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開處刑

過了很久夏堯才松開了握鼠标的手。他兩手捧着臉往後一靠,耳邊是突兀的掌聲。

秦松竟然在鼓掌。

夏堯回頭看他,眉心緊鎖表達了疑惑,秦松卻忽而毫不吝啬地開口誇道:“太厲害了堯神,我以為你肯定要續免控,沒想到你會用玉碎江河,這個技能‘性價比’太低了。”

夏堯輕笑,擡手指了指屏幕說:“玉碎江河這個技能并不适合在這裏用,你也不要輕易試,用一次就要增加月懸碧空的技能CD,月懸又是憑樓主要的輸出技能,剛才我全技能CD,可是......”——江安怎麽會忘記憑樓除了遠程還是個掌法近戰,這也太離譜了。

他到底是“忘了”,還是操作上的失誤?

還是說他是故意的?

“可是你把扇子收回來之後可以瞬間切到近戰,那時候雖然技能CD,但皓月掌是踏月所有普通攻擊裏面傷害最高的。”

“嗯,下去和其他人說,半小時後開始訓練,今天就1V1。”夏堯簡單和秦松交代好,在直播間說了一句下播,然後開着大號就進入了江安的直播間。

他的進入讓整個直播間再一次沸騰,一串接一串的問號和“啊啊啊”從他眼前飄過,倒是突然讓他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然而江安的聲音不斷刺激着他的耳膜,他看着屏幕上那個仍是溫柔笑着的熟悉面孔,終于回過神來慢慢打字問他:回來了?

回來了吧這算是。

不管前面那一個多月江安直播都是如何說的,又或者是玩成什麽樣,夏堯都把這一次切磋當成了江安回歸踏月的信號,當成下次就能在賽場上和他對上的信號,內心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江安從滿屏彈幕中看到那五彩的三個字,想了想也是打字回他:回歸游戲吧,算是。

清和夏:不打比賽?

不打。

這兩個字打完還沒按下回車,江樂就一把按住了江安的手,說:“哥,不是說好要繼續打比賽嗎,你現在不能當着幾十萬人的面把話說得這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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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于是又把那兩個字删了,換成“看情況吧”四個字,但他還是覺得不妥——發問的是夏堯不是別人,是多少人心中他江安的最大對手,況且夏堯剛剛在微博發了不打山海杯,他自己之前也一直說不打比賽,如果這時候給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必定又将制造一個不小的話題,再這樣下去,他可能真的要一直“霸占”論壇裏的熱度榜了。

他左思右想,再三斟酌下又把四個字删了,重新打上“你呢?為什麽不打山海杯?”這一行字迅速地敲了回車,把問題抛了回去。

夏堯一看,幹脆回他:說來話長,改天聊聊,我去訓練了。

這個說來話長和改天聊聊的信息量讓直播間又“炸”了一次,江安直播間在踏月分類下已經升到了熱度第一,一些眼熟的主播也都紛紛進入了他的直播間,在彈幕上和他寒暄兩句,他來不及打字也都一一說話回應了。

這些人的出現都沒有讓江安感到十分意外,最令他驚訝的是,李臻和竟然也來了。

“今天隔壁是組團了嗎?”

“......所以說只要活得久QAQ”

“有人清城集合放一組鞭炮的嗎?今天是什麽好日子?”

“本醉酒女孩終于擁有姓名了!!!!”

相比起夏堯,李臻和出現的時候整個彈幕和諧了許多,畢竟是江安競技生涯的第一個“親密隊友”,勾起了很多人對當年登頂的醉酒踏歌戰隊許多回憶不說,讓大家也慢慢地回到了踏月剛開始做電競的那一年。

江安本想主動打個招呼,當初自己一聲不響地轉會,接着又突然消失在大小賽場上,這一年多都沒怎麽和這位老隊友聯系,甚至回歸游戲了也沒說一聲,無論如何對李臻和他都有些複雜的感情在,說不上來是愧疚還是別的什麽,看到那熟悉的ID,他原本平靜的內心又起了風浪。

誰知道他遲疑之間一句問候沒發出去,李臻和直截了當就向他下了“戰書”:打兩把。

彈幕看來這三個字确實是李臻和的風格了,他話雖然比夏堯多一點,但和夏堯也差不多,沒什麽廢話。

江安了解他,是一個該正經嚴肅的時候就絕不馬虎大意的人。他想着剛才都和夏堯打了,不接受游戲界面的切磋請求就像是不給他李臻和面子,于是他無聲地笑了笑,在幾十萬人的見證下點了接受。

彈幕說的對上夏堯的ptsd,原本江安本人從心底是無法認可的,但與李臻和打了個2:1之後,他竟然下意識地又認真思考起來。

難不成真的是面對夏堯ptsd了?

和夏堯切磋的時候确實是自己誤判了戰況,甚至是在被皓月掌擊殺之後才反應過來憑樓是單心法遠程近戰職業,那一瞬間腦海中的空白讓他瞬息之間失去優勢然後整個局勢逆轉。

然而當與李臻和對上,他像是又都重新回到了掌握中,每一步都踩得十分踏實,沒有和夏堯對戰時的懸空感。

江樂全程看完兩人的切磋,忍不住感慨:“哥,他還是這麽強啊......”

“你還記得他?”江安一邊打字回複李臻和,一邊挑眉問江樂:“我記得我跟他打比賽的時候,你才——多少歲來着?十二歲吧?”

“記得,印象特別深,你們在野外對上的那一把我到現在都記得。”江樂拉了凳子坐在他身邊,手裏端了杯熱牛奶遞給江安,不料江安伸手來接卻沒拿穩,“啪”一聲那裝了大半杯牛奶的玻璃杯應聲而碎。

杯子落下去之前撞在江安的膝蓋上,溫熱的白色液體冒着熱氣順着他的褲腿滾下去,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江安匆忙地、一言不發地就關了直播,直播間成百上千的彈幕制造出的那些無聲地喧嚣戛然而止。

江樂以為是自己打翻了這杯牛奶,已經慌忙扯了紙巾遞過去,卻無意中發現江安左手輕微抽搐,有些發顫,而後他手上的動作随之停了下來。

“哥,你的手這是......”他一手握住江安的手腕,其實還沒想好,就倉促地問了出來:“不打比賽是因為這個嗎?——哥,你別不說話啊!”

江安自己也想不明白左手是怎麽受傷的,在他的印象中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過程,但他就是“傷”了。

沒有辦法控制地手腕發抖,這種顫抖經由大腦放大,就會讓他整個人像短暫失去重心那樣,精神意志都飄忽不定——也不會持續很長時間,最多也就是一兩秒。

一兩秒的時間裏,在踏月的競技賽場上,能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一年多以前那場半決賽。

“沒事......”

江樂問他的問題他也曾經問過自己,沒能從醫生那裏拿到準确診斷,他就草率地給自己下了再也不能上大賽的“判決書”。

有時候這份判決書也會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被推翻,可用又在這種無意識的顫抖中重新宣布有效。

他擡眼看看江樂,淡淡一笑:“這兩個人太能打,哥太久沒有和大賽選手打過了,手有點酸,快去睡吧。”

“......真的沒事嗎?”江樂擔憂道。

“真的沒事,我收拾一下也睡覺了,別擔心。”

江安擡手拍拍江樂的肩,又溫聲提醒道:“小心別踩着,我來收拾。”

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江樂側耳聽着江安倒垃圾嘩啦嘩啦的聲音,那個破碎的玻璃杯仿佛是落在了他心裏,破碎的玻璃一塊塊都紮進了他那鮮紅血肉中,游走在全身。

他全身刺痛,黑暗中蜷縮進被窩大口大口喘氣,筋疲力盡地悄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養成了習慣,夏堯帶新人的時候經常是通宵,熬得一群青訓生精神全無。

他和李臻和一通電話圍繞江安到底為什麽會突然被自己擊殺打了半個小時,也争論了半個小時,而後他終于得出了結論。

江安和自己打的那一把,根本沒有盡力。

李臻和聽他篤定地抛出這個結論就知道事情或許不妙,果不其然,五分鐘後本來關了的夏堯直播間突然又開了。

鏡頭正對一張長桌,兩邊正襟危坐着幾個青訓生,夏堯應該是坐在鏡頭後面,前面的多媒體幕布上正是他剛剛和江安切磋的那一把。

李臻和還想打電話阻止他,卻已經聽見他冷聲開始複盤,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基地那降到冰點以下的氣氛。

幾個青訓生都脊背僵直地坐在鏡頭面前,雖然看不到表情,但彈幕已經把臺詞給他們都想好了。

“tcl,大佬在面前公開處刑另一個大佬,孩子們全身都寫着不能拒絕的拒絕......”

“堯神真的絕了,一點面子都不給心安留啊這是!”

“青訓生:我是誰我在哪!哈哈哈哈哈”

“有姐妹和我一起刀口舔糖嗎?QAQ這對給我鎖死!”

李臻和躺在床上看夏堯“公開處刑”江安剛才那些細微的失誤,聽他話說得越來越直白,忍不住在彈幕發了一句:你這差不多就行了啊。

夏堯随即嗤笑一聲,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說道:“憑樓的優勢在于機動性和爆發能力,畢竟是,遠程近戰雙體态單心法,算是門派職業平衡裏的‘幸存者’,遠程近戰無縫切換,可以配合隊友打出很多擊殺點。”

他刻意加重了那個“雙”字,斜眼瞥了瞥手機,看着彈幕不斷有人問起江安回歸的事情,唇角笑意漸深。

雖然直播只開了半小時,但這場“處刑”持續了很久,夏堯看了眼表盤,時針已經指向了“1”,他長呼一口氣終于結束了複盤。

他疲憊地回樓上,拿了瓶飲料靠在椅子上休息了幾分鐘,重新又喚醒了睡眠狀态的自己的電腦。

看着屏幕右下角的時間,他抓緊給作息規律的俞君昊發了條信息,借了個碧心治療賬號,又開始了單排3V3,一直打到游戲系統維護才倒在沙發上睡着。

切磋事件和夏堯的“空開處刑”經過一晚上不斷發酵,第二天準确無誤地竄上了游戲論壇榜首。

江樂入學的事情出了點變故,江安忙了一上午,回家睡了一覺,鬧鐘沒響就先接到了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他花了時間去分辨電話那頭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江樂端着水從他面前走過,叫了他一聲,“哥,醒了?電話響了好久了,是不是找你有事啊?”

江安随即再看了看號碼,唯一一點清醒都用來思考到底會是誰找他有這麽十萬火急的事情,他重新清了清嗓子,回應那邊的開場白,說道:“我是江安,請問你是?”

等江樂放了杯子把廚房收拾好出來的時候電話已經挂斷了,江安面上沒什麽變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電腦面前坐下。

“有什麽要緊事嗎哥?”江樂扒着門框問他。

他擺擺手說:“沒事,賣商鋪的——賣了你哥也買不起。”

“噗,買得起也不能賣啊!我現在上游戲,我們去做任務?”

江安看了眼時間,先打開了直播間,應他:“行。”

兩人正做着最後一項日常任務,在野圖清怪,江安耳機裏叮的一聲,等怪刷新的時候他瞥了眼列表,發現安心心心上線了。

照慣例上線就給江安刷了十個小宇宙。

江安開直播就是為了賺錢,他也不避諱這一點,大大方方地說了謝謝,在彈幕裏回複安心心心甜甜的問候。

這些都像例行公事一樣,江安并未覺得有何不妥。

和江樂把任務都做完了,江安突然想起還有陪安心心心做一周日常的約定,于是他主動發了條密聊過去,問她今天日常做了沒有。

那邊沒有馬上回複,他站在原地等了兩分鐘,直播間安安靜靜地,他不說話,這會兒彈幕也不多。

就這兩分鐘放空,他忽然想到了剛才那個電話。

他口中“賣商鋪”的譚啓給他打電話問了問他的近況,寒暄幾句就直切正題,直接表明來意說是TWR想簽他,問他現在合約的情況。

他當着江樂也不好說自己以後不打職業了,只能含糊幾句敷衍過去,扔了一句下次再聊就把電話挂斷了。

譚啓也算是和夏堯一起的踏月競技的職業選手2.0隊伍,一開始參加第三屆聯賽的時候和夏堯同屬一隊,玩游戲很多年,出道卻是比較晚了。

江安拿了手機反複地看那個陌生的號碼,腦海裏的一片空白突然被“滴滴”的信息提示音填滿。

安心心心回複他一個常用的顏文字,說了謝謝,再加上一串的嘆號。

“上次幫我刷萬宗劍的小姐姐,答應她要陪她做一周日常,做完我先下播,晚上應該是要去刷競技分。”江安一邊拉怪一邊說,操縱角色走到安心心心的面前低聲提醒道:“背包裏如果有重要配件的話,離這個NPC遠一點,怕觸發隐藏劇情。”

于是安心心心走得遠了些,打字到: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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