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劉安一愣,迅速反應過來:“瞧殿下說的,殿下要是願意指點指點他,咱家也就不用那麽操心了。”
齊瀾避開王皇後的視線,徑直走向劉安,緩聲道:“早先聽聞公公在居霞嶺同容王世子遭遇蠻金人時,我便在心裏擔心,現在看來,想來公公也是平安無事的。”
劉安道:“多謝殿下關心,咱家有兩個徒弟,一個已經在居霞嶺沒了,剩下一個……”
他招手将後面的元德叫來,“元德,快叫殿下。”
元德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的劉安竟然會同意将自己送入齊瀾那裏,自居霞嶺歸來以後,他便到劉安那裏,認了師父,算是他的人了。兩人好歹也算是共生死過,劉安年歲也漸大,他一度以為自己是被他當做繼承人培養的。
他壓下心底的疑惑,面上帶笑答應下來:“以後元德便跟着殿下了。”
齊瀾同劉安對視一眼,不再言語,倒是一旁的王皇後蹙眉道:“劉公公的徒弟,想來以後也是到司禮監去的,讓大皇子橫刀奪愛,劉公公以後怕是不方便……”
“無妨。”劉安一笑,“元德跟着咱家的時日不長,也是從漠北回來後才認的,就這幾天的功夫,能被大皇子看上也是他的榮幸。”
見王皇後似是還想說些什麽,劉安飛速道:“元德在居霞嶺時得了容王世子幾句指點,也算是熟識,這幾日世子去了國子監與殿下同窗讀書,想來也會方便很多。“
方便什麽?
王皇後一哽,将要出口的話往回咽下去,默認了齊瀾的選擇。她原意是想挑幾個宮女教導齊瀾的,沒想到被齊瀾回絕,先下手選了元德,還是劉安的徒弟。
這樣一來,齊瀾身邊人地位最高的反而是元德了。
再看看齊瀾的神色,似乎對這些也不大上心。
她心中一嘆,看來只能等太子之位定下再做挑選了,只是,太子必須是齊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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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齊瀾帶着元德同齊深一同去國子監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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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宮西門是離國子監最近的門,齊瀾同齊深坐在馬車內,元德在車外随行,馬車骨碌碌地碾過青磚石瓦,驟然停了下來。
齊瀾安坐在內,漫不經心地翻着書,等了許久還不見馬車行進,再耽擱下去就要遲到了,他不得不撩起簾子問道:“怎麽不走了?”
元德低聲回道:“前面是二皇子的馬車,不知為何等了許久還不走。”
齊波的馬車?
齊瀾遠眺,前面的馬車穩如泰山不動絲毫,恰好卡在宮門前面。
西門鮮少有人來,平日來往最多便是他們兩個,宮門是有檢查的,但絕不會檢查這麽久。
——齊波是故意的。
看來是在記恨王皇後對安貴人的懲罰。
齊瀾放下簾子坐回車內,齊深正怯怯地看過來,欲問又止。
明明是和容玦一樣的年紀,怎麽差這麽多?
齊瀾回想起容玦恣意張揚的模樣,再看看齊深,冷聲問道:“三弟有何事?”
“無……無事。”齊深沒想到齊瀾還會主動和他搭話,吓了一跳,失手打翻小桌子上的茶杯。
齊瀾一頓,眼睛盯着那塊被茶水洇濕的毛毯,終究不再說什麽了。
怕是再說些什麽,這孩子就得把自己翻出車外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皇兄原諒我。”齊深哭喪着臉,惶恐地道歉。
“無妨。”齊瀾不會真的和齊深計較這點小事,他更煩心的是,齊波到底要堵到什麽時候,是想一起遲到嗎?
他幾次挑起車簾卻又再次放下,如是幾次,引得齊深戰戰兢兢的:“皇兄,為何我們還不走……要遲到了。”
齊瀾深深地盯着他,吓得齊深低下頭不再說話。他還是知道的,自己的母親安貴人闖了禍,他才會到被同熙帝交給王皇後照顧。
“既然要遲到,就一起遲到好了。”
他不能出去和齊波争鬥,要不然這邊他一出宮門,王皇後就會準備好說教了。
齊瀾幹脆閉目養神不再說話,在心裏默念起課文。
日頭越來越高,齊波的馬車仍舊紋絲不動,像在那裏生了根一樣。
齊深在車上無聊,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終究是耐不住,他夾緊雙腿拼力忍耐只盼着快到國子監小解。
“大皇兄……我們什麽時候能走?”齊深帶着哭腔問,他覺得自己快要憋不住了。
齊瀾眼都不擡一下,這個問題他怎麽知道,齊深要知道得去問齊波才行。
齊深看了他一眼,只好自己撩了簾子出去。
車外的元德攔住他:“三殿下,等二皇子的馬車檢查完我們就走了,您要是走了耽擱這麽一下,大皇子就要遲到了。”
“可……可我忍不住了。”齊深眼眶發紅,眼淚就要出來了。
“您還是再忍忍吧,要是遲到了陸先生那邊也不好交代。”
元德左右為難,齊波大概是想卡着時間走的,這算一算也差不多了,宮道附近沒有茅廁,齊深這一走又要耽擱不少時間,齊瀾到時候是鐵定要遲到的。
坐在車內的齊瀾聽了半天,終是出聲:“讓他去吧,早去早回就是。”
“多……多謝大皇兄。”齊深謝過之後,頭也不回地跑了,也不等後邊的小侍。
就在齊深走後沒多久,齊波的馬車一晃,竟是骨碌碌地走了。
元德探進車廂:“殿下,要不然我們先走,再派人折返來接三皇子?”
齊瀾瞥了一眼車內的沙漏:“再等等吧。”
細細的白沙一點點漏下即将見底,齊深還沒有回來。
齊瀾眉頭一皺,問道:“沒人跟着三皇子嗎?”
他話音一落,齊深就氣喘籲籲地爬上車:“來了來了,快走快走,別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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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瀾和齊深最後還是遲到了。他們到國子監的時候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鞏詠德搖頭晃腦地念着書,聲音徐徐催人入睡。
他們兩個突兀地出現在學堂門口,霎時間把萦繞學堂的困倦氛圍驅散了不少。
鞏詠德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大皇子和三皇子居然遲到了,按照規矩應該……應該……”
他吞吞吐吐,說了半天還沒說出應該如何處罰。
——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見,以往齊瀾都是很準時到的,平日也是謙和有禮,從來不叫人為難。
齊瀾輕輕掃了學堂內一眼,齊波已經在裏面端坐着,接觸到齊瀾的目光,挑釁地回望過來。他緩聲道:“先生不必為難,我去外面站着就是了。”
“哦哦哦,那好那好。”鞏詠德松了一口氣,齊瀾願意主動罰站最好。這樣他就不用開這個口去得罪人。雖然國子監的規矩擺在那裏,但他沒有官身,對高位者還是有一種本能的畏懼。
齊深見狀,同樣低頭出了門和齊瀾站一塊:“大皇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過說了幾句,他就想哭了。
齊瀾扯了扯嘴角,對他這樣畏縮的樣子很是心煩:“我已經說過無妨了,你不必自責。”
他說着,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學堂內容玦的座位那裏。
容玦似乎是才剛剛被他們的到來驚醒,一雙眼皮耷拉着睡眼惺忪,察覺到齊瀾的視線,他轉頭看了過來,一只手支着下巴,饒有興味地懶懶一笑。
齊瀾猛地一驚,匆匆回頭,狼狽地掩飾剛才的動作。他耳根不自覺地發熱。
——不知為何,被容玦發現自己在看他比在那麽多人面前遲到還要羞恥。
“嗤——”他聽到容玦輕輕的嗤了一聲。
不敢看過去,只能望着天空站得更直。也不知過了多久,學堂內鞏詠德拖拖拉拉的念書聲也沒了,他這才一點一點地再次回過頭去看。
——容玦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
紙筆摩擦聲沙沙作響,鞏詠德坐在學堂前面,捧了一本書靜靜翻看。整個學堂裏的人都有事可做,就容玦一個在桌前壘了一疊書擋住鞏詠德的視線睡覺。
齊瀾忽而低頭一笑,這個容王世子還當真是來混日子的。
坐在容玦後頭的齊波斂眉垂首,當做沒發現容玦在睡覺一樣,寫完了鞏詠德布置的作業,再看容玦還是一副長睡不醒的模樣。他稍一猶豫,還是從抽屜裏抽出一張紙,提筆思索,再寫了一份。
春光正暖,草長莺飛,正是明媚。
容玦一睡就睡到了下課。鞏詠德從頭到尾都沒發現容玦睡了一上午。
待到下課時分,他收起書本起身收繳作業。
在鞏詠德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栗鴻寶小聲叫醒容玦,将一份作業塞進他的懷裏。
容玦笑着道謝,小聲和栗鴻寶咬着耳朵說話。
齊波看到這一幕,将本來要伸出去的手收回,悄無聲息地将多出的那一份塞回抽屜。
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