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VIP]

金烏西沉, 北風南吹, 駿馬受驚人立仰起, 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黑影。

最後一個匈奴騎兵終于倒下了。

殘陽欲盡, 風嗚嗚嘶鳴,帶起陣陣腥氣。

“我們勝了!殿下!”孟文彬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雙手, 興奮地圍着容玦轉。

烏達已經跑沒影了, 最精銳的騎兵沒了,元氣大傷, 匈奴是不敢再打漠北的主意了。

容玦驅馬趕到容緒身邊,見他神情疲憊但眼睛仍舊神采奕奕,暗暗松了口氣。

“怎麽過來了?”容緒替他扶正頭盔,“軍中不得随意擅離職守, 念在你是初犯,我們剛好也贏了,暫不追究。”

容玦點頭,嘴角勾起:“是,父王!”

孟立人回頭看了一眼容玦:“烏達撤得還真快,連騎兵都不要了。”

“窮寇莫追,就要春耕了,大家也可以安心耕種了。”容緒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肩膀,“整頓三軍,傳令收兵!”

孟立人點頭, 廣闊的荒漠草原響起陣陣歡呼,贏得還真快。

今年又是一個好年呢。

===

漠北得勝的消息很快就傳入了定京, 沉寂了許久的定京好似又活過來了一樣,又開始熱鬧了。

同熙帝接了快報,在朝堂上将漠北誇了誇,百官見風使舵,也跟着附和,容王勇猛無雙,容王世子也不遜其父。

不遜其父?容王世子?

同熙帝收了笑容,扯平嘴角按捺住自己的脾性。

漠北一勝,他不必再借這有去無回的糧草辎重,卻還要擔心容緒接下來要做什麽。

下了朝,同熙帝一路無話回了禦書房繼續處理積壓的奏折。

盯着容緒的快報看了許久,同熙帝終道:“宣太子。”

齊瀾很快就過來了。同熙帝坐在上方,看着他恭敬行禮後恭聲答話。

不偏不倚,有理有據,齊瀾這個太子做得确實不錯。

“聽說你前些日子收了漠北來的信鴿?”同熙帝閉上眼睛将裏面的疲憊壓下去,再次睜開時裏面已經盛滿了精光。

齊瀾立于下方,聞言也不着急,仍舊不疾不徐的回答:“是容王世子的,同兒臣說了些漠北的見聞,報個平安,父皇若要看,兒臣可去取來。”

“不必了。”

知道齊瀾沒有撒謊,同熙帝對這封信興致缺缺,容玦和齊瀾交好,一封信也算不了什麽。

齊瀾垂首,緩聲道:“漠北一勝,邊關百姓也可以過好日子,這一切還要多虧了父皇。”

這話同熙帝愛聽,雖然有些意外,但從齊瀾嘴裏說出來還真讓人信服。

“有理。”同熙帝心緒平穩了很多,“容王領兵作戰,也确實是辛苦了,這次容王世子押糧草前往雲關,也是參戰立功了……”

齊瀾點頭不應聲,表示默認。

“他同你說過這事沒有?”同熙帝問。

“說了。”其實容玦那封信最主要就是“平安”兩個字,其餘的都是雜七雜八的廢話。情人眼裏出西施,在齊瀾眼裏,容玦就算廢話一整篇都是好的。

可惜沒有。

“他同你說了自己也會上前方?”

齊瀾一頓,搖頭:“沒有。”

那還真是一封名副其實的平安信。

同熙帝眼睛半睜半合,沉默半晌:“此戰雖勝,但将士犒賞未定,難免人心浮動,封賞之事,太子有何見解?”

封賞?

原本還在為容玦高興的齊瀾脖子後忽然出了冷汗。

容家父子,封無可封,至于賞,要賞什麽才能配得上他們立下的軍功?

同熙帝一直對漠北頗為忌憚,以往的小戰,漠北傳訊,他看了只當不知,容緒不讨要,封賞自然也就沒有。

容緒對這些不稀罕,雙方自然也就相安無事。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但凡匈奴真心想入漠北,必從雲關開始。更何況,雲關之戰是容緒在京時匆匆傳入的,當時容緒還在為糧草之事與同熙帝扯皮。

同熙帝目光銳利,不肯錯過一丁點齊瀾的反應。

“此戰,容王父子是首功。”齊瀾深吸一口氣,穩住聲音,“自然是該賞的。”

不封,但是要賞。

“容王愛民如子,心系百姓,此番漠北為了備戰,所耗甚多,想來接下來的春耕定然是有些欠缺的……”

但凡戰争,就會有傷亡,齊瀾說得在理,不過,同熙帝卻不想再幫了。

開玩笑,要是養出一匹狼怎麽辦?!

他可沒忘了,容緒臨行前丢給他的那句話,就差沒指着他的腦袋說他短視愚蠢了。

不想再聽齊瀾給漠北說好話,同熙帝擺手讓他停止:“容王殿前無狀,容王世子臨走前也不曾辭行,算是無故離京。不過事出緊急,也可理解,既然漠北戰事完了,就讓他回來吧。”

齊瀾不說話了。誠然,容玦回來他是高興的,但不應該是這麽回來的!

這回是真的為質了,同熙帝不會再放任他在定京搞風搞雨了!

暗暗深吸一口氣,齊瀾鎮定回道:“漠北剛勝,想來還要整頓一段時間,容王世子此番也是上去歷練——”

同熙帝卻不想再聽齊瀾說下去了,這個兒子的心已經偏了,他聲音冷淡:“歷練完了就回京,有何不可?”

看來同熙帝主意已經定下了,是不會再改了。

不說好還是不好,齊瀾行禮:“兒臣見識尚淺,出口随意怕是有失公允。父皇不如等明日再在朝堂上提出來,百官群策群力,想來也比兒臣好。”

同熙帝心胸一陣發悶,明明是齊瀾的自謙詞,在他聽來卻刺耳無比,他語調輕飄,好似在暗刺他一樣。

“退下吧,朕還有事要忙。”

讓宮人送走齊瀾後,同熙帝靜坐了許久。

胸口還是悶得無法纾解。

“嘔——”他再也忍不住,喉嚨口滲出腥甜,一口黑血就這麽吐了出來。

“陛下!”周遭的宮人慌亂不已。

同熙帝神情恍惚,卻仍舊記得開口吩咐:“不許叫禦醫,另外,宣……宣……算了。”

沒人敢說勸說同熙帝,只好沉默的照顧他。

“陛下。”元德焦心不已,“不能再拖了,還是請禦醫來看看吧,奴婢悄悄為您找個。”

禦醫自然是不會說出去的。

同熙帝不願意叫禦醫過來把脈只是他不願承認自己已經不行罷了。

差不多的年紀,容緒能夠上戰場奮勇殺敵,他卻只能躺在床上咳血。

落差太大,同熙帝無法接受。

明明自己才是皇帝!

也不知坐了多久,同熙帝才緩過來,雙目無神望向遠方,一行飛鳥撲簌飛過,向北飛去。

是飛去漠北嗎?

連它們也嫌這裏不好,要去漠北嗎?

“漠北……不能再放任了……”

元德有注意到同熙帝嘴唇在翕動,但沒聽到聲音,剛想湊過去聽清楚就被突然立起的同熙帝吓了一跳。

“陛下!”

“不必扶,朕可以自己走。”将所有宮人揮退,同熙帝又提筆開始處理奏折了。

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

“這是阿玦的信。”栗鴻寶捧着容玦給他的信,反複讀了兩遍,興奮的揮舞,“太好了!阿玦說他就快贏了就真的贏了!”

王明達看不慣他這嘚瑟樣,不屑地嗤笑一聲。

他看向齊瀾,剛想要和他說兩句便發現齊瀾好似興致也不高的模樣。不應該啊,容玦來信,齊瀾不是應該高興嗎?

“殿下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還行吧。”齊瀾勉強一笑,壓下心底的苦澀,“阿玦就要回京了。”

“阿玦要回京?!啊啊啊!我好高興啊,又可以見到阿玦了!”栗鴻寶沒想那麽多,聽到容玦要回來就高興得歡呼。

容玦要是回京接受封賞,這也沒什麽不對的,但是齊瀾的神情說的卻不是這一件事。王明達心裏一突,沖栗鴻寶吼了一聲:“你安靜些!吵死了!”

“容王世子是打算如何回京的?”王明達輕聲問道。

“當初他怎麽來的,現在就怎麽來。”

“什麽!”王明達坐不住了。

“就是這樣。”齊瀾心裏煩躁,不欲多說,同熙帝已經暗下決定,怕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更改了。

“容王不會同意的!”

立了功還要進京當人質,容緒能答應才有鬼!

齊瀾抿唇,剛想說些什麽,又想到同熙帝那不容拒絕的神情:“誰知道容王會如何……陛下說,他是無故離京的……”

“……”王明達無語了,他們的陛下真是個人才,這麽無恥的理由都想得出來。

要是真拿這個理由壓着容玦進京,容緒要是不炸,那真是他脾氣好!

用這個理由回京,容玦很可能會真的過上質子生活。

王明達明白齊瀾的顧慮,剛想安慰他幾句就見他眼睛死死地盯着栗鴻寶手中的信。

“怎麽了?”

“栗鴻寶的信,為什麽字那麽多?”

“什麽?”王明達不明所以,不知道齊瀾在計較什麽。

容玦一封信都沒給他寫。

“哎呀,我忘了,”栗鴻寶湊過來,大聲說,“阿玦說,那個信紙不夠了,順手在這裏向你報個信,說他一切安好,讓你不要太挂念他。”

王明達大叫聲,仿佛火燒腳跳起來:“誰要挂念他了?!”

“喏,這裏。”栗鴻寶锲而不舍,将信紙攤開,指着一行小字,一字一頓念出來,“‘安好勿念’。”

王明達:“……”容玦你熊的,還真省筆墨!

齊瀾眯眼快速将信紙看了一遍,想起自己那一封,這個小混蛋!回來一定要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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