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蘇老侯爺是有庶子的,只是蘇老侯爺一去世,蘇老太太就将庶子和生庶子的老姨娘一起分了出去,到是親生的長子和次子并沒有分家還是住在侯府裏,蘇文宇和柳氏住在正院,蘇文祥和孔氏住在偏西面的千禧園,比不上蘇文宇鄭喜堂的富貴大氣,但也差不到哪裏去。
孔氏站在書房裏替蘇文祥磨墨,半響還是覺得不忿,擡頭道:“憑什麽大伯說要買官就買官,五千兩的銀子就是那麽好拿出來的?有銀子替他走動還不如用到你的身上,從四品到正四品比五品到從四品不是把握更大些”
蘇文祥端詳着自己新畫的一副江南煙雨圖,覺得墨用的重了些,微微皺起了眉頭:“他走的是姚廣文的路子,姚廣文是黃太師的人,上一次有人從他那裏買官銀錢打了水票,官位也沒撈着,還得罪了黃太師,姚廣文的眼裏還看不上那區區五千兩,不過是價高者得。”
孔氏一怔:“大伯難道不知道?”
“他當然知道。”蘇文祥終于擡起了頭,與蘇文宇相似的容貌卻更多了幾分狠歷之色掩藏在一片儒雅之下。
“母親!”蘇靜萱的聲音傳了進來,她穿着鵝黃色的裙襖嫩的仿若是春天枝頭的新芽,因為走的急臉上多了兩片紅雲嬌俏的叫孔氏的眼神立時就柔軟了下來。
“什麽事這麽急?還不走慢些!”
蘇靜萱撅着嘴一路走了進來:“我怎麽不知道二姐姐還抄了那麽多經書?她一整日的只知道到處張揚哪有時間抄經書。”
說起這事情便又叫孔氏心裏不忿了幾分,到底蘇老太太發了話她并不能多說,便只勸着:“這些話以後不要多說了,一家子姐妹她好了與你也沒有壞處,明日還要跟你祖母去普陀寺,今兒好好歇一歇不要到處亂跑。”
蘇靜萱只是不高興,又去纏蘇文祥:“父親,這事情我就瞧着不對,這經書會不會是別人代抄的?”
蘇文祥的眼神很柔和:“想這些做什麽,還不若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下人們勸着蘇靜萱下去休息,蘇靜萱又纏着孔氏說了好一會話才離開。
看着蘇靜萱走遠的背影,孔氏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老太太心裏到底還有沒有咱們這些人,為了大伯連這樣的事情都做。”
蘇文祥垂眸看着自己的畫,手指漸漸收緊:“不用別人憐惜.......”
天還沒亮就有丫頭過來搬經書,蘇梓萱默然的透過窗戶看了一會,經書一本本的搬走,她對侯府的最後一點念想也消失殆盡,天光微亮,從她眸裏折射出冷漠的光。
因為蘇梓萱主動讓出了經書,出行普陀寺也沒有什麽意外,柳氏送來了一套新做的石榴裙,紅豔豔的好看,穿在身上分外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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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瑁高興的打量蘇梓萱:“這衣服一穿上人都精神了很多,還是太太的眼光好!”
石榴裙上繡的牡丹纏枝紋理細膩又平整還綴了幾顆珍珠,這樣華麗的衣裳站在人群裏一眼就能被看到,若是蘇梓萱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便罷了,偏生她樣貌不好被人注視又哪來什麽好事,只怕是鄙夷羞辱更多一些,若因此在惹上什麽事,老太太又怎麽會喜歡?
蘇梓萱挑了那件淺色的妝花大氅,豔麗的顏色一下子被遮蓋住,失去了光華,玳瑁有些遺憾,但心裏也知道對于蘇梓萱而言太打眼了不是好事。用了早飯便有丫頭過來請蘇梓萱去墨安院,去的時候蘇夢萱蘇熙萱已經到了她才去了一會蘇靜萱便也到了。
柳氏和孔氏也都在跟前。
蘇夢萱梳着垂雲髻簪着垂珠卻月釵穿着一身湖碧色裙衫,竟襯的她分外的柔和端莊,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大都喜歡如此的晚輩,世家婦人也大抵都首選這樣的人物,一直以為蘇夢萱是一心想進晉王府的,如此看她更有野心。
站在一旁的蘇熙萱梳着朝雲近香髻,簪着點翠嵌珍珠歲寒三友頭花簪,一身水藍色裙衫中規中矩絲毫沒有越過蘇夢萱的意思,但她皮膚更白皙容貌也比過了蘇夢萱,便是打扮不出挑但并不遜色于蘇夢萱。
蘇梓萱的目光在蘇夢萱和蘇熙萱的身上轉了一圈,無聲的笑了笑。
蘇靜萱随着孔氏在同老太太說話,新巧的靈蛇髻上紅翡滴珠釵晃的人眼花,鵝黃色的流彩暗花雲錦裙衫将她整個人襯的分外靈巧可人,配着那一雙會說話的大眼十分的惹人喜歡。
孔氏很會突出女兒的長處。
老太太喝了幾口清茶才起了身:“走吧。”
站在原地的柳氏看着蘇梓萱從自己身邊經過,走動起來弱柳扶風卻又自透着風骨,若不是知道蘇梓萱是怎樣的人,柳氏幾乎都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聽得孔氏忽的道:“大姑娘可真是個有恒心的,那麽多的經書.....”她說着只是笑又不在往下說,柳氏轉頭看了她一眼到也笑了笑:“弟妹在說什麽我竟不明白。”
孔氏便也笑了笑:“她的東西也搶,還能這麽心安理得,到也不容易。”
後面的說話聲讓蘇梓萱的腳步微滞,原來柳氏和孔氏很不對付。
“我不要跟她一個馬車!要是我們一起下來別人還當我也醜的不像樣子!”蘇熙萱憤憤不滿的聲音恰好傳進了蘇梓萱的耳朵裏,看向蘇梓萱的目光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憐敏。
蘇梓萱連眼皮也沒有擡起從蘇熙萱的身邊經過,搭上玳瑁的手上了馬車,她沒有心思陪着蘇熙萱做戲。
蘇梓萱的無視讓蘇熙萱的眼瞪大了幾分,還是鬧:“瞧瞧她是什麽态度,我不跟她一起!”
鬧了好一會,前頭的老太太的轎子都已經擡了起來這邊還沒有動靜,下人們急得團團轉,蘇夢萱這才走了過來輕聲安撫蘇熙萱:“怎麽在這麽多人面前這樣不給大姐姐臉面?你要是不願意就去跟我和靜萱擠一個馬車好了。”
蘇夢萱的時間掐算的很好。
蘇熙萱見是蘇夢萱這才委屈的答應,下人們心裏不禁念了聲佛,對蘇夢萱更是感激不盡。
外頭在沒了說話聲,馬車也緩緩的動了起來,窗外的景色開始變幻,玳瑁的眼裏滿透着興奮。
蘇侯府在皇城的東邊四平街上,這一帶是老牌的貴戚們聚居的地方,今日去上香的人家也多,從四平街往外走竟是走走停停,隐約聽到碰上了好幾家出行的女眷,又都是故交不免要寒暄幾句。
馬車漸漸進了街市才看到街上的熱鬧,原本的蘇梓萱即便跟了曹文吉也很少出府,太平盛世時的繁盛景象對現在的蘇梓萱而言十分陌生。
蘇梓萱示意玳瑁跟趕車的車夫說說話問問外面的情景,王車夫也是世仆,玳瑁笑着說了幾句好話叫了幾聲大叔,王車夫便也爽朗的笑着開了口:“.....現在這條街叫平壤,不是主街道,街上主要是些糧食瓜果鋪子,往東面走過了貓兒街,瞧見了鐘樓這才算上了正街,東西南北四條正街,那才是什麽都有,成衣鋪子,胭脂鋪子,首飾鋪子姑娘家的心愛玩意都是從那買,府上姑娘們的胭脂好似就是從那買的......”
王車夫想着姑娘家的大抵都愛聽這些,便着重講解了一番,玳瑁果真聽的一臉向往,到底還是忘不了那據說會解錢袋子的猴子:“那六道街呢?是不是有雜耍有耍猴的?”
玳瑁到問的王車夫笑了起來:”六道街上多是外來人,是有這些,不過也不安定,三教九流都有,尋常的老百姓也不去那裏。“
玳瑁便失望了起來,還以為或許能路過六道街看看那些新奇的東西,聽王車夫這樣一說便知道是不可能了。
簾子不能掀起來只能透過一點點縫隙向外看,青磚街道并不如想象中的寬敞,畢竟是不能跟她所處的時代相比,尋常商鋪屋子也高不到哪裏去,古代等級森嚴,這些都是有定例的,又不是正街也熱鬧不到哪去,到是幹淨整潔,以前旅游也去過古鎮古城,以為會覺得很新奇,才發覺看了一會便無聊了起來,蘇梓萱便閉目養神。
還是先将糧食備起來,其他的都好解決。
馬車上是備了點心的,攢盒不小卻只裝了幾塊栗子糕和玫瑰糕,點心甜軟,不過蘇梓萱不大喜歡吃,她遞了一塊給玳瑁,玳瑁的眉眼都笑了起來,糕點也不過吃了小半塊,西華門便已經在眼前了。
普陀寺離城很近就在香山腳下也不用爬山,這一日上香的人多但到普陀寺的卻不是很多,這正是蘇老太太喜歡的地方。
冬日裏了無生機,普陀寺掩映在一小片松柏綠竹林之後,即便是在平地之上,到也多了高寺的味道,馬車從小樹林裏經過,樹蔭遮住了并不熾熱的陽光,投下的陰涼便是在馬車裏也感覺的到幾絲清冷。
老太太的轎子在寺門前停下,後頭跟着的馬車也陸續停下,玳瑁替蘇梓萱帶上早就準備好的帷帽這才扶着蘇梓萱下了馬車,前頭的蘇夢萱蘇靜萱和蘇熙萱也都下了馬車,蘇靜萱裙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了茶水,咬着紅唇要哭不哭的樣子,看向蘇熙萱目光卻格外的憎惡,蘇夢萱正小聲安撫。
明明隔着一層薄紗,蘇梓萱倒覺得視物毫無障礙。
蘇梓萱一下馬車,所有人便都看了過來。
蘇熙萱絲毫不掩藏自己的驚訝,看着蘇梓萱緩步走近竟格外的賞心悅目,只是一扭頭眼裏就露出了厭惡:“長的醜就是戴上這東西也好看不了!你的大名如雷貫耳,說出去誰都知道,難道還指望這東西騙人?”
蘇夢萱看着蘇梓萱說不清楚是何種情緒,但她絲毫也不想露出受人恩惠的樣子,即便是拿了蘇梓萱的東西她也不覺得沒有什麽不應該,在她眼裏她們永遠是雲泥之別,從來都不曾畫上等號,她面上神情淡淡的,微微揚起下巴,看起來高貴又疏離:“大姐姐戴上這個倒也好。”
這裏沒有一個人說的話中聽,姐妹三個甚至因為蘇梓萱的到來同仇敵忾了起來,蘇靜萱瞧着蘇梓萱的樣子好似瞧見了什麽好笑的東西,掩唇咯咯輕笑。
早上的陽光竟然在蘇梓萱的帷帽上折射出五彩的光澤,炫的人眼花,一時隔着薄薄的紗幔也看不到一丁點她的模樣,只看的見她沾了沾眼角,說話的聲音也帶上了泫然欲泣的味道:“我....我.....我只是怕讓妹妹們難堪.....”壓抑着的哭聲越發讓人覺得心塞,聽着就覺得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看不見樣貌這聲音好似纏繞的絲線扯的人心頭也微微顫抖,本就不是多大的事情,蘇梓萱這樣一哭到好似蘇夢萱幾個做了多大的惡事一般,讓下人們也為之側目。
白玉朝着這邊走了過來,蘇夢萱的臉色難看了起來,若是老太太知道還以為她的心腸有多壞,畢竟剛剛占了蘇梓萱的東西,這會很應該和顏悅色。
她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去拉蘇梓萱的手:“大姐姐這是.....”
蘇夢萱好似是吞蒼蠅一般的臉色,叫輕紗後的蘇梓萱微微翹起唇角,畢竟小白花這種生物用來惡心壓制敵人是很叫人覺得痛快的一件事情。
蘇梓萱不等蘇夢萱說完,就難過的打斷:“二妹妹不用說了,一會我不會跟你們一起的,你們放心我不讓你們為難......”
這話恰巧讓白玉聽見,蘇夢萱的神情已然僵硬了起來,又想解釋,又一次被白玉打斷:“老太太叫幾位姑娘過去。”
蘇靜萱很快從戰局中跳了出來,挽着白玉的胳膊,一面走一面歡快的道:“姐姐今兒的發釵真好看,以前我都沒有見過,是不是祖母剛給姐姐的?祖母可真喜歡姐姐呀!”
白玉笑着應答,蘇熙萱從另外一邊跟了上去。
蘇夢萱看了一眼還在輕聲抽泣的蘇梓萱到底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她即便在讨厭這個懦弱無能又醜陋異常的大姐,也不能叫老太太對她不喜,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緩又柔和安撫着蘇梓萱。
蘇梓萱漸漸收起了哭聲,看着蘇夢萱僵硬的嘴角,歡快的想,可以這樣叫蘇夢萱憋屈,原來也是一件很歡樂的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