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二十分鐘後,兩人站在了清河灣港口。

雖然夜已深,白日裏的毒辣日頭早已偃旗息鼓,撲面而來的夜風仍帶着翻湧的熱浪,令人胸悶氣短。

“今天這麽一鬧,回頭一定會被楠哥罵,不知道這份工作還保不保得住。那個客人也不知道要不要緊,我看你下手這麽重,不會出什麽問題吧?”葉明羽怕那人到時候會回頭來找麻煩。

一個在麻煩中生活久了的人,最怕的就是再遇到新的麻煩。

他又好氣又好笑:“這種時候,你還在擔心這個?”

她嚴肅地點點頭:“不然呢?下次打死我也不穿那種衣服了,什麽貴客要來,狗屁!”

段少揚一愣,随即展顏:“看來幫你介紹這份工作是我的失誤,不如別幹了,那不适合你。”

她不同于他認知中的酒吧駐唱,他覺得她對這個職業沒有熱情。

她輕輕拍了拍欄杆,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後,笑着對他說:“不,你沒錯,我很感謝你,包括剛才的仗義出手。沒什麽大不了的,真的,那人只是喝醉了發酒瘋,這樣的客人我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只是沒這麽誇張而已。大庭廣衆之下,量他也不敢太過火。現在只希望他不會再來找我麻煩,要不然,還真是有點頭疼。”

在“皇庭”駐唱的報酬是“沸點”的将近三倍,甚至超過了做設計所得,如果就這麽不幹了,上哪兒去找那麽高薪的活?

“你很在意這份工作?”

她看起來很喜歡錢,但若果真如此,為什麽不幹脆傍着那個人,或者明顯表示出對她有意思的自己呢?難道自己看起來還不夠有錢?莫非她不知道那人的背景?還是如小稚所說,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可怎麽看,她都不像是那麽有心計的女人啊。

“是。因為我需要錢。”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平靜的水面上,很是坦然。

段少揚笑了,原來她那麽直接,而追女人關鍵就在于投其所好:“你需要的,正巧是我多餘的,說吧,要多少?”

她轉頭望着他,眼神不卑不亢,語氣堅定:“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想靠自己。”

有意思。他注視了她一會兒:“好。既然如此,那麽,聘請我當你保镖如何?我接送你上下班,全程保護你的安全。”

葉明羽笑:“恐怕我請不起。”

“完全免費。說到底,引起這個麻煩我也有責任,就當減輕我的愧疚感吧。”

“可是,我好像跟你還不大熟,都不知道你是做什麽的。”

“富二代,米蟲,閑得發慌,你就當幫我打發時間吧。”段少揚覺得自己有點死皮賴臉的節奏。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想起了歐陽珞辰的告誡,最後還是搖搖頭:“我自己會小心的,而且,我已經欠你很多了,你再這麽幫我,我會心理負擔過重。”

他暗嘆一聲“可惜”,不過,太容易到手的女人,也會很容易就厭棄,所以他不急。

------

被打趴下的那個醉鬼被人擡了出去,混亂的場面很快恢複了原樣,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歐陽珞辰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她出來,有點坐不住了。若非必要從來不喜踏足此類場所的他今天第一次來這裏,不知道有偏門,不過“皇庭”這麽大,料想也不可能只有一個出口,最大的可能,是她已經跟着段少揚離開了。如此一想,他就更坐不住了。剛走出這個能震得人心髒嗡嗡作響的鬼地方,他就忍不住給她打電話。

本來只是想來看看她的,可現在他認為很有必要确認她的行蹤。

“在哪兒?”語氣不是那麽好。

這完全可以理解,因為他剛剛硬着頭皮跟周圍的人打聽了一下,他沒進門之前發生了什麽事,聽完之後就有點上火。就差了那麽幾分鐘,英雄救美的機會就落到了別人身上。再加上此時此刻,她應該就是跟那個雄性激素分泌過剩的人在一起,他的淡定就蕩然無存。可他拒絕承認這種不爽的情緒叫做“吃醋”。

原本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葉明羽挺高興的,她對他有種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心理依賴,可是這麽沖的口氣算是怎麽回事,于是習慣性擡杠:“要你管?!”

這就是所謂的火上澆油。

歐陽珞辰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你是不是跟上次那個你所謂的‘朋友’在一起?”

“是又怎麽樣?”說完詫異地問,“你怎麽知道?你也在碼頭?看到我們了?”

葉明羽東張西望的檔口,他已經挂斷了電話。她果然跟段少揚在一起,于是果斷踩緊油門,往碼頭駛去。

“挂我電話?莫名其妙!”環視了一圈沒看到人影的她發現通話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什麽事?”

“沒什麽,我以為我朋友就在附近呢,可沒看到人。”歐陽珞辰的态度讓她不滿,所以決定不給他回電話。

段少揚心念電轉後提議:“不如找個別的地方坐會兒?這裏好像有蚊子。”

“好啊。”

不想還沒說好去哪裏,葉明羽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朱顏。

他示意先上車,她卻打手勢讓他稍等。

朱顏近期正挖空心思追求她同行師兄,稍有進展就要跟她們幾個分享,前些日子鑒于葉明羽剛失戀,一直憋着沒說,怕刺激到她。可以往跟葉明羽是說得最多的,于是在憋了這麽些日子之後終于控制不住,對着她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這下輪到段少揚不淡定了,時不時看看手表,恨不得将她拉上車再說。好不容易挂斷電話,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七分多鐘。

“去哪兒?”

“還是去紫藤苑吧,既然不回‘皇庭’了,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他有點失望,不過還是依她所言。

------

葉明羽望着車窗外,神思有些恍惚。剛才真的有點被朱顏刺激到,那麽甜蜜、欣喜、雀躍,她好像很久都不曾感受到過了。不對,好像前幾天剛剛體會過,跟歐陽珞辰,只是,快樂得不那麽純粹。對了,他到底是在什麽地方看到自己和段靜川了?

正想着,眼風刮過一輛呼嘯而過的車,耳際響起尖銳剎車聲的同時,身體被極大的慣性驅使着往前沖,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帶,腦袋一定會跟擋風玻璃來一次熱烈的親密接觸。

驚魂未定之時,只聽得身邊的段少揚低咒:“Shit!”

擡頭定睛一看,飛速超車後又橫加阻攔他們的,是一輛眼熟的白色雪弗蘭,而從裏面走出來的冷峻男人,正是歐陽珞辰。

她呆呆地望着氣勢驚人的他一步步走來,在他的無聲注視下,乖乖打開車門,他微微俯身用沒有溫度的目光看着她:“你好像忘了我的告誡。”

“我……”只來得及發出一個音,就被他不由分說地拉了出去,拖走,然後塞進自己的車裏。

整個過程,就當不存在段少揚這號人物。

“喂!”被徹底無視的某人不甘心地探出車窗喊住了正準備上車的歐陽珞辰。

他搭着門把手,頓住身形。

“以前一直搞不懂,為什麽唯獨跟你不合拍,原來我們注定只能是對手。”

他沒有搭腔,仿佛搭腔會降低了自己的格調,甚至連眼風都不屑往那邊掃一掃,就直接開門上了車。斜觑了正咧嘴笑着偷偷跟段少揚揮手告別的葉明羽一眼,直至她察覺到他的不爽,讪讪地放下手,才冷哼一聲,駕車離去。

看來歐陽珞辰真的很在意這個女人。段少揚笑了,鬥了那麽多次,各有輸贏,看看這一次,誰能抱得美人歸。

歐陽氏和段氏,同是地産界大鱷。被打上家族烙印的兩人,自小相識,可以是競争者,也可以是合作者,卻從來都不是,也不可能成為朋友,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天敵。

------

“原來你們認識?”葉明羽偷瞧了他一眼,好奇地問。

無人應答。

“你怎麽知道我跟他在一塊兒?”氣壓越低她越要說話,不然會窒息。

還是無人應答。

“喂喂喂!可不可以不要每次跟你說話都讓我産生一種在自言自語的感覺?你這是在不高興嗎?哎我就納悶了你有什麽好不高興的,我要有你這樣完美的人生做夢都要笑醒了。你知道我剛才經歷了什麽嗎?有個醉鬼他非禮我!那感覺就像是有無數毛毛蟲在身上爬,簡直就是噩夢!現在回想起來都讓我寒毛直豎!”

她繼續喋喋不休,直到他聽不下去猛踩了剎車。

“怎麽了?”她納悶。

“我真懷疑你的羞恥心是藏得太好還是根本就沒有,連發生了這樣的事都滿不在乎,你這像是剛剛被人非禮過的樣子嗎?哪裏是噩夢,哪有讓你寒毛直豎,我怎麽聽着有種樂在其中的感覺?”

這番話徹底刺傷了葉明羽,他可以不提供溫柔的安慰,可以裝作沒聽見,但不可以這樣侮辱她!

“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怎麽可以這樣?”她聲音發抖,眼眶泛紅,情緒激動,“歐陽珞辰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是,你高貴,我低賤,但這不代表我就非得熱臉貼你冷屁股,不代表你可以随意踐踏我的人格!”

他呆住。看着她眼裏的淚水越蓄越多,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只是氣她如此不愛惜自己,好像為了錢什麽都豁得出去似的,連被人非禮都可以忍受。既然如此,為什麽就是不肯接受自己呢?難道一直以來她只是在介意兩人家庭背景的差距嗎?

“我不高貴,葉明羽,你錯了,大錯特錯。”他想跟她開誠布公地談一次。

她擦了擦眼淚,扭過頭去不想理他,卻看到窗上倒映出他落寞的側臉。

“沒有了‘歐陽’這個姓,我什麽都不是,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誰,我的親生父母又是誰。”

極其平緩的語氣,對葉明羽來說,不亞于驚雷炸響在耳邊。她回頭緊緊盯着他:“你說什麽?你不是歐陽家的孩子?”

他點了點頭:“我到歐陽家的時候,出生不過幾個月,如果不說,我不會知道這一點,但他們從來沒有就此事瞞過我。雖然對族中旁系和外界三緘其口,但在家裏,這是公開的秘密,也就是說,他們需要我有自知之明。”

她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不快,瞪着眼睛,一字不漏地傾聽着他的講述。

作者有話要說:

為毛木有人說句話捏?大家都不喜歡跟阿酒交流嗎?好寂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