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路見不平
桑十一一夜未眠,他突然很想念楚燈。
姒姀的出現勾起了當年留煙村南山山洞裏的記憶,他和景故身陷險境,楚燈及時出現,枯榮劍光明澈,楚燈的背影那樣高大,恍如神祇。
自己是從什麽時候,對他懷有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的呢?
或許是從那時開始的吧。
就像種下了一顆種子,埋在心底,合适的時機一到,便破土而出,不可控制地恣意生長,占滿他的胸膛。
他在燭火邊坐了一夜,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人間最難解的,唯有相思。
七年,試煉谷,他刻意地讓自己不要去想楚燈,專心對付試煉谷內各種不懷好意的修士,努力提升自己的修為。
可對于水光幻境裏的一切,他竟如此耿耿于懷。
陡然面對心底最深的恐懼,任是誰,都不可能無動于衷。
桑十一長嘆一口氣,姒姀說的話他并未放在心上,也無暇去細想,他現在滿心滿眼,都只有一個楚燈。
問道會如期舉行,方丈島主宋斂華服玉冠加身,站在武場北邊的九十九級白玉階上。
他伸出一指,一個漆黑的鼎便憑空出現,隔着這麽遠,桑十一都能感受到鼎上傳來的威壓。
宋斂腳尖一點,飛至半空,雙指一并,數十道藥材便自行入鼎,一簇明麗的火焰在鼎下燃氣,中間帶着點幽幽的藍。
不過一刻鐘,丹成,開鼎,濃郁的丹香飄滿武場,桑十一聞到這股丹香只覺心曠神怡。
旁邊景故低低地說了一聲:“上品。”
旁邊一個煉氣期的小修士突然尖叫起來:“我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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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丹香,便能使煉氣期築基。
煉丹術果真如此厲害?
“這便是此次問道會魁首的獎賞了。”穆如歸眯着眼睛看着空中收好丹藥和丹鼎的宋斂。
若問道會在方丈舉行,獎賞便是開始的那天方丈島主在武場當場煉的一顆上品丹藥,有助于修為。
若在瀛洲舉行,那麽便是島主親手畫的符咒,能抵擋一次致命傷害的那種保命符。
若在蓬萊嘛......百家兵器自己選一樣,島主親自給你煉了。
這也就是為什麽每次輪到蓬萊舉行問道會,就沒多少人參加的原因。
桑十一對丹藥不感興趣,不過既然答應了楚燈要奪得第一,就得拿到那丹藥向楚燈邀功。
宋斂退回臺階上坐下,方丈世安宮的長老坐在他兩邊,場中出現一個巨大的镂空銀球。
宋斂:“開始吧。”
他聲音聽上去不大,卻能送到在場沒一個人的耳朵裏。
銀球晃蕩起來,不一會兒,十八個編號憑空出現,編號下漸漸浮現出人名,一排兩個,足有十八排。
參加問道會的年輕修士早晨都收到了一張木牌,上面刻着自己的編號,桑十一是正好是十一號擂臺,他看向十一號下面的名字。
他的名字在第八排,也就是說,七場比試過後,便輪到他。
景故和顧離珠居然是一個編號,都是七,而景故居然第一場就要上。
傅姝的編號是一,第九場上。
穆殊的編號是五,是第十場。
讓桑十一驚奇地是,琉璃居然也參加了。
說好的只能百歲以下新秀參加呢......
琉璃稱自己中了詛咒,實際年齡已經八十歲了,而她的骨齡确實是八十歲。
她的父親是人類,這骨齡受血脈影響生長緩慢,所以明明五百來歲的琉璃骨齡會只有八十。
她的編號跟穆殊一樣,這次是第三場。
景故仍穿着那件豔麗的紅衣,眼尾的嫣紅更深了些,驚豔的長相也算配得上這身衣服。
他身後站着一個“姑娘”,眉眼細致,垂眸站着安安靜靜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丫鬟呢。
只有桑十一知道這“姑娘”是他的傀木偶,巾酒。
當初買來的時候還沒這麽像人,這些年景故一邊修煉一邊跟巾酒磨合,把她的五官都細細雕琢了一番。
上擂臺時,景故被攔住:“只許一個人上去比試。”
景故伸手抓住巾酒的腰帶把它提起來:“這不是人,這是木偶。”
那人還想說什麽,景故直接扯開巾酒的衣領,露出白色的木制身體:“這下信了吧?”
就算是個木偶,好歹也是個“女的”,那人不再阻攔景故,匆匆低下頭。
景故翻了個白眼,站到了擂臺上。
帶着個“大活人”上擂臺,景故傀儡師地身份便人盡皆知了。
他的對手見景故是傀儡師,莫名松了口氣。
景故的對手是個散修,跟着父親來的,叫路不平。
“我叫景故。”景故一上來就自我介紹。
路不平:“我叫路不平。”
景故:“???”
還有人叫這種名字?
路不平看出他心中所想,苦着臉:“我爹說‘路見不平應拔刀相助’,故而給我取了這麽個名字。”
景故:“......你怎麽不叫路拔刀呢?”
路不平:“不瞞兄臺,我更願意叫路拔刀。”
實在不行,路相助也行啊。
景故:“好吧,咱們開始打吧。”
路不平祭出自己的刀,凝神觀察景故的一舉一動。
景故沒動,動的是巾酒,它速度極快,眨眼便橫跨半個擂臺出現在路不平面前,路不平下意識地擡手擋。
什麽都沒打過來。
路不平疑惑地放下手臂,卻猝然撞進了景故漂亮的眼睛,撞進那一片笑意裏,路不平哪裏這麽近距離地看過美人,噌地一下紅了臉。
景故身形極快,臺下圍觀的人裏,修為低的都沒看清楚。
巾酒已在路不平後面,木偶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乍一看竟有幾分冷肅的殺意。
路不平本能地轉身揮刀砍向巾酒。
他這一刀,正中景故下懷,巾酒與景故連心,景故一邊操縱巾酒躲避路不平的刀,一邊以指代劍,借機往路不平的脖子刺去。
待路不平反應過來,景故的手指已經停在自己脖子前面半寸,上面靈力聚集,路不平毫不懷疑只要景故往前遞上一寸,那手指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景故歪歪頭笑道:“我贏了。”
負責監視擂臺的修士瞪目結舌半天,才讷讷地宣布:“蓬萊宮景故,勝!”
圍觀的修士看着景故的目光多少帶了些敬畏。
指揮傀儡的同時不影響自己的進攻和判斷,如此年紀,一心二用還如此有條不紊,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傀儡術上的天縱之才,景故當之無愧。
景故收回手,潇灑地走下擂臺,紅衣如火,他顏色不俗,景故不知道的是,這一戰之後他就在問道會出名了。
紅衣少年,姿容絕色,修為強大,他不出名誰出名?
路不平輸給了他,心服口服,雖然他的問道會之行早早結束了,但交了景故這個朋友,也挺開心的。
缺心眼如路不平,還說要留下來看景故的每一場比試。
把他老爹氣得夠嗆,方丈客棧房錢這麽貴,得留多久?
跟景故比起來,桑十一那邊就簡單得多,與他相差十歲之間的修士每一個有築基中階,桑十一一上擂臺就直接修為壓制,用盛衰把對方捆成了粽子。
然後......他也揚名了。
宋斂和長老們何等修為,輕輕試探就知道桑十一的年齡和修為,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宋斂笑了笑,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顧離珠和傅姝就很中規中矩,蓬萊劍法對敵,都沒什麽懸念地贏了。
琉璃那邊更加簡單粗暴,她一上場就挽袖子把對方揍得爹媽都不認識,然後大步走下擂臺。
圍觀衆修士:“......”
這也太暴力了......
穆殊那邊開始了,景故結束得最早便第一個過去看,桑十一他們緊随其後。
景故沖桑十一眨眨眼:“十一,我打的時候你來看了沒有,厲不厲害?”
桑十一:“還行。”
景故撇撇嘴:“你那場我看了,真是太沒意思了,你怎麽多玩他一會兒?”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那麽欠揍?”桑十一咬牙切齒地想,他可沒忘了在試煉谷內景故在他不了解巾酒的時候經常戲弄他。
比如在他沐浴的時候控制巾酒過來“看”。
顧忌着景故的心疾,桑十一沒揍他,把巾酒扣了十天才還給他。
後來景故學乖了,不再招惹戲弄桑十一,因為桑十一完全掌控盛衰之後,只要他想,盛衰就能随着他的心意把景故捆起來。
穆殊站在擂臺上,十分有禮地對對方抱了抱拳,才祭出長劍,含笑道:“請。”
他的對手是瀛洲的符咒師,叫朝越。
朝越一見對方是個劍修,臉色就不太好。
修為差不多的情況下,符咒師其實是最弱的。
而劍修是最強的。
朝越覺得,自己問道會之行,要結束了。
朝越雙手合十,然後雙臂一展,數十道符咒圍成圈朝穆殊飛去。
穆殊從容不迫地出劍,在符咒到達之前運氣直往朝越命門刺去。
一道符咒在觸碰到劍尖時裂開,一往無前的劍勢讓朝越心裏升起恐懼。
他慌忙擡頭,正對上穆殊的眼睛,很冷,殺氣畢現。
那一刻,朝越毫不懷疑穆殊是真的要殺了他。
“我認輸!”朝越大喊。
話音剛落,穆殊的劍就橫在他的脖子上,穆殊站在他旁邊握着劍輕輕地笑:“承讓。”
朝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不敢再看穆殊一眼。
一直到穆殊走下擂臺,桑十一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溫潤如玉,淩厲如刀。
穆殊,真是有趣。
桑十一笑了笑,轉身要走,目光卻突然定住,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青色身影牢牢地固定住了他的視線。
朝思暮想七年,猝不及防看見卻不敢認。
“楚燈!”幾乎有些撕心裂肺的呼喚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