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悍馬車在東區一間國際知名品牌公司的大門前停下。
“你要先買什麽東西嗎?”周錦初有一絲迷惑。
“不是我,是你。”
“我?”她一頭霧水地下了車,被他牽着走進那個時尚寬敞的空間裏。
“符先生,您來了!”一名有着健康小麥色的美女迎上前來,燦笑若花。“就是這位***嗎?”
“辛迪,她就麻煩你了。”他對辛迪親切地一笑。
“不麻煩,您放心交給我就對了。”辛迪禮貌客氣地對她道︰“***,請這邊來。”
“符浪,這是……”周錦初茫然不安地瞥了他一眼,還來不及弄清楚狀況,就被那美女銷售員不由分說地“請”走了。
這是家流行時尚又帶青春運動風的名品公司,穿過展示大廳後方是專屬***的穿衣間,周錦初被請進去後,裏頭還有另外一位***,已經推了一整杆的服飾在等着她了。
這就是符浪要給她的“驚喜”嗎?
“等一下!”她忍不住對那兩位***喊暫停,到展示大廳找到了優閑跷腿坐在藍色沙發椅上的符浪。“你所謂的驚喜,就是帶我來這裏買衣服嗎?”
符浪自運動雜志上擡起頭,咧嘴笑了,“只要是你喜歡的,別客氣,盡管請***幫你包起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可是我從來沒穿過這種風格的衣服。”她環顧懸挂在展示大廳裏的各色青春俏麗性感服裝,難掩一絲別扭地道︰“再說我要穿什麽我可以自己買,不需要你還特別為我花這個錢。”
“可是我想把你打扮得年輕一點,更有朝氣一點。”他理所當然道,不忘對她安撫地親昵一笑,“你是個二十七歲的女孩,穿他們家的服飾最适合了,一定會很漂亮的。”
不知怎地,周錦初心裏湧現一絲恐懼感。
難道……他嫌她的打扮太保守、太老派嗎?
他,就這麽以她的外表為恥嗎?
“聽話。”符浪以為她是出自害羞甚或客套,不禁笑着将她推回穿衣間。“去吧,別替我省錢。”
她被推進專屬***室裏,繼續被那兩個運動型美女擺布着,換上一套又一套顯得青春燦爛的流行服飾。
白色緊身v領運動衫搭藍色短裙、***色條紋短衫搭黑色鬼洗牛仔褲、紅色背心式的上衣搭白色七分褲……等等。
她在他眼裏看見了一次又一次的驚豔與滿意,甚至,被迫由着辛迪把她的頭發梳成俏皮的馬尾,露出雪白光裸的大半個頸項,然後再穿上辛迪強力推薦的,一件黑色斜肩式、以施華洛世奇水晶鑲成了地獄天使造型骷髅頭的t恤,以及裙擺刮成了絲絲縷縷的窄版牛仔短裙,和一雙以銀鏈交錯在白皙腳背上的細跟女鞋。
當她努力地将不斷往下滑,露出***肩帶的t恤往上拉時,每每被一臉笑意嫣然,卻掩不住滿眼鄙夷諷笑之色的辛迪拍掉手。
“一定要這樣露肩帶嗎?”她憂心忡忡地問。
“親愛的,”辛迪像是極度忍耐,最後還是嗤地笑了。“這才叫時尚、流行,懂嗎?”
周錦初硬生生吞回自取其辱的反駁,并忍住掉頭離去的沖動,她深呼吸了幾秒鐘,盯着鏡中那個陌生的自己,半晌後,麻木地走到前方的展示大廳,來到符浪面前。
“哇!”他眼底滿是贊嘆,開心地笑了起來。“太完美了!辛迪,這真是你職場生涯上的一大傑作!你的眼光真好!”
“符先生,很高興您滿意。”辛迪對着他嬌媚地眨眨眼,笑容可掬。“其實這位***是衣架子,很好搭配衣服呢!”
周錦初回頭看了她一眼,剛剛在***室裏,她可不是這麽說的。
“謝啦!”符浪熟稔地摟摟辛迪的肩,“我欠你一次,下次我請吃飯。”
“一定哦!”辛迪又朝他眨了眨眼。
“我答應的幾時沒做到?”他取出皮夾,掏出白金卡。“麻煩你,把剛剛她試穿過的衣服全都包起來。”
從頭到尾,周錦初就像是個只要負責試穿的假人,在這間店裏所發生的一切,完全跟她一點實質上的關系都沒有。
她沒有發言權,沒有選擇權,更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因為她在他們面前所做的任何抗拒和解釋,全被冠上一個“你不懂流行”的标簽,如同犯罪的黥刑烙印,深深打在她的額頭上。
于是,她只能一路沉默到底。
只是***在冷氣中的光裸肩頭和雪白修長的雙腳肌膚,甚至掌心、指尖,竟是那麽地冷……真的好冷。
她無言地望着符浪結完帳,一手拎起好幾大袋的服飾,和兩名美女銷售員又嘻嘻哈哈閑聊了幾句,這才伸手扶着她的腰往外走。
“你一定餓了吧?現在都過午餐時間了,不如我們到晶華酒店吃他們有名的歐式下午茶吧?”一上車,他發動了引擎,滿眼笑意憐愛地看了她一眼。“你現在這樣真的很好看,我敢打賭,電視臺裏那些***要是見了,肯定個個都為你瘋狂,你信不信?”
她下意識又把滑落的領口往上拉,緊揪着布料,指節用力到微微泛白,克制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低聲問︰“我一定得穿成這樣嗎?”
“那當然。”他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笑容滿溢着男性的驕傲與滿足。“我女朋友這麽漂亮,當然得打扮出來給別人羨慕垂涎一下呀!”
“如果……”她看着他,“我是說,如果我不想這麽打扮呢?如果我還是比較習慣、喜歡我原本的樣子呢?”
“你是一塊藏在岩石裏的璞玉,只要稍加雕琢就能像今天一樣,變得這麽耀眼迷人,不打扮實在太可惜了。”直到這時,符浪才發覺她有些不對勁,笑容摻入了一絲迷惑,“怎麽了?你看起來不太高興,難道你不喜歡自己變美嗎?”
“我不是不喜歡讓自己變得好看,但是我們對‘好看’的眼光和定義……”她咽了咽口水,稍嫌艱難地道︰“真的不太一樣。”
“你是要告訴我,你把自己之前穿得暮氣沉沉、保守無聊的模樣,定義為‘好看’?”他一臉愕然。
“是──不是。”周錦初咬咬下唇,心底感覺好複雜,不知該如何才能解釋得明白。“我是說,我當然知道我以前穿得太樸素、很不流行,也沒多大特色,但是我可以試着去找出真正适合我的風格和品味。我明明就不是當冶豔辣妹的料,你就算讓我穿成這樣,我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啊!”
“我既沒要你像個太子,也沒要你像個‘太妹’呀。”他試圖想讓氣氛輕松一點,“所以,不用這麽緊張嘛。”
周錦初沒有笑,雙眸依然無比認真地望着他,輕聲道︰“符浪,我是跟你說真的。”
真有必要凡事都那麽“認真”嗎?
難道她不知道,他就是不想她事事嚴肅拘謹到一點樂趣和意思都沒有?
人生,一定要搞到這麽無聊、這麽悶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想讓你變得年輕點、快樂點,不但是自作主張,還做錯了?”符浪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眉緊蹙。
“你的心意我很感動,我也很謝謝你花了那麽多錢幫我買衣服。”感覺到他的不悅,周錦初臉色有些蒼白,掌心連忙搭上他的手臂。“符浪,別生氣,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想跟你解釋清楚──”
“我明白了。”他神情冷硬了下來。“你放心,以後我再不會多事了,我會叫自己‘認真嚴肅’一點,別再自以為是地踩到你的地雷區。”
“符浪……”
“我們去吃飯吧。”他搖了***,深幽的黑眸看不出是喜是怒。“我餓了。”
凝結如冰磚的僵滞空氣,重重地在他們之間砸了下來。
周錦初惶然地偷瞄着面色***沉默的符浪,一時之間,心慌意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生氣了。
而,她卻是在害怕……
周錦初心底十分明白,自己今天為什麽反應會這麽激烈。
除了是不習慣被改造成一個完全陌生、突兀的自己外,其實,她更害怕符浪已經發現到原來她有多麽平庸,甚至乏味得令他興致缺缺了。
所以他想要改變她,想要讓她從裏到外,都變成他喜歡的那一型女孩。
夜晚,時鐘指針走向深夜十一點,周錦初躺在***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床頭櫃旁那盞臺燈溫暖不了什麽,只照映出她的影子有多麽地落寞。
她的胸口像被某個無形的力量揪得死緊,無法好好地呼吸喘息,只能勉強壓抑着,逼迫着不去想──他們倆,有多麽地不适合。
“快睡……”她喃喃,努力閉上雙眼。“不要再胡思亂想,睡着就好了,等明天睡醒,一切都還是好好的,什麽也沒變。”
可是腦子卻自有意識,怎麽也不肯順從她的意志。
他真的生氣了,他氣她不懂得感激他的用心,不懂得接受他的好意。
她承認,今天自己真的表現得很糟糕,不但不知感恩,還當頭潑了他一大盆冷水,讓他下不了臺,這統統都是她的錯。
可是在內心深處,卻有股陰暗的恐慌感死死地咬住她,不斷拉扯着她往那絕望深淵直直向下沉……聊得來又如何?懂得照顧他、體貼他又如何?
男人是視覺系的動物,他們迷戀愛慕的,始終是那些傾國傾城的美色吧?
包裝精美漂亮的禮物,才有吸引人想拆開、珍惜的***,這些年來,難道她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還沒嘗夠被當成次級品的滋味嗎?
國二那年,她曾暗戀過帥氣的班長,可是班長喜歡的是留着長發,說話輕聲細語,笑起來甜美溫柔的副班長。
高中畢業那年,她鼓起勇氣問心儀已久的籃球隊隊長,放學後要不要一起去吃冰?結果英挺的隊長說︰“如果你可以約出你們班的班花,我就去。”
後來,她再也沒有暗戀過任何一個男孩,也沒有主動開口約過任何一個男人,她就這樣默默地念完大學四年,默默地投入職場。
出社會後那為期不到三個月的短暫交往,也只是一個男同事有意無意地接近她,最後不知怎的他倆就成為“男女朋友”,後來那個男同事又在她不知不覺間去親近了其他的女同事,轉過頭來跟她提分手。
可笑的是,他們甚至連手都沒牽過。
“錦初,你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但是我和你在一起卻沒有戀愛的感覺,你好像是我姊姊,雖然我的年齡比你大……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應該是我不夠好,配不上你吧!”
最後,他只留下了這樣的一番話,随即就和別的女孩手牽手共創他們的幸福燦爛人生去了。
對于那次的“失戀”,其實她并沒有太大的感覺,因為從頭到尾都是懵懂的狀态,只是覺得什麽心理準備都沒有,她就變成了某人的女友,再然後,一切又結束了。
也許,她真的是愛情絕緣體,不管是男人還是戀情,一碰到她就自動挂點當機,看來以後只能相親結婚了。
可是符浪突然其來的告白,卻打亂了她所有規規矩矩的人生計劃,也讓她那顆早就被教導馴服得老老實實的心,再度失去控制地跳得癫狂。
然後呢?接下來會怎樣呢?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感覺有股***濕潤霧氣漸漸在眼眸裏聚攏,她猛然翻身坐起,揉了揉眼楮,硬生生抑下那股脆弱自憐感。
“算了,既然睡不着,還是把沒做完的企劃案趕一趕吧!”她大聲宣布,像是要向自己證明,一切都很好。
只要她不再庸人自擾,他和她之間,就絕不會有事……盡管周錦初端正地坐在計算器桌前想工作,可不知怎的,今天的夜晚卻靜寂得可怕,她只好打開音響,胡亂地選了個電臺聽。
突地,一個不曾聽過的憂傷旋律和低沉沙啞男聲,輕輕地自音響裏流瀉而來──一開始就是贏不了的游戲為何我還是固執地玩下去所有的游戲規則都由你定而公平競争你卻沒寫進去為了下一步棋我苦苦發呆這一跤我注定要狠狠的摔我挖了個墳墓将自己掩埋我甚至不肯定你有沒有愛我輸了我輸得徹徹底底無法翻身
贏不了贏不了這場游戲我太認真
我活該所有的勸阻我都不加理睬
我明白這游戲一旦結束無法重來
別讓我輸得太快……
一瞬間,她像被一記重拳狠狠擊中了。
周錦初鼻頭酸楚,一顆心劇痛難忍,倉皇地試圖關掉這一首字字句句彷佛唱中她最軟弱心事的曲子。
可是晚了,痛苦已經對着她砸來,而眼淚,再也抑不住地奪眶而出……深夜,符浪坐在基隆港的堤岸邊,望着在霧氣中隐隐閃爍的船火。
啪地一聲,他又捏扁了另一罐喝完的啤酒罐,眉宇間郁色沉沉,糾結的胸口怎麽也無法舒展開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麽?
傷春悲秋是女孩子的玩意兒,對他而言,不管多天大地大的事,只要讓他跳一場高空彈跳、競飙一場極速賽車或是沖它幾個瘋狂刺激的大浪,一下子就能解決的。
可是自從下午送小周回家後,他踩下油門就往八裏方向飙,到山上找了一個舊識好友,兩個人痛痛快快比了一場又一場的賽車。
但,依然無法真正宣洩心裏的郁悶揪痛感。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一番好心,卻換來她義正詞嚴地“教訓”了一大頓,就只差沒直接指着他的鼻頭罵他多管閑事。
符浪怎麽也不明白,她明明是個年輕的女孩,正是朝氣蓬勃、從最青春步向最嬌豔的年華,為什麽偏偏把自己搞得灰撲撲又死氣沉沉的?
她到底有沒有真心看待他們倆的交往?
“不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嗎?”他滿眼懊惱不解,“她甚至不想為我稍微打扮自己,更別提為我改頭換面了。難道……她其實也沒那麽喜歡我?還是從頭到尾,我不過是自己在這邊一頭熱?”
可是,如果她一點都不喜歡他,以她保守的個性,又怎麽會答應跟他交往,甚至和他回家見長輩?
如果她真的喜歡他,又為什麽老是板着張臉,就不能放松點、快樂點,開開心心地享受他對她的好,并且接受他為她所精心安排的一切?
符浪兩手用力壓着突突劇痛的太陽***,思緒紛雜混亂的腦袋幾乎都快爆開來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有股沖動想對着大海大喊大叫一番,突然間,口袋裏的手機傳來簡訊的震動提醒,他煩躁地随手翻找了出來,點開簡訊看着。
對不起。
他屏住呼吸,握着手機的指節沒來由輕顫了起來。
對不起?她傳來的這“對不起”三個字,究竟是什麽意思?
是“對不起,我今天太小題大作了”?還是“對不起,我沒法再跟你交往下去了”?
符浪緊握着手機,腦中一片空白,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找回了思考的能力。
他的指尖有些冰冷,也許是給海風吹的,僵麻地緩緩在觸摸屏上回複了幾個字──你在家嗎?
簡訊發出後,他目不轉楮地盯着手機屏幕。
她的回複很快就傳來︰嗯。
他二話不說,立時回複︰等我。
淩晨一點四十五分,周錦初怔怔地看着簡訊裏那兩個隐隐閃爍的“等我”。
剛剛,她在沖動之下忘了現在有多晚,發了那一通向他道歉的簡訊,卻沒想到他也還沒睡,甚至現在就要趕過來。
他,是來找她攤牌、講清楚的嗎?
周錦初坐在書桌前,雙手不安地牢握着手機。
她沒有辦法停止不去害怕,不去擔憂他是不是來找她談分手的?
這種心髒整個失去重力的感覺實在太可怕……而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居然已經這麽恐懼會失去他了?
他們明明是在一個和平理智的協議下進行交往的,既不是一見鐘情,也沒有愛得死去活來,那麽就算分手,也不是什麽太糟糕、太痛苦的決定,不是嗎?
“我們,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好不容易被理智說服的眼淚,再度威脅着要奪眶而出。
她剛才已經想清楚了,就算女性魅力受到質疑又如何?就算自尊心有些受傷又如何?
既然要在一起,那麽就不能只是口口聲聲說要溝通、要包容,難道就不能為了他,稍稍改變她自己?
如果他真的很喜歡看到她打扮成新潮、青春的模樣,那麽就算再怎麽覺得別扭,她也應該為他辦到。
雖然她不确定自己能夠做到怎樣的地步,但她願意去試。
可是她也害怕,會不會還沒等她做出改變,符浪就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在這段食之無味的關系上了?
周錦初就這樣僵挺着腰杆坐着、等着,任憑時間分分秒秒過去。
她懸着心等着他來,卻不确定自己等來的,會是個什麽樣的結局。
午夜兩點三十五分,手機傳來了震動──
我到了。
她渾身竄過一陣不知是喜還是憂的顫栗感,極力定了定神,拿起手機和家裏鑰匙就往外走。
沉沉夜色裏,悍馬車如同一頭矗立在黑暗中的巨獸,而站在車門邊的高大身影,在半昏半明的燈影裏,看起來更加地危險。
她不安地握緊手機和鑰匙,感覺那金屬深深陷入了掌心肌膚裏,幾乎生痛。
“上車。”他深邃眸光牢牢鎖着她,低沉開口。
一見到他,周錦初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上車之後,悍馬車緩緩駛入夜色之中。
他沒有告訴她要去哪裏,她也沒有問,靜默的車內空氣裏,只聽得到彼此低低的呼吸聲。
最後,車子在關渡的堤岸旁停了下來。
符浪熄了引擎,伸長手臂向後座探去,撈取了一件咖啡色的皮外套,輕輕搭在她肩上。
“穿上,外面會冷。”
周錦初怔怔地望着他,一時間忘了反應。
他凝視着她蒼白的臉龐,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動手替她穿套妥當。
她心一熱,鼻子有些酸楚。
下了車,他們倆并肩走在晚風習習的淡水河畔,路燈倒映在河面上,幽幽蕩漾成了一朵朵被揉碎了的星光。
沉默依然在他們之間蔓延着,周錦初慢慢數着自己腳下走過的每一步、每一記急促沉重的心跳。
當她終于鼓起勇氣,想先打破這片僵凝時,他也恰好在此時開口──“對不起。”
她的心髒瞬間直直往下墜去,所有的勇氣全數潰散無蹤了。
“今天我不應該勉強你的,”符浪沒有發覺她臉色蒼白,目光只是眺望着遠處,希望趕在她打斷自己前把想說的話全部說完。“我也不該混蛋地亂發脾氣,連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你……可以原諒我嗎?”
她霎時有些懵了,不太明白,也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其實打扮成怎樣都無所謂,我本來就不該依照自己的喜好去勉強你。”他終于回過頭來,眼神溫柔而緊張地落在她眸底,低聲重複問︰“小周,你能夠原諒我嗎?”
她癡癡地凝視着他,彷佛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緊緊屏住呼吸,胸口幾乎快爆炸了。
“其實,打扮成怎樣真的都無所謂……”她輕聲接口道,“我也想過了,實在不該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就抹煞掉你的心意。你說得對,我年紀又不大,總是打扮得那麽成熟老氣,實在也不太好看。”
符浪差點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聽錯了。
“雖然那種東掉西掉,露肩露背露胸的衣服我還是敬謝不敏,但是其他那些t恤、七分褲和牛仔裙,我都會穿,而且是每天都穿。”
他還是震撼到說不出話來,呆掉的神情顯得有些可愛。
“符浪,我不知道我能為你做到什麽樣的地步,但是你值得我為你妥協。”也許是在夜色遮掩下,一切都模糊得有些恍恍惚惚,不再需要把一切把持得那麽清晰、理智,她的心再抑不住深深怦然激蕩,沖口而出︰“我願意為了你,改變我自己。”
他眸光專注地直直鎖着她,胸口陣陣***澎湃鼓動,大手微微輕顫,無比溫柔地捧起她清秀娟巧的臉蛋。
“真的嗎?你确定嗎?”他聲音低沉沙啞得幾不可聞,“我不想你委屈自己,強迫自己什麽都得配合我。這不是公事,我現在也不是你的上司,而是你的男朋友,還是以後要成為你丈夫的那個人,如果你有一絲絲的不自在和不開心,就不要逼自己非得為我這樣做不可。”
他知道她已經很習慣自己那樣的打扮多年了,如今要變成另一種她完全不熟悉的形象,對她而言肯定是種不小的沖擊。
正如他也無法想象,自己變成那種溫文有禮、引經據典,每天咬文嚼字出口成章的書生男的模樣。
越回想,對于今天白天的魯莽行為,符浪越發覺得自責起來。
“如果你開心,我就開心。”她認真無比地凝望着他,滿眼都是他所熟悉的誠懇真切。“你可以信任我的。”
他眸光更加柔和,低啞道︰“我當然信任你。”
一如過去兩年來的每一天,分分秒秒,她都是他最信賴的好女孩。
“我也信任你。”她擡手撫過他英挺陽剛的臉龐,嫣然一笑,“我想,我們應該會幸福的。”
“不是應該,是一定。”在月光下,她的笑靥清甜如昙花乍綻,符浪心下***震蕩,忘情地低下頭去,深深地吻住了她。
周錦初腦子轟地一聲,雙膝發軟,幸而被他強壯的手臂牢牢環摟住。
恍恍惚惚之間,她的唇瓣、她的心跳,也和他的氣息、他的熾熱,交融在一起。
原來這麽心跳加速、熾烈燃燒,牽挂纏繞得誰也舍不得離開誰的碰觸、溫度和滋味──就叫作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