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雖然蘇宴拿走了山鶴的蓑衣, 但山鶴基本不用拿東西,所以回來時,完全沒有察覺。

他進屋時, 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手裏拿着個木質的簡陋盒子, 邊往屋裏走,邊向坐在桌邊的蘇宴炫耀。

“你別看着盒子簡陋, 這可是他們枯葉蝶的至寶!我軟磨硬泡了這麽久, 不殺之恩都搬出來了, 才搞到手, 有了這東西, 誰都不會發現你是返魂樹了。”

蘇宴看着他,有些疑惑, “為什麽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返魂樹呢?”

這該怎麽解釋呢?

山鶴有點愁,想了會兒,板起臉吓唬她,“現在世道亂着呢, 動物精怪專門吃植物精怪為生,你是樹,出門就要被吃。”

蘇宴覺得他說得十分有道理,但又想到姜硯并沒有吃她, 雖然很冷漠,但并沒有敵意。

她剛想反駁山鶴,但立刻又将話咽下去了, 這是她跟姜硯的秘密,她不會跟任何人說。

她這麽想着,就像在心頭種下了什麽東西似的,有了可以惦記和懷念的東西,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她本來單純愛笑,山鶴也沒在意,還在得意洋洋地炫耀他得到的寶貝。

枯葉蝶一族勢單力薄,原本也不是靠武力生活的物種,不算植物精怪,蝴蝶在動物界屬于食物鏈底端了。為了活命,它們自然要有保命的天賦技能,枯葉蝶的技能就是僞裝。

普通枯葉蝶可以僞裝成葉子,以此保命,但成了精的枯葉蝶,單純僞裝成樹葉已經遠遠不夠了,所以必須将僞裝的天賦技能點滿。現在,不僅僅是外形,它們族群,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氣息完全僞裝成另一種物種的氣息。

當然,蘇宴不屬于枯葉蝶一族,自然不會有這種本事。但枯葉蝶一族因為實力弱小,需要拉攏其他種族,所以利用自身特點,研制出了一些可以幫助生靈僞裝自身氣息的藥丸,送給其他部族,以求自保。

這種藥丸既然具有這麽強悍的功效,自然不是輕易可得的,整個枯葉蝶部族也不超過十顆。

山鶴好不容易弄來一顆,讓蘇宴吃了,方便保命。

蘇宴答應了,但卻沒有吃,偷偷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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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鶴守着一棵返魂樹,簡直不想出門,只要跟在返魂樹身邊,感覺身體都會好很多,運氣十分通暢,毫無阻滞感。

但他不敢一直窩在家裏,怕被平常一起玩兒的妖們發現異常,跑他家來查看,所以他還是像平常一樣,沒事就出去閑轉悠,找點麻煩打打架什麽的。

蘇宴瞄準他出了門,又偷偷背上幾個饅頭跑去找姜硯了。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陰沉沉的,不過倒是沒有風雪,只是更冷了一些。

蘇宴已經知道路線了,所以這次很快就到了洞穴處,不過洞裏黑乎乎,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她往裏走了點,沒有看見姜硯,可能出去了?

蘇宴走到了昨天拿的那個蓑衣處,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坐下來等姜硯。

洞內光線昏暗又寂靜無聲,她坐了沒多久,就縮成一團,倒在蓑衣上睡着了。

姜硯裹着滿身的寒氣從洞口走了進來,他剛踏進來,就聞到了一股極淡的熟悉的氣味,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好像重新活了。

他神色依舊沒有什麽變化,但腳步顯然快了一些。

進了洞內,看見了蜷在蓑衣上的小小身影,停了腳步,放輕所有動作,就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他立在那裏,垂頭靜靜打量她,這是他第一次敢這麽毫無掩飾地打量她。

她蜷在那裏,看起來很小一只,懷裏抱着個小包袱,像是怕誰搶了似的,抱得緊緊的。她還是光着腳,踩了雪地和泥濘,沾了污漬,但卻襯得原本就圓潤小巧的腳趾更加可愛。

姜硯移開目光,走到了火堆旁,将火生了起來,橙色的光芒瞬間驅散洞內的寒冷陰森。他看一眼籠罩在橙光下的那張秀氣白皙的小臉,覺得陽光又照進了地獄裏,看着她半天都沒有挪開眼。

蘇宴是被一陣細微的敲擊聲吵醒的,她緩緩睜開眼,感受到橙黃的光滿湧入了視野裏,也感受到了一陣陣暖意。

她側躺在蓑衣上,看着不遠處的火堆,緩了會兒,才徹底清醒過來。她摸了摸懷裏的小包袱,還在,松口氣,這才坐了起來。

“姜硯?”

她低聲叫他,聲音在洞穴中回蕩,洞口處傳來的那陣輕微敲擊聲随之戛然而止。

接着,那道瘦高的身影從洞口走進來。洞外是雪地反射的刺眼白光,他背光而來,只能看瘦削的剪影漸漸靠近。

終于,走到近前,火光照亮了他那張始終淡漠的臉。

見他進來,蘇宴高興地跳了起來,把懷裏的小包袱舉起來炫耀,“姜硯,我給你帶吃的了。”

姜硯只嗯了一聲。

蘇宴看見他懷裏抱着塊石頭,中間被打磨空了,像個巨大的石碗。

她好奇地打量着,“這是什麽?”

“盆。”

姜硯說完,将石盆放在了火堆邊,自己又走了出去。蘇宴看着他走遠,跑到石盆邊蹲着,好奇地摸摸這裏又摸摸那裏,不知道姜硯要幹什麽。

片刻後,姜硯又回來了,這次他抱回了一大團潔白的雪球。他走到火邊,将雪球放在了石盆裏,然後垂頭看着蘇宴光着的腳丫,悶悶道:“你應該穿鞋。”

蘇宴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腳趾,然後嘻嘻笑,“我喜歡踩在泥土上的感覺,因為我的本體……”

她突然停下了,她想起了山鶴的話,不要随意讓別人知道她的本體。

她抱着膝蓋,有些心虛地看看姜硯,見他并沒有什麽表情,這才偷偷松口氣。

姜硯看着她的小動作,眼裏的落寞一閃而過,他終究是個不值得信任的半妖。雖然他一直告訴自己,不要貪心,已經有了名字,還有她是不是會出現,相對于以前來說,已經是夢境般的生活了,千萬不要在奢望過多。一個賤種半妖,不配享受這麽好的生活。

他一遍遍這麽跟自己說,但卻仍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更多的心,食髓知味,現在已經開始貪戀了。貪婪溫暖,貪戀熱鬧,貪戀有人陪伴,貪戀所有不屬于半妖的東西。

他盯着跳躍的火光,一時靜默無語。

蘇宴心思單純,也沒多想,自己蹲在火邊,看着石盆裏的雪一點點融化成水。等了片刻,她又伸出手指去摸盆裏的水,有了溫乎的感覺,整個人都感覺暖暖的,她不自覺地笑。

沒一會兒,姜硯搬了個石頭過來,放在火堆邊,聲音仍有些澀,“坐着。”

蘇宴擡頭看看他,也沒說話,乖乖坐了上去。

姜硯沒說話,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幹什麽?”蘇宴垂着頭,剛好看将姜硯黑亮的發。

他的長發束成高馬尾,墨藍色發帶掩在黑絲之中,冷漠的側臉看起來剛毅霸道,整個人帶着股蓬勃的少年氣。

蘇宴看着他,微微有點失神。突然,腳踝一暖,姜硯寬大的手掌已經握住了她的腳踝。

他手掌很大,手指上有薄繭,覆在她細嫩的皮膚上,略粗糙的觸感,讓她覺得有些癢,笑嘻嘻地往後縮了縮腿。

姜硯擡頭看她一眼,手上用了些勁,将她的腿摁在了自己膝蓋上,“腳上有傷口,清洗一下。”

蘇宴本體是樹,對泥土自然親近,喜歡光着腳,但人形狀态還是會受傷的。穿越這麽一片雪原樹林,腳上添了不少傷口。

蘇宴沒再亂動,乖乖坐着,讓姜硯用那盆溫水給她洗腳。

都是精怪,似乎不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什麽不對,尤其是蘇宴身為一棵樹,身邊經常有動物靠着,甚至有動物挂在樹上,所以對這種親密沒有任何排斥。

但每當姜硯用沾了溫水的濕布替她擦腳上的污漬時,不知是不是動作太過輕柔,讓她覺得腳背發癢,心頭也發癢,心跳似乎也跟着變快。

她忍不住縮了縮腳趾,姜硯擡頭看她一眼。

兩人目光突然相遇,蘇宴愣了一下,然後抿着唇輕輕笑了一下。姜硯沒說話,垂下眸,繼續認真而溫柔地替她洗腳。

蘇宴覺得她好像生病了,腳背不僅癢還發燙,整個人都在發燙。

樹會生病嗎?可能會吧?

蘇宴第一次覺得煩惱了起來,憂愁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姜硯,心裏亂成一團。

姜硯細心幫她把腳洗幹淨,手裏運了一團靈氣,正準備替蘇宴治一下腳上的傷,卻感覺到她輕輕縮了一下腳。

姜硯動作頓了頓,擡頭看她。

蘇宴笑了,“我自己可以。”

她将腳收回來,只用手指輕輕一撫,那些細小的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

蘇宴處理好傷口,見姜硯盯着自己的腳,她沒由來的感到一些羞恥,這是精怪尤其植物精怪極少有的情緒。

她趕緊縮緊一點,将腳藏在了裙擺內,然後小小聲說:“姜硯,你會不會生氣?”

“什麽?”

“我的本體……”

“不想說沒關系。”

“不是,”蘇宴看着他略顯落寞的側臉,心頭莫名湧上一股酸澀,“我可以告訴你的,我的本體是返魂樹,長在昆侖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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