,再聽到火海中傳出隐約的哭喊聲,她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

三步并作兩步走,她飛身捂住容玦的眼睛,将頭抵在容玦耳邊:“殿下,別看了。”

孟文彬跪立在他身邊,握劍的手青筋暴起,低垂着頭,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

劉安一臉的驚魂未定,看到如此駭人的一幕,抖着嘴唇結結巴巴道:“怎麽會這樣……”

元德跑到孟立人身邊抱住他的大腿:“将軍,真的沒辦法嗎?救不出來嗎?”

孟立人将他扶起來,遲遲不回話。

元德失落地跌坐在地上。

火光沖天,老舊的驿站終于維持不住架子,轟地一聲倒下。漸漸的,裏面除了木頭迸裂聲音再也無其他聲響。

一縷白線從天邊亮起,黎明終于來臨,燦爛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穿進居霞嶺。血霧退散,朝露未晞,一滴帶血的露水在劉安眼前滴落。

劉安眨了眨眼,啞聲道:“殿下早就知道居霞嶺有蠻金人為何不早說,上報朝廷,官府自然會派人來清剿。”

孟立人做完傷亡統計,正和其他人在一旁閉眼歇息,聞言猛地睜開眼,譏道:“怎麽沒有?陛下覺得我們小題大做,置之不理。我們也沒辦法,只好出此下策。”

孟文彬看向容玦,輕聲道:“眼下還有不少蠻金人逃走了,還追嗎?”

“兵法有雲,逢林莫入,窮寇莫追。我們已經犯了一忌了,還是盡早出居霞嶺吧。”容玦掃向一旁悲泣的元德,拍拍他的肩膀,“節哀。”

居霞嶺地勢複雜,這蠻金人也不知在這裏盤踞了多久,地形恐怕比他們還熟悉,繼續追下去很可能會中埋伏。

元德倉皇地擡起眼,他的眼眶早已通紅,怕是哭了一夜。

容玦:“抱歉,這蠻金人是不能再追了……”

元德搖搖頭,獨自走向另一邊抱腿坐下,他想一個人靜靜。

“原地休整,”容玦吩咐道,“待到元德好了我們再出發吧。”

白露為容玦帶來一碗清水,聽了他這話,轉身再拿了一碗水遞給元德:“聽說喝些水會好一些,你要不要試試?”

“謝謝。”元德抽抽鼻子,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淚。

白露聲音輕柔:“沒關系的。”

“他是和我同一批進宮的,好不容易熬出了頭,還以為這次回去能往上升,沒想到……”許是看白露溫柔和緩,元德抽抽噎噎的,把心裏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漠北之行,極為不易,不是什麽輕松的好差事。就連劉安,也是抱着拼一把的心态來到漠北的。

太陽徐徐地往上升起,天地一片光明。

驿站在背後冒着黑煙,腳下的泥土混着血,散發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小白站在廢墟上叫了幾聲,便被容玦強行帶進馬車裏,車夫揮起馬鞭,車輪滾過,留下兩道深深的轍痕。

出了居霞嶺,孟立人帶着精兵向容玦告別,他們要繞路從陵江回去去,還得悄悄地回去,只能扮作普通百姓去渡江。

臨走之前,孟立人吩咐了孟文彬幾句,對容玦抱拳沉聲道:“殿下,此去山高水長,定京雖然溫香軟玉繁華似景,但漠北的飛雪寒霜才能磨練人的意志。願殿下歸來時,還能忍受漠北的凜冽風雪。”

“多謝孟将軍!”容玦回禮,“容玦不會忘記,漠北才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漠北十萬男兒候君歸來!”

孟立人滿意地飛身上馬帶領精兵向遠方奔去。

望着遠去的黑點,容玦堅定道:“傳我令,去定京!”

“是!”孟文彬拉緊缰繩,坐下的馬朝天揚起一聲長鳴,他高聲道,“全體聽令,調轉方向,去定京!”

接下來的一路,劉安和元德都很沉默,直到到了定京。

他們到定京的時候,城門早已等候許久,接到劉安的令牌,急忙派人進宮報道。

待到容玦到了定京的容王府時,腳剛落地,前來接引的大太監就帶着八個小太監和八個小宮女給他行禮,又指着後面這麽一大群說是給他差遣的。

定京也有容王府,最大的作用就是容王入京述職時可以落腳。京城的容王府雖然比不上雲州的,但也不小,由于主人常年不在,只留幾個奴仆打理。

容緒為了寶貝兒子,幾乎将雲州大半個容王府打包帶上馬車,要不是無召不得入京,他連自己也想打包帶上。于是,等容玦一行到了定京的容王府時,帶來的人手就難免有些不夠了。

白露很快就反應過來,吩咐這些人将容王府上上下下都打掃一遍,至于他們帶來的行李,則一點都不給他們沾手。

若是沒有意外,這些人以後也是幹這些雜活累活了。

——剛來就想插眼線,恐怕沒那麽容易。

接引的大太監臉僵了一下,笑着應下來,誇了幾句白露能幹便道:“陛下一早就在宮裏等您,世子殿下若是安頓好了,便随咱家一起進宮吧。”

聽到這話,暗自伸手扯了一下孟文彬,說道:“我們殿下舟車勞頓,這來了定京還沒整理儀容,風塵仆仆就去面聖,未免有些失儀了。”

禦前失儀,這罪可大可小,容玦剛來定京,在沒有摸清同熙帝的态度之前,還是小心為好。容王府地位超然,同熙帝不敢對容玦如何,可容玦要在這邊生活一段時間,不僅僅是要和同熙帝相處的。這定京人都是人精,同熙帝什麽态度,會影響其他人對容玦的态度。

孟文彬雖然不大能理解白露要他做什麽,卻始終記得萬事以容玦為先,往前走了一小步,擋在容玦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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