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空山夜月

楚燈眼巴巴地看着桑十一:“十一啊,你就給我做一頓飯嘛,我給你好東西玩!”

桑十一額角抽了抽,頭疼地道:“你種的菜你難道自己不會做嗎?”

他還真說中了,楚燈當年種這麽多菜,自己卻是個不會做飯的主兒,這些種子都是蓬萊特有的,不把菜摘下來它們就能一直存在。

楚燈當年只摘了一棵白菜,就炒糊了,當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做飯的天賦時,就放棄了。

楚燈:“說來慚愧,我真不會做飯。”

看他那模樣完全不像是慚愧。

桑十一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的命苦,八歲時被仇家滅門,楚燈這貨溜達的時候把他救了吧,一到留煙村就把他扔到客棧打雜,還讓他每隔一天就去抓兔子吃。

就為抓兔子這事,他不知道被張嬸罵了多少次。

楚燈已經從小木屋裏搬出一個竹榻,自己斜躺在上面一邊看書一邊催他:“快做吧,小子。”

楚燈又補充了一句:“這周圍我早就布下結界,這麽多年除了我沒人進得來,沒人出得去。”

一句話斷了桑十一逃跑的念頭,桑十一認命地去給他做飯了。

“後山上有兔子,記得去抓啊!”楚燈沒忘了吩咐他抓兔子,說完書一合直接睡覺。

桑十一摘菜地時候發現楚燈這貨雖然做飯不行,但種菜還是很厲害。

看看這些水嫩嫩的青菜,桑十一是絕對不會給他做葷菜的。

半個時辰後楚燈被香味喚醒,揉了揉眼睛坐起來,手指一繞頭發就自動梳齊整,他不知何時已換了玉冠,改用一根淡青色的粗布條绾發。

這樣看,他就更像個書生了,眉目雖寡淡清俊,淡色唇白面皮,一看就是書生中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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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十一端菜出來,看着楚燈這幅剛睡醒的迷蒙樣,忽然心漏了一拍。

一種說不清的滋味在他心底蔓延開來。

“喲,動作挺快嘛。”楚燈迫不及待地跑到石桌邊,拿起筷子準備吃的時候卻發現一件事。

他苦着臉:“你沒抓兔子?”

桑十一:“浪費時間。”

楚燈:“......就不能滿足一下師父的小願望嗎?”

桑十一毫不猶豫:“不能。”

楚燈:“......”

此等孽徒誰愛要誰要,他不要了!

兩人默默吃完飯,楚燈才似想起了什麽,桑十一洗完碗出來後就看見楚燈從儲物袋裏拿出了一瓶酒和兩個玉杯。

“大陸那邊不是有句詩叫‘葡萄美酒夜光杯’嗎?我沒有葡萄美酒,夜光杯便用玉杯代替,你陪我喝如何?”

楚燈已經倒好了酒,端起來遞給桑十一:“瀛洲特有的‘醉戲’,嘗嘗吧。”

桑十一接過酒坐到他旁邊,淺呷一口,初嘗只覺辛辣,不多時便滿口生香,醇厚濃郁的酒香令人回味無窮。

桑十一喝了一杯,便倒在了桌子上。

“啧,酒量不行啊,還得鍛煉鍛煉。”楚燈飲了一杯又倒一杯。

桑十一這一覺睡到了明月當空,他迷迷糊糊地睜眼,發現楚燈還坐在石桌旁,看着自己的佩劍枯榮出神。

第一次醉酒,他頭有些疼,楚燈的面容在月光下越發清俊無暇,讓桑十一暫時忘了這厮平日裏是個多麽讨打的貨色。

“醒啦。”楚燈見他轉醒,收起了枯榮,擡頭望月:“你看這月色如何?”

桑十一擡頭,明月皎潔,如玉盤高懸于天幕,可桑十一實在不知道月亮有什麽好看的,醉過酒的腦子裏一團漿糊,便道出心中所想:“只有月亮太過單調乏味,不如滿天繁星璀璨奪目。”

楚燈微怔,看着桑十一的目光深深的。

這孩子濃墨重彩的俊美容顏像極了他師兄,可這性格卻和他師兄相差十萬八千裏。

楚燈這油嘴滑舌的性格就是照模照樣地跟着姜祈學的。

姜祈喜歡看月亮,以前經常帶着楚燈去看月亮,一看就是一晚上,到最後都是喝酒喝醉了趴在楚燈肩上抱怨什麽魏紫又跟他鬧矛盾了。

魏紫是桑十一的娘,方丈的丹師。

那時的楚燈很嫌棄姜祈,在他看來,為了一個女人整日煩憂不是大丈夫。

可姜祈對他是真的好,且姜祈之死再怎麽說都跟他有關系,他不得不将這份愧疚彌補在桑十一身上。

如今他帶着十一來看月亮,十一卻說他喜歡看滿天繁星璀璨,不喜月色單薄。

“十一,你開心嗎?”楚燈突然問。

“看見你就不開心。”桑十一嫌棄地回答。

“哈哈。”楚燈沒把他的回答當回事,自顧自地道:“當初救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崽子,如今都長這麽高了啊。”

桑十一身量漸長,才十六歲就只比楚燈矮半個頭了。

楚燈:“今天是你生辰啊,你不會忘了吧,怎麽樣,我對你好吧?”

他不說還好,一說桑十一就想打人,他自己的生辰,為什麽要被楚燈帶到這裏來做飯?難道不是應該楚燈做或者帶他出去吃嗎?

“楚燈,當年你為什麽要救我?”桑十一還是問出了口,這個問題他想了多年,卻一直沒有想明白。

因為楚燈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心甘情願養一個小累贅的人。

天色太暗,桑十一沒有看到楚燈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

“因為我有善心啊,不忍心看你一個小崽子流落街頭。”楚燈随口道。

好在桑十一并不想深究這個問題,在他看來,楚燈救他或不救他,都是緣分。

“我們在蓬萊待不了多久的,最多五日便要啓程,你和景故就留在這裏,我師尊不會虧待你們的。”楚燈想起浮絮和歸芹谷,只覺得頭疼。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雖然不想關心楚燈的去留,桑十一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說不清楚,歸芹谷太遠了,來往便要費上半年。”說到這裏,楚燈突然意識到了自家徒弟的別扭,打趣道:“怎麽,都十六了,還這麽離不開師父啊?”

“誰離不開你了!”桑十一想也不想就反駁,“我只是在想你個讨厭鬼要走多久,我能得到多久清淨的時間罷了。”

楚燈太了解這小子的口不對心,笑笑不說話。

“啊對了,忘了說正事。”楚燈突然想到了什麽。

“什麽?”

楚燈:“蓬萊地大,家族城池衆多,你就待在永蔚城,平日裏少出蓬萊宮,明日我可帶你去永蔚城玩一玩,以後若是出了蓬萊宮,遇到那些大家族裏的人離他們遠點,記得努力修煉,等我回來要檢查你修為的。”

“你怎麽這麽啰嗦?”桑十一不耐煩地道,“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要聽你師祖的話,別欺負景故,記得給琉璃做魚吃,離那大夏太子和丞相之女遠點......”楚燈一唠叨起來就沒完。

“楚燈,閉嘴!”桑十一不想再聽他講話。

楚燈無視他的感受,繼續唠叨:“......盛衰是個好法器,你要參透參透,跟它磨合,平日裏少出去惹事......”

桑十一忍無可忍,怒而起身進屋,反手關門上了鎖。

楚燈:“......”

所以他今晚睡哪兒?

楚燈嘆了口氣,決定還是不要踹門了,過了一會兒,桑十一把門打開了一條縫:“困了自己進來睡覺!”

到底養了他七年,還是有良心的。

楚燈繼續坐在院中看月亮,有些惆悵,七年前找到桑十一後,他們一天都沒分開過,如今一別怕是沒有三五年回不來,竟還有些不舍。

有些擔心,怕自己不在有人欺負他,怕他出去惹了事沒人給他撐腰,怕他吃不好穿不暖。

難道這就是父愛?

楚燈覺得自己真的養了個兒子,這兒子還是從他死鬼師兄那裏搶來的。

楚燈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個操碎心的老媽子命。

一道水藍色身影突然出現,琉璃站在楚燈面前,神色間難掩歡喜。

“找到他了?”楚燈早有預料。

“嗯。”琉璃坐下來,晃着雙腿:“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找不到他了。”

“怎會?”楚燈換了只腿翹在上面,手撐着頭,“當年答應了幫你找,你守諾救了我,我自然得給你找回弟弟。”

“所以,雖然你很多時候都很讨厭,還是謝謝你。”琉璃舒出一口氣,笑得開心。

“弟弟幫你找到了,你要和我解除契約嗎?”楚燈問。

當年他為了離開三島受了重傷,是琉璃救了他,條件是楚燈必須帶着琉璃去大陸尋找她的弟弟。

而琉璃身為三島所剩不多的神獸狻猊,除非與人訂下主仆契約,否則離不開三島,琉璃為了找到弟弟身上與她想通的一絲血脈,不得已跟楚燈定了契約離開三島。

“算了吧,你幫我找到了他,我可以給你當一輩子契約獸,反正你死了契約自會解除。”琉璃不甚在意,雖說她認人類為主已經受到了同族嘲笑。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你的身形仍停留在孩童,你弟弟卻如人一般長大。”

“我母親是擁有純正狻猊血統的神獸,我父親卻是人類,我弟弟沒有像我一樣繼承到完整的狻猊血脈,有一半人族血統的他當然會如人族一般長大。”琉璃解釋道。

若不是她弟弟沒有繼承到完整的神獸狻猊血脈,又怎會被長老追殺,導致父親帶他回了大陸?

而自己的母親身為狻猊族聖女,卻被族規所困不能離開三島,只能讓她尋找幼弟。

楚燈:“此去歸芹谷,必定艱險,你要好好保護景故和十一。”

琉璃訝異:“你不帶我一起去?”

雖說按照狻猊的年紀算,她還是個娃娃,但修為也算得上化神巅峰,歸芹谷雖高手衆多,卻因為是妖修是會被她的神獸血脈壓制的。

楚燈搖了搖頭:“用不着你,你留在永蔚城替我照顧好他們,我和周山季還有沈禾後日便出發。”

“行。”琉璃痛快地答應道。

楚燈起身進屋,琉璃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楚燈要提出和自己解除契約。

修士和神獸妖獸之間的主仆契約一旦訂下,除非修士主動解開,否則契約獸這輩子都只能聽修士的命令。

而且解開契約,修士的修為是會下降的。

她雖未成年,卻是神獸狻猊。

楚燈不想要一個會對他修為有所幫助的強大契約獸嗎?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呢?

琉璃一直沒想明白,等她知道的時候,她卻不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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