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慶嬸
劉善元心滿意足的走了,木頭轉身去了後院自是去忙他的那塊地,安彩站在原地半晌,看了眼天色默默的進了廚房。
才剛點着了火,朝着竈口吹了幾口氣,一股濃煙,把她熏得找不着東南西北,好不容易止咳,又傻愣愣的不知下一步該做什麽。正迷茫間,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
安彩往外張望了一眼,沒見木頭進來,這才從廚房裏出來開門。
門外站着一青年一婦人,青年就是前頭帶人來整修房子的那個,後面跟着個身材高挑的婦人,藍布棉襖,一絲不亂的發髻,幹淨利落,門開瞬間,她正好擡頭看過來,一張過于方正的臉,在對上她的視線後就溫順的低下頭去。
“安夫人,這是慶嬸,過來給您幹活來的。”青年側身讓出婦人,恭敬的抱拳道。
婦人上前一步,作了一揖,“夫人安好。”話少禮全,頭不擡身不搖,看起來就是個本分的,再加上剛才一憋間的面相,安彩心裏已經滿意,當下就客氣的對那位青年道,“敢問先生如何稱呼,這兩天多謝你幫忙。”
“小的姓陸名達,在家行二,恰為老爺外院管家,夫人有事可随時派人找小的。”陸達深揖到底不敢擡頭。
“哦,陸先生……”安彩點點頭,開口即道。
“不敢不敢,要是夫人不嫌棄,就喚小的陸二就成。”陸二彎着腰連連擺手,直呼不敢。
安彩也不勉強,再道,“陸管家,人我留下了,替我帶話謝謝你家老爺。”
“是,必然帶到。”陸二自始至終沒敢擡頭。
這一番客套,看在進門後就一聲不敢吭的慶嬸眼裏又是另一番感悟。見二人敘話完,不等安彩吩咐就自動過來帶上門。
“慶嬸是吧,”前院只剩她和她兩個人,安彩瞄了眼比她足高了有一個頭的慶嬸,低垂首她都不能看到人的頭頂,不過跟自家男人那非人身高一比又差了天去,這麽一對比壓力自去,呵呵一笑繼續道,“前院後院的灑掃都有你來,就是裏屋不用,我若在屋內,你有事就在門口叫我一聲即可。”無論如何,她是打定裏屋作為生人勿進之所,今日乃至以後皆如是。
慶嬸連連稱是,本以為她還有別的話要講,等了半天沒聽到下一句,狐疑的擡頭看了新主子一眼,只見她目視前方廊道,一臉怔忪。順着過去瞧,就見一個高壯的男子堪堪出現在廊道盡頭,停在房檐下。
回過神來的安彩繼續吩咐道,“慶嬸,你先把廚房的熱水燒起來,哦,對了,現在村子裏有沒有豬羊肉賣,要是有的話,我給你錢,去買些回來,要是有新鮮菜蔬,不計什麽,都要。”
慶嬸不敢怠慢,仔細記下,這些食材就是現在村子裏沒有,她也有辦法想,卻有些不敢接她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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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吧,這是每天給你的買菜錢,要是不夠再跟我來要,要是多了,都是你的。”安彩估摸着給她五個銅板,算來算去,應該是不會少。
“是,夫人。”慶嬸聽了這話才敢接手。
“先這樣,你去忙吧。”安彩說完這些就快步走到屋檐前站定。
慶嬸好奇心大作,壯着膽子偷眼去看,就見那個高壯且極為可怕的男人沒過女主子的頭頂盯看了她一眼,剎那透心涼不敢造次,快快低頭間,卻見有一抹恰當好處的微笑染上了男人的眼梢,一點不避忌的攬上了女主子的肩膀,緊密貼合隐沒在廊道。
等到人遠走,慶嬸結結實實的摸去了一腦門的冷汗,把過來時管家千叮萬囑的忌諱在心中默念了無數遍,在內多做少說,在外閉上你的嘴。
安彩被他擁着進了主卧,摁坐在榻上,跟着他也坐在了她的旁邊。
“怎麽了?”問雖這麽問,自從劉善元走後,安彩一直惦念着他要上山的事。地動之後,山路不明這是其一,其二是木頭不善與人交往,出門在外,沒被陡峭山險難住,反而被旁人算計了去,又該如何。其三是她跟他相處以來,還真沒怎麽分開過,一念起,便始終心慌不定。
他們還沒時間燒炕,室內也就一個火盆,如今也是冷冰冰的沒有熱氣,木頭可能覺出榻又冷又硬,就抱她到了自己的膝上,還伸手到她的脖子裏探了探。
“不冷,”安彩撇過頭去,如實回道。确實不冷,山上可比山下冷太多了,對于她來說,這點冷完全不在話下。
木頭見此,把臉貼合在她的臉上,親昵的磨了磨,如大型犬種似的安慰摩挲,讓安彩好笑的同時,心頭漸寬,正琢磨這人到底又要作甚,手中就被塞了個獸皮袋。
“什麽?”安彩摸了一摸,是幾顆圓滾滾的東西,好像小藥丸。
“拿着。”木頭嘟哝了一句,聲音極輕,只是剛好嘴巴湊到了她的耳邊,到是聽得一清二楚。
安彩被熱氣噴的耳朵尖發癢,縮一縮脖子在他的胡子上蹭了蹭,才道,“幹什麽用的。”
等了半天,木頭半句話沒說出來,只是抱着她,吸取着她為數不多□□在外的肌膚,做交頸鴛鴦狀。
安彩直覺好笑,拍了拍他的後頸也不勉強,理了理思緒,開口道,“木頭,這會上山,你要是能救就救,不能咱們盡盡人事就算了,千萬別把自己搭進去,知道嗎!晚上,我給你做些餅,帶上山去,你不愛說話就不用說,也不要亂吃別人給的東西,還有,地動後,可能山裏不像以前我們住的那樣了,要是有什麽不對,就回來,不要勉強,咱不差這口飯吃,也不用替任何人賣命…..”
安彩把自己想到的唠唠叨叨說個沒完,見他乖乖的靠在她身上,時不時在磨蹭一下,顯示他有在聽,這讓她心頭更安。最後的最後,到是動了感情,把他的腦袋從自己的頸邊拔出,雙手捧着,直視對方的眼睛道,“我不知道你在這個世上有沒有別的親人了,反正我是只有你一個,你在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就算是為了我……我等着你回來,咱們以後還有老長的日子要過。”
木頭眸中有光暈明明暗暗,鐵鑄的臂膀當下一個使力就把安彩全然貼合在他的胸膛之上,再無空隙。
“哦,壓死我了。”安彩不及妨,被他堵了個胸悶,雙手撲棱掙紮,頃刻壞了氣氛。
安彩好歹還記着自己要大顯身手做飯給木頭吃,還有明天上山的幹糧也要做起來,強勢推開了一直膩歪在她身上的木頭,理了理衣服就出了裏屋。
當安彩進到廚房時,就見慶嬸已經把買來的食材分門別類放在桌面以及地上,一刀肥厚相間的豬肉條,半麻袋白菜,各個有小腿粗的大蘿蔔,還有一些叫不出名的野菜,而案板上正放着整只羊腿,她手握菜刀,下死力往下剁,砰砰砰,震得不太堅實的桌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安彩被她那氣勢震在門口,半步不敢踏進,暗地裏琢磨着,五個銅板,采購了快半個月的夥食,她這是怎麽花的?又是怎麽扛回來的?
“夫人,來了。”慶嬸察覺到了安彩,雙手使勁搓着圍布,恭敬着跟她問好。
安彩這才踏進門來,盡量表現的和善,“不要這麽拘禮,在家裏随意一點就好,咦,怎麽這麽多?”
慶嬸細致觀察了她的神色,誠惶誠恐解釋道,“大爺請了泥水匠在後院砌牆,按綠水村向來的規矩,請人做活是要吃開工菜的,老奴出去買菜時,陸管家就派人送了這些食材過來,老奴自作主張就收下了,夫人,您看?”
原本她不敢做主收的,可人來扔下東西就走了,而主人家都在裏屋,她是萬萬不敢冒犯,思量再三才搬回的廚房,要是以此怪罪,她也只能生受。
哦了一聲的安彩,臉上不顯,心中又跟開水燙了似的,只吩咐了一句,你先忙着,轉身就去了後院。
快步走近後院小門就聽見外頭有聲響,不敢往外探身,只能隐在暗處瞧了幾眼,果見五六個匠人正呼喝着幹的熱火朝天,牆面已然打出二三米,眼見是要把這片新開墾出來的田地給圍起來。那個劉勇明顯在做監工,而木頭就坐在槐樹底下手裏把玩着幾塊木料,根本沒往那處多看幾眼。
弄明白怎麽回事,安彩氣憤不已,前一刻還膩膩歪歪,這才一轉身的功夫就有了這事,她就在片屋檐下,家裏動工這種事,他提都不提,不會說話了不起嗎?哪怕吱一聲呢。
安彩惱恨的直跺腳,在木頭察覺看過來之前,轉身就走。
等她再次出現在廚房,心情還沒轉圜過來,就見慶嬸已經麻溜的把羊腿給全分解了。沒見到自己能插手幫什麽忙的,只能默默坐進了竈臺幫手燒火。
慶嬸見她回來,一臉氣悶,初來乍到的她摸不着頭腦,手底下更加謹慎,大氣不敢出。
安彩喂了幾根柴進去,忽然開口問道,“慶嬸,原就是綠水村人?”
慶嬸一愣,這是主家打聽她的來歷,哪敢不回答,“老奴原是前頭村的,嫁到後河,操持五年沒生出娃來,十年前又遇災年,家裏容不下,恰好老爺路過買了,就到了綠水村。”慶嬸用油熱了鍋,姜蒜煸炒,油煙升騰,香氣四溢,而她不鹹不淡的幾句,無端冷了一室。
安彩聽了這平實無波的話,如石礫落進湖面,彈跳躍出陣陣漣漪。半晌無語,一時之間到是忘了問話的初衷,廚房內只聞竈火燒着木柴的噼啪聲,以及熱水沸騰咕嚕咕嚕作響,煸炒的香味濃重不散。
慶嬸沒敢隐瞞,本以為接下來有話,現下又沒了,懊惱自己就是毀在一張笨嘴上,要是就此被人送回去,那可真丢人。
接下來慶嬸幹活更加小心,倒下羊肉塊時都是湊近鍋裏放上去的,其間被油濺着,都沒哆嗦手。
緊握巨型大勺,使着大力炒熟後,倒下一勺水去,然後灑下調料後焖鍋。這道菜差不多就到了這裏,只等着火頭了。
慶嬸此時哪敢看火勢,只能找着話頭跟她搭話,“夫人,老奴和面了。”
“啊,哦,”安彩木木的看過來,見她提着一袋白面,“多揉點,明天他要上山,也好帶上山去吃。”
“知道,掐點肉餡,您看如何。”
“好,羊肉餡,豬肉餡都夾點進去。”安彩應着話,來回兩句才算把她的神給拉了回來。
慶嬸找了個大盆,倒面粉準備和面。
幹看着插不上手的安彩,見羊肉都焖上了,扒拉了下竈內的柴,穩了穩火頭,思緒回轉,想起了剛才要問的話,“不知後院那塊地原是誰家的?這要是圍了會不會有人過來說道?”
慶嬸一手倒水,一手握拳捶面團,耳朵豎着直直的,見她終于開口,心算是落下一半,“回夫人的話,這片地方,本就少人住,隔鄰就是劉勇家,原先劉大山家也就在這裏種些蔬菜,要是劉勇家沒說法,那就不會有人多嘴一句。”
“就是那個劉勇,劉…..七叔家大侄子?”綠水村大姓就是劉,重名不少,安彩不免多問一句。
“就是他家。”
那就沒問題了,劉勇就在後院監工。土地歸屬權問題一解決,安彩點點頭算是知曉了。
這一頓開工菜,安彩幾乎沒出一點力,就看着它出爐了,甚至還着落了她跟木頭兩人的晚飯。而那些個要帶上山去的烙餅,平攤在桌面上,什麽時候想烙就能烙上。
看着齊齊一桌子的菜,特別是那大大一鍋子的炖羊肉,悶香悶香的勾人。慶嬸特意盛出一大盆羊肉,外加一海碗油焖蘿蔔肉片,配搭着綠色的清炒野菜,一打肉餅,一瓦罐的白飯。其他的她都放在一只巨大的籮筐裏,扛着就到後院送飯去了。
安彩眼睜睜的看着她輕而易舉的把重她五六倍的籮筐給送了出去,根本不需要她搭手一下,而她還搬不動特意留出來的這些,還要分兩次用托盤端。
算了,什麽人幹什麽事,老天對她不薄,好好珍惜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