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VIP]
夜已深。
“陛下, 該歇息了。”劉安恭敬行禮, “不早了。”
外面的喧嚣已經遠去, 陷入一片沉靜。
半阖着眼, 盯着不斷跳動的燈火陷入遙遠的沉思,同熙帝緩緩地轉過脖子看向劉安:“什麽時候了?”
“二更了。”
“都這麽晚了啊……”疑似嘆息, 同熙帝緩步走向床邊坐下, “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劉安擡眼看了一下同熙帝的神情, 點頭稱是,彎腰後退步出了大帳。
即使燈火已經熄滅了,還是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發着光。
再次翻了一下身子,同熙帝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靜谧的黑暗包圍着他,良久,他才重新躺下。
東方發白,日光從天盡頭緩緩探出來。
明黃色的幡旗随風飄揚,高頭大馬發出低低的嘶鳴,侍衛持槍而立,嚴陣以待。
回頭望了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隊伍,見無甚差錯後,齊瀾這才翻身上馬:“回宮!”
容玦跟在他後邊,聽了他的指令後立刻拍馬, 他已經等不及了。昨夜齊瀾突如其來的說法吓了他一跳,他必須盡快回去告知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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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獵結束沒多久, 一封加急的奏折就從漠北送到同熙帝的案頭。
“容緒他是真的不把朕放在眼裏了嗎?!”
同熙帝疾言厲色,一股腦将容緒送來的折子摔出去,底下的官員噤若寒蟬,一個都不敢發聲。
看着底下的人,同熙帝的胸口不斷起伏:“都不為容王說話了嗎?!”
這個時候哪個敢撞上去堵炮口?
小心的咽了口細沫,終是有個官員站了出來:“容王所求,确實是過了。蠻金歸附我朝已久,只因一點疑心便貿然發兵讨伐,實與我朝之氣度不符……”
一封奏折迎面拍上該官員的臉。
話音戛然而止。
微微眯起眼睛,掃向下面一幹人,同熙帝道:“朕召你們來,不是來聽你們廢話的,容王執意要出兵,就沒有人能給出個主意阻止他嗎?”
他步下臺階,從一個個官員面前走過。
“朕要你們何用!”
各個官員神色莫辨,漠北的兵向來是由容王府自己管的,同熙帝的命令到那邊是一點用都沒有,只這一點,就斷了所有的路。
容緒想出兵蠻金,能告知一聲就已經不錯了。
站到齊瀾面前,同熙帝問道:“太子,你如何看?”
“容王出兵,想必是有原因的,父皇不妨放寬心。”齊瀾神色鎮定,“況且,蠻金一直對我朝邊境多有騷擾,容王出兵,正好給他們警告威懾。”
“威懾?”同熙帝好似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嗤嗤發笑,“蠻金乃是蠻荒之地,臣服多年,歲貢年年增加,何來的膽色敢犯我朝?”
這是将蠻金一直以來的小動作視而不見嗎?
齊瀾頓了頓,終究還是上前一步,大聲道:“這些年,父皇一直對他們施以恩惠,寬容忍讓,已經養大了他們的野心。去歲收成不好,更是讓他們得寸進尺,邊境不安,百姓如何生計?”
“蠻金越過居霞嶺進入大齊了嗎?”同熙帝神情淡漠。
“……沒有,但是之前已經在居霞嶺中發現了他們的痕跡。”齊瀾說起五年前容玦入京的事,“由此可見,他們——”
同熙帝擺手,讓齊瀾閉上了嘴巴。
“容王世子的話是真是假你真的知道嗎?”同熙帝彎起嘴角,目光卻是陰沉的。
猛地打了一個激靈,齊瀾的後背冒出了冷汗。
看到齊瀾的眼神裏帶着惶恐,同熙帝的嘴角翹得更高了。
強行穩定心神,齊瀾放慢語氣:“父皇的意思是……”
同熙帝道:“如果容王執意出兵,那麽容王世子作為人質也只能發揮他應該發揮的作用了。”
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滞了一下,齊瀾的眼睛更是猛地增大:“還望陛下三思而後行!”
“太子是覺得朕太過沖動了嗎?”同熙帝偏過頭來看他。
齊瀾跪下:“不敢。”
“朕也是這麽覺得的。”同熙帝點頭,“就這樣吧。”
“父皇……”齊瀾心下不安,“漠北事務事關大齊安寧存亡,需得慎重而為。”
原本打算走回臺階上的同熙帝腳步一頓,轉過身來,目光直直的盯着齊瀾:“太子是什麽意思?”他對着桌案一拍,筆架上的毛筆晃蕩:“他容緒何時有這個能耐了?還能左右朕不成?”
同熙帝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朕不管你和容王世子是怎麽回事,今日所談,半點不得洩露!”
深吸一口氣,齊瀾按住自己不斷起伏的胸膛,低頭應下。
在場的官員,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了,同熙帝對漠北容氏父子異常不滿,連帶太子也被遷怒。
等其他人都退出後,齊瀾被同熙帝留了下來。
“上次春獵,你可看見了?”同熙帝率先發問。
齊瀾不明所以。
“看來你還不知道。”同熙帝輕輕搖頭,“那射入野豬的箭羽直插腦髓,而射入此箭的弓足足有三石!”
容玦拉弓時,齊瀾也在一旁觀看,容玦做得太過輕松随意,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三石弓!連壯碩如牛的馮家大郎都拉不開!那個容玦,卻連射三箭,武藝如此強,等到容緒百年之後,他手裏還會有十萬兵馬,到時候你當如何自處?”同熙帝連聲問道。
“應當如何處便如何處。”知道同熙帝是擔憂過剩,齊瀾出言道,“容家世代鎮守漠北,這麽多年來一直是忠心耿耿,何曾有過不軌之念?”
“那是以前!”同熙帝厲喝,“這一,不,這兩代,容緒同容玦皆是桀骜不馴,強勢太過,若是你繼位,容玦随意出兵讨伐,你當如何?”
抿了抿幹澀的唇,齊瀾啞聲道:“容王世子并不是魯莽之人,假若出兵,定是有正當理由。”
“你就如此信他?”
齊瀾緩緩點頭。
“你……假若沒有理由呢?”
“不會沒有。”
同熙帝一頓,再次問道:“他出兵,你可會在後方籌劃?”
一場戰争絕不是前線出兵即可,還需要後方糧草軍械,若是後備跟不上,前線的士兵就會士氣低落勞累饑餓,更甚至投降兵敗。
“會。”
殿內再次陷入沉默。良久,同熙帝才揮手讓齊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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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熙帝對漠北實在是過于敏感了。齊瀾內心深感不安,忙去尋了王明達來拿主意。
聽了齊瀾的講述,王明達眉頭一皺:“不知為何,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蠻金和匈奴可能有勾連,故而容王才會想着出兵。大齊邊境已經有不少不堪忍耐饑荒的難民湧入甚至發起騷亂……”齊瀾深深嘆息,“這些難民都是丢了牛羊耕田的,對他們來說,吃飯活下去才是頭等大事。”
漠北自己都自顧不暇勉強支撐,哪來的多餘糧食救濟這些可憐人。更何況,還有不少不懷好意的混進去探明情況,趁機對關口發起一輪一輪的沖鋒。
“天候不好,大家都遭殃。”王明達也是感概萬千,“窮的盯着富的,恨不得奪其食,可富的家裏也不過堪堪夠用。”
容緒眼裏容不得沙子,蠻金匈奴的一再挑釁,再加上彼此勾連計算大齊,他不會坐視任由他們這樣放肆下去的。就算同熙帝不同意出兵,他也會主動出擊。要不然等到蠻金和匈奴再次準備好同時發動,漠北無法應付。
四月初,居霞嶺外的草原起風沙。荒蕪的土地裸露任由狂風不斷吹拂,飛沙走石,折木斷花,狂風大作,紛紛不絕。
更多的難民湧入關口,後面還跟着馬蹄噠噠作響的騎兵和持黑槍向前揮動的步卒。
漠北所有關口一早就停了往來貿易,在如此可怕的狂風下,更是一早就關了城門抵禦。
“沖進去!”帶兵的蠻金将領大吼,“裏面有滿地的糧食,喝不完的美酒,更有妖嬈妩媚的小娘子!遍地黃金!”
“戴将軍!”孟文彬增大眼睛想要努力看清敵人,“不能再忍了!再忍城就破了!”
戴衍花白的頭發已經被風沙染成黃色,他一開口就會跟着吞入不少沙石。
“全軍聽令!死守城門,絕不能放他們進來!”嘶啞着嗓子,戴衍眼角的魚尾又多了幾個褶子,“開戰!”
與此同時,安定的定京,靜谧的大殿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丞相是怎麽看的,除了太子,其餘皇子皆和容王世子不甚親近,假若廢太子,可否能壓得住他?”看似漫不經心的敲着桌案,同熙帝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眼睛卻是死死的不曾離開過階下的王丞相一點。
“不能。”王丞相的語氣平淡無波,“容王父子雖然都是不喜拘束,卻不是背義忘情之人,太子與容王世子一同進退這麽多年,要是連他都不能,那還會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