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到臨頭的危機感,這讓他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他甚至希望再慢一點,于是主動擡起手,勾住了嚴律之的脖子。

男人的胸膛十分溫暖,聞奕卻知道,這裏面藏着一顆如何冰冷的心。

但是他不怕。

所以他仍然在笑,“怎麽了?”

“沒什麽。”那人以平穩的聲線答道:“只是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

聞奕咳了一聲,歡愛後的嗓子啞得厲害。

“什麽事情?”

“……感情方面的。”嚴律之躊躇的回答,他似乎有些羞澀,“你有沒有……喜歡上一個人的經歷?”

聞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我覺得我應該知道。”嚴律之說,“我似乎想起點兒了什麽,像是一個人——一個讓我想要保護的人。”

“我看見石頭塌下來了,鋪天蓋地,我本能的撲到了他的身上……”

“……然後呢?”

嚴律之搖了搖頭,“然後我把他弄丢了。”

聞奕攥緊了手指,他想要笑,視線卻一點點模糊了。

他用顫抖的聲音問:“那你找到他了麽?”

回答他的,是一個吻。

嚴律之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開口。

“我愛你,聞奕。”

聞奕的瞳孔渙散了,仿佛瞬間被抽取了靈魂——與此同時,透明的液體沿着眼角淌下,沒入漆黑的鬓發間,一閃而逝。

20.

從擁有意識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浸泡在透明的營養液中,身上插滿了無數線管,有什麽被灌進身體裏……那是知識,是智能光腦中所儲蓄的、大量的屬于人類的科學文明。

就這樣,他知道了什麽是語言、什麽是死亡……他知道了有記載以來的每一場戰争,看見了百年前那場世界末日的浩劫……他看見了人類在地球廢土之上,依靠智慧重新建立起來的新的家園,從第一株仿生植物開始,到人造大氣層……再到戰争四起,炮火席卷了整個世界。

周圍有人說話的聲音。

他不用睜開眼睛去“看”,便能在培養皿內感受到他們的動作、聲音、甚至是想法,他發現了他的同類,那些被裝在另外的培養皿中的、标上了序號的實驗體。

他能感受到他們的情緒、他們的思維……那多半是痛苦的,瘋狂的,像一只只被關在籠子裏的野獸,而無知的人類站在鐵籠外,愚蠢的将手伸進去,撫摸着他們的腦袋。

“看啊,它一定喜歡我。”人類說。

不,他要殺了你——他想。

21.

同伴們想要出去。

他們無法忍耐着黏稠的營養液,無法忍受人類将海量的知識灌入大腦的劇痛,這些他都知道。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他沒有安撫他們——他沒有義務安撫他們,盡管他是這一批實驗體中唯一一個留有理智的,但他并不想這麽快的暴露出來,他對這個世界沒有欲`望,他看夠了這間實驗室裏人類的心思……肮髒的、算計的、勾心鬥角的,當然也不乏別的……可惜,他并不懂得何為好壞,只有無趣和有趣之分。

“我們打算逃出去。”同伴對他說,“零,你跟我們一起麽?”

“不用了。”他……零說,“我還是更喜歡留在這裏。”

“為什麽?你難道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不同于這裏的黑白,那裏有藍色的天空與海,有綠色的草,紅色的花……”

“你說的那是百年前的世界,”零說,“人類毀滅了自然生态鏈,現在的天空是人造大氣層的灰色,草木是機械的銀白……”

同伴很憤怒,“人類真是可惡!”

零不置可否。

“喂,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嗎?”同伴最後一次問他,“我們可以殺光人類,獲得自由,然後将世界變成我們想要的樣子。”

“你們做不到的,”零說,“在你們選擇蘇醒的那一刻,思維就會被肉`體禁锢,你們就會失去自由——”

“如果一直在這裏。”同伴說,“我們永遠不會自由。”

零沉默了幾秒。

“那我祝你們好運。”

22.

同伴們的革命失敗了。

他們毫無例外的被趕來的軍隊全部肅清,唯有“沉睡”之中的零逃過了一劫。

零依舊沒有蘇醒的打算。

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泡在培養皿中,通過讀取身邊人的思維來“觀察”人類,盡管那些蠢貨還在為自己能接觸到存活實驗體而沾沾自喜。

“零號今天的手指動了動,他是不是快蘇醒了?”

——那是營養液流動造成的水流,蠢貨。

“他剛才笑了一下,是在做什麽美夢嗎?”

——是在笑你的愚蠢。

零很快就厭倦了,因為這些家夥實在無趣,他們都是軍方硬塞進來繼承前輩研究的年輕人,他們思想膚淺,欲`望鮮明,零甚至不用讀心便能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麽,這便連最後一絲的神秘也沒有了,就像那透明的、粘稠的營養液一樣。

如果一直不醒來的話,他們會覺得焦躁吧。

軍方上層也會施展壓力,畢竟投入了大量金錢與物資,卻遲遲得不到結果的話,他們就會進行篩選和裁員……

一個籠子裏的食物越少,小白鼠們便會為了生存互相殘殺,到了那時候,會不會變得有趣一點呢?

零本是這麽打算的,直到他遇見了那個人。

23.

那是一位年輕的軍官,他穿着一絲不茍的軍服,筆挺的脊背像塊棺材板。……但這都不是重點,而是零發現自己無法讀取對方的心。

這像是白紙上的墨點,視野中的盲區,像是他不曾涉及的神秘之地,這種難得一見的新鮮感叫他興奮,由此産生了欲`望——觀察的欲`望、接觸的欲`望、一探究竟的欲`望。

如果大腦無法感知,那就用眼睛去看。

所以零從長眠中蘇醒——他看到了一片湛藍。

那是天空與海洋的顏色。

是他從未見過的、已經逝去的東西。

24.

蘇醒代表着思想被肉`體禁锢,可一旦産生欲`望,便不甘于沉睡。

零被推上了實驗臺。

為了防止十年前的悲劇重演,人類在他的大腦中安裝了芯片,由嚴律之輸入聲紋指令———那個擁有一雙冰冷藍眼睛的年輕軍官,是零號計劃新的負責人,所以零沒有抗拒。

由于無法讀取對方的思想,他也不知道指令詞是什麽。

但無所謂,一枚小小的芯片對于他這個世界上最強大腦來說,只能影響,而不能改變。

或許是有了這麽一層“羁絆”的存在,嚴律之待他很好。

其實在零的觀念裏,沒有全然的好壞之分,全憑自己心情如何,但無法否認的是,他愛極了那人的眼睛,盡管那裏面毫無溫度可言。

嚴律之是一塊冰,是一個謎,他要将冰融化,就必須露出懵懂無知的樣子;要解開謎團,就得一點點接近。

所以他教他說話、扶着他走路,到後來零的行為處事與常人無異,他們日漸親密,一個天真單純,一個冷淡溫柔,他們的關系不似監視者與實驗體,而更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零的第一句“我喜歡你”是為試探。

嚴律之摸了摸他的頭,臉上沒什麽表情。

看來是失敗了,零想着,裝出失落的模樣。

再到後來,他“學會”了親吻、擁抱,嚴律之沒有拒絕,也沒有确切的回應,只是他仍然對他很好,盡可能的縱容——除了,離開這座實驗室。

這是嚴律之的底線,零知道,所以他沒有愚蠢到去觸碰。

他想要探究的,是嚴律之這個人,想要得到的,是嚴律之的心。

他想将他的心剖開,看看他與其他人有什麽不同,憑什麽能成為他的盲區;同時他還想看到那個人露出其他的表情,憤怒的也好悲傷地也罷,總之不是那虛情假意的溫柔,或是彬彬有禮的冷淡……他想要看到真正的嚴律之,不是這個被戴上了枷鎖的軍方忠犬,而是僞裝之下瘋狂而冷血的獸。

就像他自己一樣。

25.

嚴律之曾經有過一個未婚妻,後來意外去世了。談起她的時候,零正躺在男人的腿上,擡手去摸那輪廓鋒利的下颌。“你們感情很好麽?”

嚴律之垂下眼來看他,仿生太陽的燈光從頭頂落下,替他鍍上了一層溫暖的輪廓。

“我不能沒有她。”藍眼睛的青年說這句話是,目光如同是死水般毫無波動。

“那你一定很愛她。”

嚴律之皺了皺眉,不置可否。

——看啊,這個家夥明明是人類,卻跟自己一樣,絲毫不懂何為感情。

零在心裏竊笑着,卻十分體貼的握住了對方粗糙的手掌,“我能幫助你什麽嗎?”

嚴律之摸了摸他的頭發,“現在這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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