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先看家世。黃煜斐在家中晚輩裏排行老九,是第三子,年紀最輕。老爹黃岐岳不用多說,不僅是現如今的澳門賭王,手下産業涉及博彩地産銀行醫藥,同時還是個什麽男爵。母親許惠之,曾是驚豔港澳的著名影星,星路正好的22歲,卻大着肚子嫁入豪門做了三房姨太,先後給時年已有五六十的賭王添了一女一子。可惜早逝,38歲就死于一場臺風帶來的洪水。

當年黃煜斐才多大年紀?母親去世後,只剩下年齡都能當爺爺的、子女成群的父親,他又能得到幾分來自至親的愛呢?李枳心揪了揪,難過地琢磨着,那人或許并非如自己想象般順風順水地長大。

李枳緩了一會兒,又捏捏發酸的眼角,繼續打量起許惠之的結婚照,還有早年的寫真。最終他得出結論:至少黃煜斐生出那副好模樣絕非撞大運。基因遺傳是強大的。黃煜斐的胞姐黃寶儀,乍一瞧和黃母有八分相似,雖說一臉傲氣,比母親更加鋒銳幹練,但絕對也是個美人。

從小到大,她和黃煜斐的合影總是一副“誰敢欺負我弟弟”的淩厲模樣。

再看學歷。黃煜斐九歲時赴往美國讀書,高中就在諸多國際理科綜合競賽中拿過各種團體個人獎項,巧的是,他還是新澤西州青年橋牌隊主力。後來十六歲就考上普林斯頓大學化學工程學院,念了本碩連讀,輔修拉丁語學士雙學位,還提早一年半拿了畢業證。

居然還真是學化學的……李枳想起黃煜斐調酒時的模樣。

關鍵是那條微博的開頭還明明白白地寫着,那家夥是1993年生人,今年是2016,也就是說他只有23歲,就已經是常青藤名校名系畢業的研究生了。

也太年輕了吧!

對比自己大學都沒讀就出來混日子的狀況……李枳感到非常郁悶。他曾經也是千辛萬苦把雅思考了7.5分的人,對去英國學音樂抱有堅定的念想,一口英音是成天跟着BBC練成的。但是,誰叫天有不測雲呢,對于李枳來說,當時的禍福,确實就在旦夕之間。所謂念想,到最後也只是一拍就散的幻想。

李枳扔下手機,換了件厚毛衣,縮在床上翻來覆去。他不知道那樣一個金光閃閃的家夥,怎麽會對自己表現出那樣的關心與興趣。實在太過于匪夷所思了,黃煜斐圖什麽呢,難道只是因為聽過CD嗎?世上牛人那麽多,李枳對自己的水平還是有點數的,也就在北京圈裏能叫上名字,總不至于讓人那麽着迷。還是說,黃煜斐對誰都那樣,見到個稍微順眼的就無微不至,是個四處留情的老好人?

李枳腦海中飛速閃現那人從他手中拿過煙卷,擱在自己嘴裏時的模樣,又想起他轟走老禿頭時那種掩在笑意裏的低氣壓,還有那個懷抱……李枳從沒被人這樣抱過,更何況擡眼就看見那張明晃晃的臉。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會心跳加速,并且理智上多了些愉快的羞恥。難道這些都是對別人也做過的?李枳莫名地有點不舒服。

可他又想:這也沒什麽吧,你憑什麽不舒服?你是不是給點陽光就燦爛了?

李枳認為自己并不是這種人。別人能給他陽光就很不錯了,他并不會上杆子奢求什麽。

當然,他也認為黃煜斐并不是那種人。不是那種輕飄飄的花花公子。李枳記得黃煜斐看向自己的眼神,他直覺那是認真的。那樣溫柔,像在說話,讓人搖搖欲墜。

他抱着被子又打了個滾,思緒亂飛,回想起方才那條微博裏,黃氏姐弟還有他們當時仍然在世的明星媽媽在北京天壇前的合影。黃煜斐模樣不過七八歲,個子卻挺拔,穿着小風衣被媽媽和姐姐摟在中間,看起來已經是個人生贏家了。自己當時呢?大概只有四五歲吧,成天在東單的胡同裏無所事事,不時從下棋老頭那兒蹭個核桃西瓜啃,那年紀連宋千都不稀罕搭理他。

不過李枳并不否認那時過得還算幸福——父親尚未染上賭瘾,經營着一家盈利不錯的羊蠍子小館,每天再忙也不忘開着運菜的車,樂呵呵地帶他去學鋼琴學英語;年輕漂亮的母親雖然一直處于不太靠譜的狀态,可每當心情好了,也經常笑眯眯地帶李枳去她在花鳥市場賣觀賞魚的小店玩。

李枳坐在一層層游曳着五彩魚群的大玻璃缸之間,像被彩虹高牆圍住。他小聲哼着新學的樂段,在膝蓋上敲敲敲,想象那是琴鍵。陽光透過魚尾在地上映出波紋,變成彩色。他那時認為自己置身海洋。

他想他也是被完全細密地愛過的。

曾經。

也就是那段日子,或者又過幾年,總之那會兒他不大不小,還沒生上怪病,母親送給他一本外國出版的觀賞魚圖鑒。李枳都快把它翻爛了,似懂非懂地記了很多小魚的模樣、習性、壽命,還有拗口的外文名字,後來才知道,那是拉丁文。

回憶到這裏,李枳跳脫地想:如果我去問黃煜斐,他會認識那些生僻魚名嗎?

他會用意大利口音的正宗拉丁語,給我一個一個地念出來嗎?

如果他願意念,并且對我問這個的原因表示好奇,那我就可以把寫歌拿魚命名的傻事告訴他一下。

李枳晃了晃腦袋,他知道自己今晚大概睡不着了,心中升騰起一種異樣的酸脹感。倒不是說失眠讓他感到異樣——畢竟查出那種學名叫做睡眠呼吸暫停的病之後,每天晚上吃過保持氣道活性的藥,由于副作用躺在床上幹瞪眼到天亮對他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那為什麽會突然陷入這種情緒?李枳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滿心莫名地靠在酒店落地窗邊,注視外面不知何時而起的密實雨幕。

宋千終于打起了呼嚕。

從小長在北方,李枳還是第一次見到十二月的大雨,而非大雪。他打開窗子深呼吸了幾口濕涼空氣,想道:澳門或許是沒有雪的。房間在二十八層,遙遙望去,下面的城市顯得微小而緊湊,在雨中閃着微光,好像還未來得及徹底睡下就又開始蘇醒。

遠處可能有海,沒有漁火。比天還黑,好像黑洞。

李枳突然感到偌大寂寞,侵入他,讓他很想和什麽人聯系一下,想見面,想做任何事。或者說這種感覺從他三點半醒來就始終萦繞着這具身體。想起那句“我們明天聯系”,李枳從口袋裏翻出那張名片,拿在手裏看了又看,然後叼起根煙咬破爆珠,迅速編輯短信:一起吃早茶嗎?

他這才發現自己當時坐在車裏醉醺醺的,給黃煜斐的備注居然只有一個“哥”字。這到底什麽情況,随便認哥?他對當時的情形完全沒有印象,只覺得這也太丢人了,根本不像自己做得出的事兒。又想:黃煜斐看沒看到這個備注?看到又是什麽感覺?

李枳舉着手機琢磨來琢磨去,臉上時青時紅,删掉早茶兩個字,改成晚餐。

最終還是鼓足勇氣發了出去。

他不想給人太着急的感覺——試想一大早醒來,看見昨晚剛認識的家夥半夜不睡發信息說要一起吃早餐,要麽無視,要麽匆匆爬起來應付——李枳清楚,換做自己一定煩死。

都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按先前那人的态度來看,他覺得黃煜斐明早看見應該會及時回複。結果,他沒想到的是,那人幾乎是秒回:好呀。先加微信?我的號是:hyf_1993。

李枳看了看時間:淩晨四點五十二分。

他驚呆了:這人也不睡覺嗎?

對于黃煜斐能正确地使用國語文字和語氣詞,李枳同樣表示震驚。他本已經做好收到“唔咩冇乜”之類詞語的準備,然而并沒有。同時這個微信號也是出乎意料的中規中矩。不過那頭像倒是很有個性,是一燒杯顏色奇詭的化學試劑,像彩虹溶在水銀中,或許是黃煜斐的得意之作。

他發了好友請求,對方瞬間同意。

黃煜斐迅速發來一個位置,附文字道:我想帶你吃這裏。李枳點開鏈接一看,居然是家評價很好的老澳門大排檔。

這下倒是放松了不少。如果黃煜斐提議去吃什麽刺身鵝肝魚翅燕窩,李枳知道自己一定會緊張得要死。他定了定神,回複道:那七點見?

黃煜斐:好的,我去接你。

緊接着又來一條:現在還沒有睡,什麽時候醒的?

李枳:剛醒,感覺夜景很好,就看看。我還沒怎麽見過十二月的大雨呢。你怎麽不睡?

他按下發送鍵的時候,心裏想着:不會是在哪個溫柔鄉浪到現在還沒完吧。

卻見黃煜斐發來一張圖片。一片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麽。

李枳:???

黃煜斐:我覺得鬧鬼。睡不着。

李枳:天哪嚕,怎麽個鬧法?你一個人在家裏現在?

黃煜斐:嗯,老房子,沒有月亮。你說幾句話好不好,我想聽。或者唱歌。

他還發了三個哇哇大哭的黃豆表情。

李枳:雨不小,當然沒月亮。反正肯定不是因為鬧鬼才沒有的。

黃煜斐:最不喜歡下雨啦。

李枳有點哭笑不得,卻還是放下煙,對着聽筒緩緩道:“都多大人了還怕鬼,沒有月亮又怎麽啦,沒有月亮狼人還不會咬你呢。況且毛主席說過,這個世界上鬼是不存在的!唱歌什麽的我真不會,而且宋千已經睡了,要不明天我把琴背上,給你彈幾段?”

他說這話時有點心不在焉地想,如果這人真是傳說中的套路王,并且真像宋千猜測的那樣對自己有點“那種意思”,一定會順水推舟地說:你現在來好不好,我去接你。

但黃煜斐沒有。

他也發來語音,聲音悶悶的,還有點松軟,有點沙啞。他小心地說着他的粵味國語:“你對人真好。我不太害怕了。謝謝你。”

7秒的長度,真誠得不得了,倒顯得李枳的想法有點猥瑣。

李枳:“不用這麽客氣。剛才還覺得昏昏沉沉,煩得很,你能這麽快回複我,和我聊上這麽幾句,我還得謝謝你呢。而且說真的你今天對我這麽……這麽仗義,我挺驚訝的。到現在還感覺在做夢,咱倆到底為什麽會認識呢?”

黃煜斐:“因為我想認識你呀。”

李枳:“還有你一直堅持跟我說普通話,我也挺驚訝的。你完全可以說粵語啊,我港片看得很多,差不多聽得懂的。”

黃煜斐:“因為我喜歡和李先生說話,并且,有很多話想說,所以我想學會你的口音。但是有時候會,怎麽說,忘詞。是不是覺得我現在講普通話,不如先前順?”

“有點,但慢慢說也沒什麽不好的,我可以慢慢聽。畢竟誰都是多練才能熟練的嘛。”李枳道,心說确實對付禿頭那會兒你最伶牙俐齒。

黃煜斐苦惱道:“很奇怪,我好像和其他人一起練習的時候,要說得好一些,只有對你說話的時候,容易想不起來發音和詞彙。所以,只能慢慢說。這是為什麽呀?你覺得國語應該怎麽練?”

“……聽聽相聲?”

黃煜斐在那邊似乎是笑了,緊接着道:“好主意。”

“開玩笑的,其實最好的辦法還是多和大陸人交流,還有你那個保镖說得就很溜。多跟他聊聊。學國語挺容易的應該。絕對比拉丁語好學。

“你查過我了?”

“……不要說得這麽詭異好不好。就,前段時間微博上有個關于你的長條,我剛才順便看了看。看完很佩服你,簡直找不出不優秀的點了。”

黃煜斐半天不說話了。

李枳轉用文字:睡了?那晚安。明天見。

黃煜斐也不發語音了:沒有沒有,我剛才不知怎樣回複比較好。

李枳:為什麽?

黃煜斐:被誇了呀。其實應該是今天見,今天晚上見。現在已經五點。

李枳:哈哈,你剛才不說話,是害羞了?

黃煜斐立刻轉移話題:微信語音怎樣保存?

李枳:好像只能收藏,你長按就可以,有那個選項。

黃煜斐:哦哦,我第一次用。

李枳:啊?

黃煜斐:這個在大陸很流行,我猜你也會用,所以注冊了一個。

李枳:天哪嚕。

黃煜斐:只加你一個好友哦。不要告訴別人啦。

李枳愣住了。

他咬着嘴唇,沒有立刻回複,怔怔地想:我在幹什麽,和一個認識了不到十二個小時的人聊天,怎麽會到這種程度。剛才那種霎那間,就想把自己全盤交出去的感覺,像夜路上一閃而過的遠光燈,把李枳照得眼暈,頭腦也發脹。

其實,能做你的第一個好友我就很滿足了,居然還是唯一的一個。他在心裏對黃煜斐說。

他最終道了個“晚安”。

黃煜斐也發了句“那先晚安”,幾乎是同時發來的。

然後那人又學着他的語氣補了一句:天哪嚕,我們默契好好。

李枳盯着屏幕傻笑起來。方才困住他的那種,又期待又害怕的不确定感,現在居然消失了。

鬼使神差地,他把微信上剛才備注好的“黃煜斐”也改了。改成一個字:哥。緊接着,他一邊罵自己不要臉,一邊按照自己教給黃煜斐的那樣,把對方每一條語音都點了收藏。

然後李枳躺回床上,補他的最新一集《阿甘妙世界》去了。

他不知道宋千正在隔壁床上,面露菜色,好像被戀愛的酸臭味熏得有點受不了。

其實宋千一直沒睡着,呼嚕聲也是裝的,他把這倆人的語音過程基本聽了個遍,最終得出結論:他的純情小弟李枳同學,現在乃是虎口前羔羊一頭,恐怕逃不掉了。

對于黃煜斐那個人,宋千總覺得他有些危險,由于條件太過優渥,所以并不可靠。而且他還從餘翔那兒知道這人從十七八歲開始就男女通吃,并且從不和人交往超過三個月,和他的傳奇老爹一樣風流。不過近兩年他倒像是頓悟了,奇跡般地沒再和任何人拍拖,成天除了健身就是泡在實驗室裏。

宋千心說,也成吧,過去就算過去了,誰還沒個暴躁青春期呢,但是單說現在他好像也不怎麽可靠,就好像天上掉下的餡兒餅,讓人懷疑這其中藏了個騙局。

事實上,排除自己對李枳的那點過度保護心理,他仍然不太相信黃煜斐的真心——畢竟這真心來得太突然太理直氣壯,但同時也太濃烈,連李枳那個遲鈍貨都蕩漾了。

可是餘翔對此番殷勤的解釋只是:少爺幾年前在網上對李先生一見鐘情,先不明白,後來卻越陷越深,想要改善自己。回國之後,當然要抓住機會。

宋千在心裏大叫:初中小女生都不信這種瑪麗蘇說辭了好麽!

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位黃少爺的确很有一套,他對李枳的那股子溫柔勁兒,好像真的是打心眼裏流露的。

當時李枳被抱進屋子,酒勁又上了頭,賴在床上開始說胡話,拽着黃煜斐不讓走,硬要問人家喜歡什麽類型的,把宋千驚得哭笑不得。

卻聽見黃煜斐認真地說:“喜歡你這種類型。”

李枳嘻嘻哈哈地問:“我是什麽類型?我是……我是大忤窩子類型。你幹脆說說,最喜歡我長相的哪一塊吧。”

黃煜斐聽得似懂非懂,幹巴巴道:“眼睛。一定要選的話,我最喜歡你的眼睛。”

頓了頓,他又遲疑着問:“可以告訴我你喜歡什麽類型嗎?”

李枳仰躺在那裏像條鹹魚,把黃煜斐往自己面前又拽近了些,摟住他脖子對視:“我嗎?類型不好說,但我也喜歡眼睛。我喜歡那種大眼睛,還喜歡單眼皮,又清爽,又英氣……”他伸手摸着黃煜斐的眼周傻笑。

宋千只覺得,一聽這話,黃煜斐整個人都像又多了一條命。他聲音都變了,問李枳說:“比如我嗎?”

李枳倒是打起了哈欠:“嘿嘿……誰知道呢。”

黃煜斐幾乎是小心謹慎地,也伸手碰了碰他細眯着的雙眼。

宋千在一邊看着,都快感動了。畢竟他作為老鄰居,從沒見過李枳的爹媽像黃煜斐那麽寵地幫那家夥脫鞋擦臉,還耐着性子聽他胡扯,更何況李枳俨然成了這麽一個煩人的醉鬼。

他覺得自己如遭暴擊,或者可以說是被轟了純情大炮彈。于是他在黃煜斐終于安頓好撒嬌發瘋的李枳,準備離開房間前,憑直覺把人拽住,道:“那些話你別當真啊,李枳這人永遠記不住自己喝醉的時候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決定。”

黃煜斐露出禮貌的微笑:“沒關系的,我記得住。”

宋千又問:“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回音樂節主辦方就是你家的地産公司,金蓮花廣場都是你家的吧,之所以我們被邀請……還有今天也是蓄謀已久對不對?繞了這麽大一圈,還讓餘翔通過我把李枳小同學給弄到你那兒去。你早就看上他了,是真的嗎?”

黃煜斐似乎有些驚訝,示意餘翔先出去,然後大方承認道:“是的。四年之前。”

“那他才十五歲啊當時,你變态啊?”

“哈,我沒辦法。”黃煜斐模樣竟似是發赧了,“一開始也不懂是什麽感覺。”

“……你是逛油管的時候看上的?我記得他當時那個頻道有不少粉絲呢。”

“是的。他非常迷人。彈琴時的熱情和癡迷,是我從沒在別人身上見過的。但他從2014年底就不再發新視頻,我非常不安,也逐漸意識到對他就是認真的喜歡。”

“打住,我不想聽你的動情歷史。我再問你,去年在上海你也是特意去看他的吧,只不過這人一演完就跑了玩失蹤,你沒找着,然後就急着回美國考試去了?那會兒是美國考試季吧?”

“是的。一個實驗做了八個月,我最後必須回去答辯。”

“還有上半年李枳給樂隊寫的那張EP,還有去年他參與錄制的專輯,亞馬遜和淘寶突然全被買空了,全寄澳門,也是你幹的吧?”

“是的。給你們造成困擾了?”

“不是。李枳一直不相信這事兒,覺得是人家網店吞單子了……我就确認一下。”

黃煜斐點點頭:“這些事請你先不要告訴他。我怕他被吓到。如果像你一樣說我是變态,我可能會感覺很糟。”

“放心我不說。你倆的事我也不想亂管,就是有點情況你可能還不知道,這家夥前兩年被一臭狗屎人渣傷得很慘,正好那會兒他家裏也發生了不少事兒,挺可憐的。”

“前任?”

“他十六七歲碰上的,也就2014年初吧,菩薩果以前的主音吉他。那人以前是我兄弟,可能因為我老是帶李枳去現場玩,他倆才認識的。我沒想到那家夥是個大渣滓,所以這事兒也有我的一部分責任吧。”

“怎麽傷的他?身心都有?”

“可能因為發現李枳不怎麽待見他吧,那狗玩意喜歡打人,”宋千頓了頓,垂下眼,“其他的我還是沒立場跟你瞎描述,可能得等李枳願意了,讓他自己跟你說。雖然恐怕很難。其實他跟那東西連戀愛也算不上,很快就拜拜了,但他就是被折騰得很慘,這兩年除了跟我還有樂隊裏幾個朋友比較熟,基本不怎麽跟其他人交流,成天板着個臉心不在焉,可能确實有點心理陰影了。他怕人。不過他對你好像很有好感,我都沒想到你倆能聊得那麽順。”

“……明白了。”黃煜斐聽得專心致志,若有所思,“那個渣滓也是大眼睛單眼皮嗎。”他問得很坦蕩。

“這是重點?”宋千表情皺成一團,回想道,“厚內雙,細長眼,滿意啦?”

“嗯。”黃煜斐點頭,帶着種理所當然的心高氣傲。

“你不發表一下感想?”

黃煜斐笑了笑,一心一意地看着李枳:“已經比我想的順利。總比只喜歡女生好。你其實是在鼓勵我嗎?”

“真服了你了,我的意思是,再被騙一次他可能就不只是懷疑人類更他媽要懷疑人生了,你如果喜歡他,願意跟他在一塊,那就想清楚了再下手。也別抱着什麽玩玩的心态,李枳這個人特別認死理,又特別單純,經不起玩的。和你以前在國外交的那些男女朋友可不一樣。”

“我不是想玩他。我是做好長久打算的,并且一定會成功。”黃煜斐眯起眼睛,“有機會的話,那個人渣也不會好過。”

“……那就好。”

“太晚了,吵到他睡覺,”黃煜斐把目光從李枳身上挪開,“改天再聊?”

“成,你先走吧,我猜這家夥醒來之後肯定忍不住會找你。”宋千疲憊地笑笑,“總之,但願他能夠愛上你,黃大少爺。”

黃煜斐回頭,又看了熟睡的李枳一眼,平靜道:“他會的。”

那夜宋千果然一語成谶,李枳半夜不睡,客客氣氣地跟黃煜斐聊了半天語音,正襟危坐地在那兒一個人傻樂。宋千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李枳像那樣為了某個人興奮忐忑,所以也覺得挺神奇。他隐約看見先前那個懶得和任何人交流的、自閉又自傲的李枳正在遠去,不禁自問:黃煜斐真就這麽有魅力,一晚上就能把人迷住?還是說李枳确實太過單純,也太孤單了?

正如同人在漆黑隧道裏走,突然看到亮光,會短暫性失明。

不過,無論如何,宋千真心希望黃煜斐就是能讓李枳過得幸福一點的那個人,也希望他像自己描述的那樣渴望得到李枳。他是衷心祝福。

畢竟青春期過得那麽悲劇的一個小孩,性格還生得那麽執拗倔強,加上查出那種不讓人好好睡覺的毛病,天天合不上眼擔心猝死在床上,靠着看《阿甘妙世界》一類的肥皂動畫來逗自己發笑,于是笑點越來越怪。這本身就已經夠可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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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條解釋:

Sleep Apnea:睡眠呼吸暫停。全名“阻塞性睡眠呼吸暫停低通氣綜合征”,是一種病因不明的睡眠呼吸疾病,臨床表現有夜間呼吸暫停和白天嗜睡。嚴重者甚至可能出現夜間猝死。

——摘編自網絡

關于這個病,其實不用擔心,能治,并肯定治好。

況且黃老九是那種治壞了他我要你全家陪葬的類型(。

本身就是個互相拯救的故事~黃在什麽方面需要拯救也會慢慢浮出水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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