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歐陽珞辰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小施哭喪着臉,無頭蒼蠅一般在那兒亂轉。

“怎麽回事?人呢?!”半路就接到她說找不到人的電話,雖然明知以光速到達也無濟于事,他還是連闖了好幾個紅燈。

“我不知道,葉小姐讓我去買吃的,回來之後就找不到她了。”怎麽辦?都是嘴饞惹的禍啊,早知道就不貪吃了。

“護士呢?有沒有其他人見到過她?”他掃了一眼病房,病號服扔在床上,私人物品都不見了蹤影,可見葉明羽已經離開了醫院,手機不接,不知道去了哪裏。

小施搖搖頭:“都說沒看見。”

他有些煩躁,揮手趕走了她:“你先回家吧。”

她癟癟嘴,委屈地離開前,聽到辰少開始打電話。

“雲姨,你剛剛來找過葉明羽?”

“是。”

“我現在找不到她。”他第一次用帶有譴責的語氣跟她說話。

“這件事,你爸爸會找你談,一切等你回來再說。”完了又放柔聲線,“不用擔心,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需要一點時間?需要時間來幹嗎?躲避?逃離?消化?接受?

挂斷電話後,歐陽珞辰頭一回出離憤怒,難道他的努力和付出還不夠多嗎,連這最後的自由,也要被粗暴地幹涉甚至掠奪?

拳頭握緊又松開,他深呼吸了一下,還是打算先去她可能會去的地方找一找。他想知道,她們究竟談了些什麽,讓她作出了不告而別這樣的決定,要知道,就在早上,她還答應了會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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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歐陽珞辰電話的時候,宋雲枝正在去往孟醫生所在醫院的路上,在回歐陽家之前,她得把兩份檢測DNA所需的樣本提供給孟醫生,這件事要做得保密,還要快。

想了想,又撥出了一個號碼:“四十分鐘後,我在‘梧桐茶館’等你。”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宋雲枝皺了皺眉,不悅道:“我不管你手頭上有什麽事情。你要時刻提醒自己,究竟是在為誰做事。”

還在加班的魏然來不及為自己辯解,電話就被挂斷。沒錯,當年是歐陽謹巧妙地安排他成為了特助,開始的時候,每隔兩三個月,宋管家都會跟他約在茶館,向他了解辰少的情況。但僅止于了解,從不幹涉,似乎只是把他當成活體跟蹤攝像頭而已。後來見面的次數漸漸減少,距上一次已經三年有餘,久到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真正的BOSS,不想最終還是逃不過身為眼線的命運。他看了一眼手表,迅速整理了一下手頭上的工作後,匆匆趕往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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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葉明羽在哪裏呢?她在段少揚的車裏。

段少揚松松地握着方向盤,時不時看她一眼。知道這兩天歐陽珞辰忙得不可開交,決定趁此機會去醫院看望她一下,不想剛停好車走到大門口,就碰到了從裏頭走出來的葉明羽,神色凄惶,猶如迷途的稚子。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他上前截住她問。

她擡眸望着他,還沒開口,大大的眼裏就蓄滿了淚水,咬着唇,哆嗦着,不知道是說不出來還是不想說,遲遲不出聲。

又哭了,唉。看來是遇到了不能跟男朋友說的麻煩事,段少揚摸摸她的頭,拉着她,将她帶上了車。

“他欺負你了?”

她搖搖頭。

“說吧,到底什麽事。”他摸出煙,剛想點上,看了她一眼,又扔了回去。

她繼續沉默。

段少揚挫敗地聳聳肩:“想去哪兒?”

她幹脆扭過頭去。

他好脾氣地笑了笑:“去山頂上轉轉?”

“我想喝酒。”她終于開口。

“你不能喝。”他拒絕,剛動完手術不久的病人怎麽可以飲酒?萬一有個好歹怎麽辦?他不想冒無謂的險。

葉明羽望着他,一副又要哭出來的樣子,讓他忍不住讓步:“好吧,一點點。”

中途段少揚去了一趟便利店,買了一些吃的和幾聽啤酒。趁他去買東西的時候,葉明羽給常滿發了一條短信:遲點來你這兒睡。常滿很快就回了過來,什麽也沒問,就回了個好字。她看了眼好幾個未接來電和短信,按下了關機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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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然趕到茶館的包廂時,宋雲枝已經端坐在裏頭了,不緊不慢地喝着一杯西湖龍井。見他急匆匆進來,擡眼看了看牆上的挂鐘,眉頭微微一皺:“遲到了十五分鐘。”

不知為何,這個面目平凡的中年女子,從不咄咄逼人,卻擁有一種讓人信服甚至臣服的力量。

他不自覺地堆起笑容:“抱歉,路上堵車。”

此時服務員“篤篤”敲門,進來後恭敬地問:“魏先生,請問要喝點什麽?”

他指指宋雲枝的茶:“一樣。”

“好的,請稍等。”

打發走了服務員,魏然迫不及待地問:“不知宋管家這麽急找我,所謂何事?”

她端起杯子,用杯蓋浮了浮茶葉,輕啜一口後道:“聽說,辰少在跟一個叫葉明羽的姑娘交往。”

“是。”他不明所以,只能點頭。

“說說,事無巨細。”她似乎很感興趣,擺出了傾聽的姿勢。

“……,是。”魏然有不好的預感,但他能做的唯有将他所知道的一切一一道來。

……

終于說完,他喝了一大口茶,頗為忐忑地聽候指令。

宋雲枝思索了片刻後說:“明天還是這個時間,在這裏,把所有跟還債有關的文件資料拿來給我,包括欠條。”

她目光平靜但極具壓迫感,似乎是在拒絕他一切做不到的借口。她只要結果,別的不管。

“……,好。”雖然不知道是何用意,他還是硬着頭皮答應了。

她淡淡一笑:“放心,到時候會給辰少一個交代,絕不牽連你。”

魏然這才松了口氣。平心而論,他更願意為辰少做事,只是想要為辰少做事,首先得聽命于歐陽謹。唯一讓他安心的是,他知道,他們不會害辰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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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山頂上空無一人,寂靜幽美。灰藍色的蒼穹,零星散布着幾點柔和的星光,月亮躲在雲層後,只露出小半張臉,悄悄俯瞰人間。兩人并肩坐在發動機蓋上,默默喝酒。

心情好的時候,酒是香的,醇厚綿爽,心情不好的時候,酒是苦的,難以下咽。

葉明羽喝完一聽,還想伸手去拿,卻被段少揚阻止了:“不行。”

他第一次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跟她說話,卻讓她意外地感到一股細微的暖流緩緩淌過心田。斂去平日裏的玩世不恭和輕浮浪蕩,眼前的男人仿佛又變成了她初遇時的那個段靜川。

“段靜川,你讓我喝吧,我的病本來就不嚴重,就是手術前,喝了那麽多年的酒,不也一直都好好的嗎,要是手術後反而出了事,不成笑話了麽?放心吧,不讓喝我心裏反而更難受。”

這個稱呼讓他意外地沉默了許久,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點點頭:“那行,我陪你。”

随後又去車裏又拿了兩瓶洋酒出來:“下午朋友剛送的,正好派上用場。”

沒有杯子,直接舉着瓶子喝,她捧着厚重的瓶子灌了幾口後大笑:“沒試過這樣喝洋酒,別說,還挺過瘾。”

段少揚沒敢多喝,他得做好随時送她去醫院的準備。

一瓶下肚,饑腸辘辘的葉明羽有點醉了,眨了眨眼睛,砸下一串淚珠子:“要是我告訴你,我是歐陽謹的女兒,你信不信?”

他猛地回頭看着她:“你說什麽?”

她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掉眼淚:“我很可能是歐陽謹的私生女。這件事情,其實早在我第一次遇到你的那天就知道了,只不過今天,有人進一步證實了這一點而已。”

段少揚想起,那天她就跟他說,她無意中發現自己很可能是被領養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而她愛上的那個人,恰好是她哥哥。沒想到,這個故事裏牽扯到的人物,跟他還有如此深的淵源,不得不說老天爺的安排,确實自有其道理。

不知不覺,下起了蒙蒙細雨,兩個人毫不在意。

葉明羽邊喝酒,邊跟他訴說自己全部的遭遇。此時此刻,她當坐在自己身邊的,依舊是那個可以說心事和秘密的陌生人,或者說,一個樹洞,因為她看不到他內心翻湧起的滔天巨浪。

段少揚摸出煙和打火機,手有點抖,點了幾下才點着火。這時候,他需要抽根煙,讓他整理一下思緒。他很快就下了一個決定,如果說之前對她的态度更多的是戲谑和跟歐陽珞辰一較長短,那麽從這一刻開始,他必須要認真到全力以赴。再次看向身邊這個姑娘的時候,他的眼神已然不同,當然了,其中的原因,她不會,也不需要知道。

葉明羽喝光了所有的酒後,靠在段少揚肩頭一會兒傻笑一會兒痛哭,像個十足的女神經病。鬧騰了許久,最後發洩夠了,清醒了幾分,沉默了下來,對着天空發呆。

“走吧,回醫院,還是我替你找個住的地方?報告沒出來之前,我想你不願意見他吧?”他側頭看着她,順便為她擦去眼角未幹的淚痕,她纖長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她很漂亮,是一種清純的甜美,猶如潔白的百合,讓他覺得,如果與他共度餘生的是她,似乎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去小滿家。”她嘟囔着。

常滿?他的思維暫停了一秒。随後跳下車蓋,扶葉明羽上了車,伸手捋了捋她有些被細雨打濕的頭發,柔聲道:“睡一覺,很快就到。”

好累。她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忘了跟你說,‘皇庭’被砸了,面目全非,你運氣不錯,逃過一劫,暫時就不用去上班了。”

什麽?她坐直了身子,驚詫地将他望着:“怎麽回事?”

“黑吃黑,你不必理會。”見她一副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悲戚樣,他拍拍她冰涼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就當放大假,不好麽?放心,你的事,包括你家的事,我不會袖手旁觀。”

下午宋雲枝好像也是這麽說,對于他們來說,老爸欠的那點錢,實在算不了什麽。這麽說來,也不全是壞事,她重新靠到了椅背上,忽然想到,歐陽珞辰也知道,可是他好像從來沒提過要幫她,為什麽呢?想不明白,現在想也已經沒什麽意義了,索性抛開。

迷迷糊糊入睡前,她忍不住問段少揚:“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有原因地對一個人好,那不是真正的好。如果有理由,無論這個理由是什麽,都不過是滿足私欲的借口而已。”頓了頓,他又補充,“說得冠冕堂皇了一些,但絕不是為了哄你,因為我知道,現在我的哄并不會讓你開心。其實我也沒這麽無私,對你好,是因為在我看來,你跟別人是不同的,你曾跟作為段靜川的我,分享過彼此的秘密。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跟我分享過秘密的人。……我希望,我們能有分享一切的機會。”

說到最後,他也有些動情,可轉頭一看,身邊的姑娘已經酣然入睡,敢情是根本沒聽到他說了什麽,真是浪費一腔熱血!

作者有話要說:

段少揚開始正式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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