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學會被愛了嗎

這話看上去确實像江樂會說的,但他不知道江樂是出于什麽考量把這件事說了出來。他走出訓練室馬上給江樂打了個電話,接通之後,居然是夏堯接的。

“嗯?江樂呢?”他問。

夏堯先小聲說了個等一下,過了幾秒才重新用正常的音量應他:“江樂現在不太好。”

“他怎麽了?”江安一聽,立時語調上揚連連追問:“他不舒服了?我馬上過——”

“不是,你別擔心。”夏堯打斷他:“他情緒不大好,在哭。”

江安一愣:“......他哭了?”

放心不下的江安挂了電話還是去了一趟寒江映雪。他站在雪地裏等,幾分鐘後江樂雙眼發紅從裏面走出來,看到他的瞬間就張開雙臂朝他撲了過來,帶了哭腔喊了他一聲“哥”。

他接住江樂在他背心拍了拍,耐心安慰着:“怎麽了?跟哥說說。”

江樂不說話只一個勁地搖頭,臉埋在江安肩上哭得全身發抖。江安看到不遠處夏堯也站在門邊卻沒有過來,遠遠地對他笑了笑。

他放開江樂,直接用袖子擦了他的眼淚,又問:“到底發生什麽了?別哭了多難看啊你看看你。”

“哥對不起!”江樂哭得越來越大聲,一邊抽泣一邊重複着道歉的話。

江安大概猜到是他又在自責,看他沒辦法停止哭泣的樣子,噗嗤笑出聲說:“你怎麽老是道歉啊,跟你夏堯哥學的?”

他看一眼夏堯,發現夏堯抱着手唇邊也是無奈的笑意。

“不是......”江樂搖頭,摸出兜裏的紙巾擦了擦鼻涕眼淚,“和他們都沒關系。”

“那突然這是怎麽了?”

“我就是覺得對不起哥,因為我讓哥受了這麽多委屈,我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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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樂還在搖頭道歉,江安于是在他腦門彈了一下,開玩笑說:“你跟李臻和在一起就不能多學學他的厚臉皮?”

他這話又像是提醒了江樂,江樂一撇嘴差點又要哭,強忍着哽咽道:“還有我跟臻哥在一起的事情也沒有和哥說......”

“要和我說什麽?”江安問他。

江樂覺得自己腦子裏一團糟,想說什麽到了嘴邊都不知道如何開口,仍是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瞎道歉。”江安在他頭頂揉了揉,“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是我弟弟,記住了嗎?”

然後他又抱住江樂,拍拍他的背心,強調似地又說了一遍:“無論發生了什麽。”

結果江樂剛剛止住的眼淚又開始簌簌往下掉,趴在江安肩上只顧得上點頭。

夏堯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兩人,想着江安那句話。相似的經歷讓他幾乎就能親身感受到江樂走入的困境,不同的是江樂大概比他更能體會這種刻骨銘心的內疚感和不安全感,相比之下自己要幸運得多。

看着爸爸的手從自己手中滑脫,墜入萬丈懸崖的時候,那個十六歲的孩子又在想什麽?如果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了,江樂又該如何自處。

他突然明白了江安為什麽寧願從此退出賽場也只字不提當年的事,否則按照以往媒體的習慣,恐怕江安為了最大限度保護唯一的家人所隐瞞的一切,都要被明明白白地曝光在衆人面前。

等江樂發洩完了哭得累了,江安和他核對了一遍剩下的藥,再讓李臻和把他帶回了宿舍去休息,然後和夏堯在門口站了會兒等李臻和一道吃午飯,說起了一些江樂原來的趣事。

“江樂比我小七歲,我上高一的時候他剛三年級,有一天周五我下了自習回家,我爸跟我說他一直不肯睡覺非要等我回來,問他為什麽不睡,他就說大家都睡了我一個人回家沒有人等他,我肯定很傷心——主要是那天突然降溫,太冷了,那會兒我家都是獨立空調,他就是想一直開着客廳的空調等我。”

江安低下頭笑了笑,一腳踩在新鋪了一層的雪地上,印出一個腳印。他又說:“還有一次我拿網上的段子跟他開玩笑,我說馬上要消滅貧困了,哥哥給樂樂買生日禮物一分錢都沒有,變得太窮了,結果他居然真的信了,抱着我不撒手哭了好久好久,我說騙他的他都不信。大概過了一個星期吧......你猜怎麽樣?”

夏堯雖然想不到接下來的劇情,但看着江安臉上的笑意暖得都快要把積雪融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笑,搖搖頭說:“怎麽樣了?”

“一個星期之後他抱着他的小豬存錢罐過來,在我面前搖得嘩啦嘩啦響,說他把他的錢都給我,我就不會被消滅了。”

江安往前走一步站在那皚皚白雪的中間,夏堯看着他的背影出了神,不自覺也跟着一腳踏入雪白的天地裏。

“我問他那你怎麽辦呢?”

江安回頭沖夏堯笑了笑,說:“他說哥哥會保護我的。”

然後夏堯擡手抱住了他,雙臂在他腰上一點一點收緊,輕聲呢喃:“你把他保護得很好。”

“嗯,我知道。”他在夏堯手臂間轉身,親吻他的眉心,問他:“那你呢?”

“我?”

“學會被愛了嗎?”

夏堯的手臂慢慢松開,幾乎要重新垂在身側,他低頭看着兩人相抵的鞋尖,沉默半晌忽而笑笑點了點頭:“嗯,學會了。”

氣象預報說這個冬天是十年以來最冷的冬天,确實也下了很久的雪,比往年都要多。厚厚的積雪像是橫在了過去和未來中間,所有人都在這寒冬臘月大雪紛飛裏找到了新的開始和不一樣的自己,春夏未至卻早已生機盎然,下再大的雪也不冷了。

第五賽季的決賽比往年早了一個月,從春節前後開始籌備,真正的比賽是在三月左右。翻了個年,正是凜冬時節,俱樂部卻如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

陳故又帶來了他總是比官方消息早一點的“小道消息”,除了之前的明星邀請制人氣前兩位的選手能夠進入決賽之外,官方還給了衆多新俱樂部的新人一次難得的機會——舉辦先行賽。

原本賽季決賽沒有海選這一環節,所有進入線下賽的俱樂部都是以戰隊為單位,由過去一年拿了足夠的積分上來的選手組成,但除夕夜官方突然發了公告,說只要是踏月競技新人,個人單位由所在俱樂部提出申請,通過solo賽搶奪決賽資格,新成立俱樂部直接整隊打先行賽,獲取決賽門票。

這樣一來參賽隊伍變多,整個決賽的規模直接擴大了一倍,玩家和選手都在調侃這是下了血本。

而真正下血本的是提前開啓的新玩法,融合了當下最火熱的競技模式——江安口中的亂炖。

賽季前發內測碼內測,每個俱樂部則是硬性規定選手們都要玩,畢竟這鍋“亂炖”是要上世界賽的。

“知知知知哥!看我!”

“小吳奶我一口奶我一口!”

“......前輩,可以來前村給我們擡擡血線嗎?”

沉煙冷訓練室裏雞飛狗跳,陳故揉了揉眉心,咬牙道:“路正祺你頭那麽鐵是覺得夏堯和熊霄打不穿你的血條是不是。”

路正祺忙着逃命,從地圖西南方向一路逃竄,為了逃命甚至不惜戰火東引,把“追殺”的人帶去了寒江映雪的據點,結果被夏堯和熊霄又追得往北邊據點跑。

看他身後跟了四個紅色ID,吳知飛了一半又飛回去支援鄧風,譚啓一陣哀嚎中,和路正祺于南邊自家據點門口“光榮”。

吳知救了鄧風,江安也是一身“破銅爛鐵”的回來,看樣子後村也沒守住。

路正祺摘了耳機絕望地吼道:“夏堯你太不是人了!好歹也是前隊友啊!這麽趕盡殺絕?!”

過了會兒幾人的耳機裏突然傳來冷冷的一句:“前隊友。”

“聽聽,你們聽聽,太絕情了,這個人太絕情了!”路正祺指着耳麥說話,陳故就着手裏的板子敲了他一把。

譚啓嘆息一聲:“這內測小地圖我們都這麽難,大地圖那可怎麽搞?守四條路就五個人,那不是強人所難麽!”

“誰讓你他一喊你就去了?你倆不死誰死?——還有你,”陳故又拍了一下路正祺:“都跟你說了不要去挑戰隔壁夏堯的線和江樂的線,高機動性職業,你跑得過人家麽?”

他話音剛落,面前五個人的電腦上就彈出了第三名的字樣。

鄧風驚訝地湊過去看江安的屏幕,說:“前輩剛剛不是還......”

陳故也傾身看,再看看江安:“你不是還點掉了旁邊據點的前村嗎?”

“這沒法打——這要是比賽也是這麽設置,我看趁早取消這個項目得了。”江安撇撇嘴,起身倒了杯水,喝兩口又說:“職業差異就算了,關鍵是這每條線之間那麽遠,支援不要時間?人都走了據點怎麽守?”

路正祺一看找到“知音”了,馬上附和:“對對對!這怎麽打嘛就五個人!”

陳故掃一眼面前幾個人,說:“下把小路上飛星,負責據點和支援,江安你試試上鎖月,偷掉隔壁前村之後,讓小路和吳知去繼續偷,你再去搞別的據點。”

江安放下水杯坐回電腦面前,戴上耳麥說:“行,那再來一把。”

換了個戰術戰略,五個人打起來是安靜了許多,路正祺按照陳故的安排和吳知一路從江安偷過的據點摸過去,先後把旁邊兩個點都拿下了。

江安竄了半張地圖一個人沒遇到,順風順水一點兒沒耽誤時間,譚啓把線換給他之後就守在據點不動如山,鄧風把裝備升級完畢在隊伍語音裏問他需不需要支援。

“支援倒是不用,就是這......”他藏身在寒江映雪的據點旁邊,往裏走了一步發現确實有了減速掉血的debuff,随即疑惑地說:“這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陳故歪過去看了一眼,說:“一張地圖就只有我們兩邊,人肯定是有,就是看他們想幹嘛了。”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呢,像是少了點兒什麽......”江安跳到山頂上,屏幕右上角突然出現了兩個ID,他打開地圖看了看,“譚啓你那邊真的沒什麽情況?”

“我這邊還好啊——啊卧槽!這什麽鬼東西他們什麽時候摸過來的!”

江安趕緊往回走,一邊用技能位移一邊說:“吳知先回來,小路回來的路上順便把鄧風捎過來,快。”

路正祺轉向左邊岔路,把鄧風一把拎了開技能飛向據點,趕在譚啓光榮之前把鄧風空投一樣扔了下去,順便一個群定技能往下甩。

熊霄摸一下就跑,但也沒真跑,他把戰場往地圖中間引,江安剛剛一劍砸下去削了他半管血,俞君昊的支援就到了,夏堯和江樂緊随其後。

江安一個不留神差點被江樂雲水直接拽進另外一半地圖去,頂着半管血後撤,卻又被夏堯抓了回去。眼前的游戲畫面颠倒旋轉,他捏着麥克風笑問:“家暴呢?”

“......你別亂說。”夏堯的語氣還是冷靜鎮定,游戲裏卻已經打了一套技能出去了。

江安從天上掉下去,用了個換羽眩暈夏堯,反身跳開躲了一把飛過來的扇子,站穩之後又說:“你這個小白眼兒狼!是不是你們教練讓你這麽打的?”

“哥,你、你——”江樂憋了半天實在不知道怎麽說,他這還是頭一回這麽正面“偷襲”他哥,遲疑猶豫的瞬間,就被萬劍歸宗把減傷buff打了出來。

譚啓和路正祺在攔熊霄俞君昊,江安夏堯還有江樂在天上打得難舍難分——江安實在是職業劣勢,憑樓和飛星高機動高控制,打得他非常難受,半空中被兩個人扔來扔去,吳知技能一好就全都往他身上扔。

“你們兩個過分了啊——江樂你的雲水是沒有CD?”他的游戲畫面又極速變化,一眨眼他又被夏堯抓了過去,好在鄧風擺脫熊霄很快趕了過來支援他,讓他好歹緩了口氣在地上站了會兒。

陳故觀了會兒戰,往後退了半步啧啧感慨:“能在全服最強飛星手裏活過兩分鐘已經是人類極限了,現在還加上那麽強的憑樓——第七門派果然不一樣啊。”

“第七門派”被針對得在地圖中間旋轉跳躍藏得跟個難民似地,抽空大言不慚地糾正他:“現在是第八門派了——等會兒,他們怎麽就四個人!”

江安此話一出,其他幾個人馬上也發現了這會兒是5V4,還有個人上哪兒去了?

路正祺這邊擊殺了熊霄,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游戲畫面抖了一下,随後眼前就彈出了銀灰色的第二名字樣。

江安點地圖看據點的情況,正好看到宮言頂着血皮揚着勝利的旗幟在原地上下蹦跶。他冷笑一聲咬牙淡淡道:“行啊,調虎離山玩得挺好。”

耳機裏傳來李臻和得意的聲音:“兵不厭詐,安神你這意識還是差了點。”

“今天不打了。”江安伸了個懶腰又說:“不跟你們玩兒了。”

“喲,這就生氣了?”

“我今天都搞了十個小時了,年紀大了搞不了太久,歇了。”江安說着摘了耳機站起來,離開了座位走了兩步又回到桌前拿起耳機對着麥克風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一個問題,請問你是怎麽做到摸到據點血不掉完的?”

他确實想不明白。不是沒有想過對方可能會有調虎離山這一招,只不過這張地圖本來就很大,踏入敵對的地圖之後只要有位移就會吃減速和掉血的debuff,他粗略計算過,如果滿血從最外面突入,那肯定也是不能這麽快就走到據點的,中間回血的植物已經被自己路過的時候順便采走了,這人到底是怎麽進去的?

宮言回他:“隊長把我扔過來的。”

夏堯跟着證實:“熊霄偷據點之後我和江樂接力把他扔到了半途,他自己過去的。”還帶了點解釋的意味。

大概是猜到江樂也要補充兩句,他沒出聲,等人說了句“是這樣的”之後,眉毛一擡撇撇嘴說:“行,學習了,我的世界還是太單純。”然後順嘴叫了宮言一聲:“宮言大神有空麽今晚?”

宮言沒來得及答話,夏堯就遲疑着問他:“你找他是......”

江安笑了笑,立刻自我反省是不是上次有點過了——但也只是反省了一兩秒,他看着游戲畫面裏靜止不動的“你的言言”,笑道:“有空咱倆比劃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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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還有個幾萬字就完結啦,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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