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和夏

夏堯正吃泡面。

晚飯他心不在焉,光顧着聽那三個人聊天,也沒好好吃飯。剛把蓋子揭開,他微信就收到一條新信息。

李臻和問他二隊的事,他想了想,放下叉子迅速給李臻和回了過去。

信息發過去後他盯着屏幕默數了三秒,果不其然李臻和給他打了個電話過來。

“有事?”

“讓我帶你去和江安一起吃飯的時候你可沒有這麽冷漠。”

夏堯隔着手機都能看到李臻和譏诮的笑意。他用叉子卷了面送進嘴裏,含混不清道:“有事說事。”

“你在吃什麽?泡面?”

李臻和答非所問,夏堯突然沒了耐心,咬斷嘴裏的面,冷漠地說:“再不說我挂了。”

“二隊!我說二隊的事!這幾天帶青訓生,有沒有發現好苗子?”

夏堯站起身走了兩步,看着下面還在訓練的青訓生,回應李臻和說:“有幾個,山海杯可以拉出去試試。”

“那你剛剛說還有個不在我們青訓營的?”

“嗯,但我不好問——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哪一個。”

挂了電話李臻和就趁熱打鐵給江安發了條微信,江安手心毫無征兆地一震動,手機一滑,原本懸在【發送】鍵上遲遲按不下去的拇指突然擦在屏幕上,把那幾個打了删删了又打的字發了出去。

他腦海頓時一片空白,手機自然黑屏了他借着昏黃的床頭燈盯着屏幕上映出來的錯愕的自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想着要去撤回的時候,已經過了消息撤回的時間。

多少有點心煩,他切回消息列表點開李臻和發過來的信息,回他:他不打電競,偶爾玩玩游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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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怎麽想起問“小樓東風”是誰了?

李臻和沒回他,他就又打字去問:你怎麽突然問起他來了?

李臻和說:我看你直播了,他玩兒得挺好,就想着問一下。

-他不會打職業的,他家裏人不準,随便玩玩。

-家裏人不準?還是個小孩兒?

江安還沒想好怎麽回李臻和,左上角微信倆字後面就多了個括號還帶個“1”,他這發愣的片刻,手機又震動了兩下,1變成了3。

他于是返回消息列表,果然是夏堯給他回了微信,還一連發了三條。

-多少年的事了,我不介意。

-誰問你了?還是誰跟你說什麽了?他們傳那些你都別信。

-要這麽說還是你把我帶進踏月電競的,謝謝你。

“謝謝你”這三個字實在是太紮眼了。

江安思來想去,跟李臻和那邊一樣,他不知道怎麽回。

總不能順杆爬回個“不客氣”吧?

突然他又看到對話框最上面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于是他靜靜等了一分鐘,那行字變回了“夏堯”,卻又什麽新消息都沒收到。

江安看着那三句話又發了會兒呆,實在摸不清夏堯那是真不介意還是只是表面上客套兩句,只好回他:你本來打得就很好,我也沒做什麽,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晚安。

夏堯這邊發了晚安,他又去應付了李臻和兩句,而後沉沉嘆了一口氣,翻了個身睡覺了。

新租的房子是江樂陪着去看的,過了一周江安才把合同送去文化産業園的電競孵化區,江樂把中介給的地址都打印了下來,等江安送完了合同,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人去看了第一套房子。

原來租住的房子是個兩室一廳,為了讓江樂好好養病,江安找了很久才定下來,環境很是不錯。眼下江樂看的房子都比較一般,他又開始猶豫。

江樂看出他在想什麽,把手裏的A4紙一合,說:“我覺得就剛剛咱們看的第二套不錯,三千塊錢兩室一廳上哪兒去找啊,要不是這兒遠離城區,可能得五六千了。”

“再看看吧,實在不行——”

“哥,他們給你多少錢一個月啊,錢要是不夠的話我周末可以再去打工補貼補貼家用!”

江安搶過他手裏的紙打在他腦門,說:“你現在的任務是上學,養病,房租你哥還是付得起的!——我的情況我跟俱樂部說了,除了工資他們每個月補貼一千塊錢房租,你就別瞎操心了。”

江樂随即撇撇嘴:“反正我要是老板,我肯定得年薪二十萬外加獎金提成聘請你。”

“現在踏月電競畢竟沒辦法和別的電競比,沉煙冷現在也差不多就是你說的這待遇,獎金也得看打得怎麽樣。”

“你帶出來的隊名次還能差?哎,哥,你們俱樂部還缺不缺人啊?我——”

“想都別想——我還是那句話,玩玩可以,不準打職業。”

“哦.....我說說而已嘛,開個玩笑呢。”

在這件事上江安總是不留商量的餘地,江樂知道他在顧慮什麽,每次也都是點到為止,而後熟練地轉移話題。

他們又去看了同一個小區的兩套房子,在最後一套和看的第一套房之間猶豫不決。

“這裏還是離你學校太遠了。”江安扒拉幾下手機地圖,說:“一個半小時車程。”

“開學了我是住學校,又不是天天往家跑,我看就這合适,主要是離你們訓練基地近,公交只有三站路,晚上你騎自行車回來很方便。”

江樂一邊說一邊朝中介使眼色,中介反應過來也跟着附和幾句,把這小區吹得天花亂墜,架不住他這口若懸河的勢頭,江安看着第一套房子的資料緩緩點了點頭。

“那就這套吧。”

“好的江先生,這套每月3500,房主要求租一付六,我們現在回公司簽合同您馬上付款的話,首月房租可以免一半。”

“可以——我還想問一下,物業費算進去了嗎?”

“算的……”

……

這裏遠離主城區,才有一點開發的勢頭,政府招商引資把踏月競技總部和幾個做游戲的公司搬了過來,踏月各大俱樂部的基地基本都在這裏,陸陸續續也有市裏中學的分校落地,給這個文化産業園稍微帶來些人氣。

但這始終是偏了點,臨近的唯一一個小區交房之後入住率還不到百分之五十,最近的商場也是隔壁區,得有四五公裏遠,這兒一眼望過去稀稀拉拉幾個人,有那麽點冷清的意思。

身後江安還在和中介談,江樂望着遠處踏月電競的巨幅廣告牌出了神。他轉過身看着被夕陽餘晖渡上一層金色的“踏月”兩個字,忽然想起在大洋彼岸通過直播看到江安所在的戰隊第一次奪冠的時候,他按捺不住向周圍的同學炫耀了個遍。

他懷念那樣雀躍的心情,更懷念那時眉眼飛揚着笑意的江安。

這兩年江安沒攢什麽錢,都給江樂治病用了,一開始江樂沒有醫保,在醫院那錢就跟流水一樣往外淌。主治醫生五十多歲,家裏孩子跟江安一般大,巧了也是個電競愛好者,看江安實在是太難了,他向醫院彙報了情況,醫院再向上一級反映,最終給江樂免了後續治療的一半費用。

江安一開始委婉的拒絕了,直到主治醫生和他推心置腹地聊了一場,說這不管是面子也好人情也罷,哪裏有人命的半分重要。

他承了醫院的好意,治療了一年多的時間,半年前江樂病情穩定并且好轉,出院後他就開始計劃着要把醫院的錢“還”上,主治醫生又氣又笑,陪他去財務室交第一筆錢的時候直說沒見過他那樣倔的人。

江安還是說謝謝。

他算了算還差醫院将近十萬塊錢,再三思索後鄭重其事地承諾以後每個月還一萬。每月一萬的固定支出,加上江樂的藥錢和日常開銷,他那會兒的工作每月一共也才一萬五六,只能重操舊業回來當個游戲主播。

最開心的是江樂,他好說歹說勸了半年都沒用,調侃還是錢管用,然後就看着江安一點點回到踏月,經過漫長艱難的複健,現在終于要重新踏進賽場了。

他比江安還要高興。

在中介和房主完成交易後,江安卡裏就剩下一萬多塊錢了,好在直播平臺的提現明後天就能到賬,發工資之前兩個人的生活不至于十分窘迫。

随着耳邊叮的一聲,江樂往他手機瞥了一眼,正巧看到銀行的餘額變動短信提示,嘟囔着含糊地問他:“那邊的房租能退嗎?”

“可以轉租出去,在醫院學校附近,應該是挺好租的。”

江樂一拍手,興奮道:“那這件事我去辦吧!你馬上入職新的俱樂部了,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的,哥,房子我去轉租,我肯定能把這件事辦好。”

“也行,那你去辦,這兩天我找搬家公司,盡快地趕在集訓開始之前搬過來。”

周三就得正式入職,江安趕在周一終于是把新家折騰好了,和粉絲約好了晚上一定直播,他一邊開電腦一邊回想起前一天江樂滿頭汗地在他面前從背包裏取出了一疊錢,十七歲少年的驕傲和自豪一瞬間體現得淋漓盡致,心下輕松惬意,竟然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

他開着麥,直播間突然就炸開了。

看着彈幕飛快的從眼前掠過,江安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關麥,然後江樂從房間裏趿拉個拖鞋走到他身後,盯着屏幕看了片刻,佯裝惋惜地嘆氣道:“以前安神是個酷guy,現在直播竟然還會賣萌了,唉......”

“以前?我以前——我怎麽是賣萌了?”江安摘下耳機轉過身,似笑非笑地又說:“你私底下是不是沒少逛論壇呢,然後和別人一起吃你哥的‘瓜’?”

“我需要和他們吃瓜?”江樂指了指自己,不屑道:“我就住在瓜身邊,什麽消息都是一手的,我才是一手消息源!”

“那你還挺厲害?”

“不過哥,你看你都加盟TWR踏月分部了,你不打算跟粉絲說說?”江樂幹脆一屁股坐在了江安的電腦桌上,兩手撐在身邊,兩條腿晃來晃去地,哐啷一聲把江安身邊的塑料凳踢翻在了地上。

江安彎腰去扶,想了想說:“說是得說,發個微博吧。”他說着就直接拿了手機打開了微博,一邊想一邊打字。

之前他身上沒有合約,不管做什麽都比較自由,然而現在他有TWR俱樂部的合同傍身,正打着字又想起來這一層,于是給譚啓發了個信息,詢問他應該怎麽說才妥當。

譚啓很快回了微信,又讓江樂看到了。

“哥,這也太排面了吧!明天山海杯發布會,居然——”

還沒等江樂說完江安就利落地打字回複了譚啓:我覺得不太妥當。

随後譚啓就打來了電話,江安在直播間打了一行字,起身走到陽臺去接電話,江樂再三斟酌過後并沒有跟上去,自己又默默地回了房間。

他們住在二十三樓,視野開闊,還沒完全開發的整個産業園盡收眼底,零零星星的幾個地方亮着燈,和夜空連在一起,分界并不十分明顯。他望着遠處倏而舒了一口氣,緩緩說:“你也知道當年的事,那樣大的場合肯定有很多記者,可能對俱樂部不太好。”

“老板目前是這麽考慮的,他為什麽想這麽做我想你應該能想到一部分原因。”

“難道是因為寒江映雪?這不是——”

“雖然是兄弟戰隊,但你肯定也知道我們兩個隊的競争情況,這一年多的比賽就看我們和另外兩個戰隊,現在這局面——哎呀說白了新股東們的意思就是炒作一波。”

江安随即沉默。

他聽見樓下摩托車的轟鳴,低頭看到一些年輕人歡呼着騎着車從空曠的街道上呼嘯而過,吵鬧一過,周遭又是一片寂靜。

電話那邊譚啓沒說話也并未挂斷,他握着手機的五指慢慢收緊,腦子裏千回百轉各種想法閃過之後,還是低聲說:“你們要是覺得沒問題,我沒意見。”

“不是,江安你不要多想,簽你的事,俱樂部也跟踏月報備過了,新賽季啓動大會結束之後的俱樂部聯合發布會所有事項都是要由踏月确認的,官方肯定也是希望你回來——你應該清楚你自己的價值......”

江安無聲地笑了笑,又應他:“嗯,我知道了,明天需要我去現場嗎?”

“不用不用,明天聯合發布會由公司踏月項目的負責人去,一隊二隊,經理和一隊教練都在基地等你,後天集訓營正式開營,明天大家先碰個面。”

“行。”

回到電腦面前譚啓又給他發了條微信,他看完之後重新開了麥,跟大家打了招呼就熟練地登入了游戲。

直播間有人眼尖,看他登陸了訓練服,馬上發彈幕問他是不是準備重回賽場了。這樣的問題有一個人發出來,其他看見的人立馬也将注意力轉到了他登陸的服務器和賬號上來,霎時間彈幕又一次沸騰。

“這是要回歸比賽的節奏了嗎!”

“所以說只要活得久QAQ”

“假賽不是終生禁賽嗎?”

“帶節奏的憨批閉嘴吧,聯盟從來沒有做過假賽判定哦”

江安指尖一頓,游戲人物直直從崖邊摔了下去,摔掉了大半管血,游戲界面閃了一下。

他眼前時不時有假賽的彈幕飄過去,而房管們也一直在禁言。他想了想,一手握住麥克風做了個深呼吸,而後緩緩說:“簽了沉煙冷,謝謝大家的關心。”

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突然就有個人從天而降站在他面前,“清和夏”三個字撞進他的視線裏,緊接着就是一條切磋請求彈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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