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轉變?
“對不起……對不起……”
一輛車在公路間疾馳, 車輪重重碾過地面,發出如野獸瀕死前的咆哮。
少年陷在後座的皮椅上,四肢酸軟無力。身體仿佛被灌了鉛, 沉重得根本動彈不得。
他的指尖輕輕抵着另一個人的手, 意識昏昏沉沉間,少年聽見一個緩慢而沙啞的聲音在車內不斷重複着, 時而被車子的嗡鳴聲掩蓋, 時而又幽幽地飄到他的耳邊。
“對不起……對不起……”
那個人如此說道。
“我也是沒有辦法, 我不是故意的……”
“你們不要怪我, 都是你們自找的, 是你們自己活該……”
車子重重地拐過一個彎,少年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傾向一邊,撞到了後座的另一個人。
那人身上有他熟悉的氣息,是淡淡的藥味。在少年嗅到這股氣味後,原本如亂麻般裹成一團的記憶仿佛被一只手輕輕撥動了一下,浮現出幾分清明。
駕駛座上的人還在喃喃說着什麽,少年卻竭力地想要睜開眼,他想看清自己所處的位置, 還想帶着身邊的人逃出這個狹小又窒息的空間。
——然而任他使出了全力, 甚至額上背上都被汗水打濕, 他也無法稍微地動一動, 哪怕只是做出擡擡小指這個簡單的動作。
啪嗒,啪嗒。
半路上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從陰沉的天幕中飛速墜落, 噼裏啪啦地砸在車窗上,雷聲震震,轉眼之間,已是大雨傾盆。
雨水交織成厚密的大網,在狂風中搖曳飄動。駕駛座上的人開始有些不安,焦急的話語淹沒在瓢潑雨聲之中,沒有被少年聽見。
他靠在另一個人的肩膀上,汲取着那人的體溫,靜靜地積攢着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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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雨勢始終沒有收斂,反而越下越大。車子在暴雨中艱難前行,駕駛座上的人也不再說話,車廂外是雷雨陣陣,車廂裏卻是一片死寂。
嗡——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司機一驚,匆忙按下了接聽。
“喂……是,是我!”
後排,少年的指尖慢慢地動了一下。
“對對對,我們已經到了,再給我一點時間……不,等等,一小時!不對,半小時,半小時就可以!!”
“別挂電話!別!我馬上就可以——”
後半句話戛然而止,被堵在了喉嚨中,遲遲無法出口。
司機僵在了駕駛座上,隔了很久才道:“我……”
轟隆——
一道驚雷劃徹長空,他的那句話模糊在雷聲中,聽不見了。
少年在這時,緩緩睜開了眼——
轟隆!
又是一道雷電劈下,大雨随之而來。病房外風雨飄搖,天色也昏黑如夜。
混亂遙遠的夢境随着窗外接連響起的雷聲遠去,楚茗睜開眼睛,只覺頭疼欲裂,渾身難受得無以複加。
“醒了醒了!”
病床邊有人霍地起身,興奮地靠近了他。
“現在怎麽樣,哪裏不舒服,頭暈不暈,想不想吃東西?”
“……”
楚茗慢慢地坐起來,對上孟游急切的視線。
“發生了什麽?”
他一說話就感覺自己的喉嚨幹澀得厲害,嗓音沙啞低緩,輕飄飄的沒什麽力氣。
“你從樓上摔下去了,磕到了頭還扭傷了腳。”
孟游道,“幸好樓梯不高,你那個弟弟還給你墊了一下。”
楚茗聞言轉頭,看見不遠處的小凳子上,葉清的腦袋埋在手臂間,趴着椅背睡着了。
那邊的孟游還在說話:“你這個導演當得風險也太大了吧,你說說這都第幾次受傷了?還有剛剛白家的人還想過來打擾你,被我喊人趕走了。”
楚茗:“……白轶呢?”
“你管他做什麽!”
“白轶呢?”
“……躺着,還沒醒!”
孟游道,“楚大導演,你還管那個渣男做什麽,忘了他做了多少對不起你的事了?”
額上纏了繃帶,此時正隐隐作痛,楚茗微微蹙眉,道:“這次是他救了我。”
孟游沒話說了一會,皺眉道:“他怎麽……莫名其妙的。”
楚茗搖了搖頭,道:“我去看他。”
“停,別動,不許動。”
孟游一聽立刻按住了他,“你的腳不能下地,別随便亂走。”
不知道他碰到了哪裏,楚茗疼得“嘶”了一聲,牽扯到了傷口,眼前更是一陣發黑,頭暈目眩。
“碰到哪了?”
孟游趕緊收回手,“你看看就你現在這個樣子還不好好休息,躺着,有什麽事等好一點再說。”
他扶着楚茗躺下,楚茗沒再說話,眉頭緊蹙,阖眼默默忍耐着痛苦。
孟游不再打擾他,守在了邊上。
雖然身上很疼,但楚茗還是很疲憊,精神不濟之下他沒過多久就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期間有無數夢境紛擾閃過,有的格外清晰,有的卻像隔着一層薄霧那樣模糊不清。他身處其中,分不清真實還是虛幻。
半睡半醒間,他感覺有一只手落在自己眉心間,又慢慢滑下來,輕輕撫摸自己的側臉。
楚茗微微偏過頭,睜開了眼。
不出所料的,入目是一張熟悉的臉。
“……”
兩人沉默着對視數秒,楚茗道:“白轶?”
白轶:“嗯。”
楚茗坐起身,中途被白轶扶了一下,摟住了腰。
男人身上還纏着繃帶,能嗅到淡淡的藥味。那藥味與夢中重合,楚茗頓了一下,心裏浮出一絲古怪的感覺。
他一言不發地靠近白轶肩頭,輕輕挨着對方,嗅聞他身上的氣息。
白轶:“……”
男人仍保持着摟住楚茗的姿勢,只是那身形……有些僵住了。
就好像貧窮的小孩突然得到了自己喜歡了很久的糖果,真的抓在手心裏時,反而不知所措起來。
楚茗察覺到了男人的僵硬,擡頭看了眼他英挺沉默的側臉,道:“抱歉。”
他退了回去,按了按眉心。
白轶蹙眉:“頭疼?”
“沒事。”
楚茗道,“你怎麽樣,還好嗎?”
白轶:“不好。”
“……抱歉。”
楚茗道,“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傷。”
他的語氣裏是真心實意的愧意與歉疚,白轶眸中劃過一絲微光,道:“的确是這樣。”
楚茗:“需要我做什麽嗎?”
白轶輕輕握住他的手:“留在我身邊,照顧我。”
楚茗:“……”
說句實在的,他現在的傷可能并不比白轶輕,至少腳上的傷極大限制了他的行動,非常不方便。
白轶顯然也清楚這點,又道:“你也需要人照顧,我們可以住在一起。”
“兩個病人互相舔傷口嗎?”
楚茗聞言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淡淡的,卻有種輕松的意味在裏面。
白轶定定地注視他,聽見他又道:“現在傷口怎麽樣,疼嗎?”
白轶:“疼。”
他說完,還稍微往楚茗這邊傾了傾身。
“那就忍着吧,”
楚茗道,“我不會幫你吹氣的。”
白轶:“……”
原本還想尋求安慰的白盛掌權人面無表情。
楚茗又笑了一聲,道:“要不要上來躺一會?”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今天的白轶看起來格外親切,就像是多年未見的故友……或者戀人。
楚茗這時還并沒有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他的态度其實很自然,白轶眼中卻浮現了切切實實的錯愕,又很快被他掩蓋下去了。
他的嗓音微沉,低低地應了個“好”字。
楚茗給他挪開了一半位置,以往大部分時間都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卻過于謹慎起來,小心翼翼地上了病床,又小心翼翼地躺在了楚茗身邊。
病床不大,要擠下兩個成年人其實很勉強。楚茗微微側過身體,一開始是背對白轶的,想了想,又轉過去面對他。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細碎而又有節奏地敲打在窗前。病房內無人說話,楚茗垂下眼睫,再次嗅到了白轶身上的藥味。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藥味,但不知為什麽,當這股藥味出現在男人身上時,他竟覺得分外熟悉。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這麽一個人……不過不是因為受傷才帶着藥味,是為了給他熬藥才沾染上了這種味道。
意識開始漂浮不定,楚茗額角輕輕抵着白轶肩膀,靠在男人身上,安靜地阖上了眼。
滴答,滴答。
雨勢漸大,空氣中也多了一分涼意。在快要睡着時,他感覺有什麽人把他摟到了懷裏,給他蓋好被角,又一下下撫摸他的發絲。
那人動作輕緩,帶着一份近乎虔誠的珍視。那種感覺應該是很舒服的,因為楚茗很快窩在他懷裏,沉沉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