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歪歪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解決掉剩下的一半的。
結果,哈哈……
便宜你個老學究了!
今兒小爺讓你長長見識,了解了解什麽才叫品味!
悲怆地鬥志昂揚着,內心世界已經上演了一出春秋大戲的鄭家禮,抱着手裏的绛紅色天鵝絨袋子,坐在洋車上,一路咬牙切齒,到了夏宅。
那是一座十分幽靜,十分典雅的四合院。
小小的朱紅色的如意門關着,但是關不住院子裏的蒼翠,鐵畫銀鈎的國槐還沒生出初春的第一片嫩葉,旁邊的樟子松則是四季不變的,一蓬油亮的墨綠。門邊垂下來的幹枯纖細的枝條是去年夏天開了滿牆的茑蘿跟淩霄。門前的青石臺階掃得甚是幹淨,好像在對每一個到訪者表示歡迎。
鄭家禮整了整衣領,清了清喉嚨,擡起手,拍了幾下那扇紅門。
起初,院子裏甚是安靜,好像無人居住一般的安靜,跟着,就聽見脆生生的一聲:“哥!有人敲門!”,那是豆蔻年華少女才會有的清澈純粹的嗓音,倒是跟這從門外看就知道裏頭鐵定也是幹淨雅致的小院兒頗匹配。
等了片刻,鄭家禮聽見了回應:“知道了,我去開。”
這次,是個低沉柔和的男聲了。
這個聲音,他認得,聲音的主人,正是夏廣霖。那個低調隐忍,逼急了才會說幾句損話,可說完了又當即後悔追出來道歉的老派文人。那個奉行禮讓謙恭,恪守仁義道德的學者。那個字如其人,人如其文,蒼勁秀颀柔中帶剛有點傲骨卻絕無傲心的體面人。那個生得俊雅,通官鼻,丹鳳眼,下巴永遠刮得幹幹淨淨的,最近剛剛得知是近視眼的男人。
啊哈,對了,他是近視眼。
鄭家禮來了精神頭。
總要用這個對他稍微取笑兩句的,肯定不會殘酷無情陰損刻薄到把人氣跑或者來了脾氣把他打跑,但不稍事取笑,他心理得不到平衡。
這種時候,就把自己風頭旺了許久,一直都在占上風這個不争的事實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鄭家禮昂起頭,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擡起來,又敲了兩下門。
這回,門及時打開了,那個瘦高的,斯文挺拔的身影出現了。四目相對時,鄭家禮也好,夏廣霖也罷,全都一時間局促不安起來。
或者說,那其實是……六目相對。
因為門裏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嶄新的,漂亮的,把他整體氣質襯托得更加上檔次的,近視眼鏡。
玳瑁的鏡架,黃銅的腿,水晶玻璃的鏡片輕薄通透,折射着下午有幾分熱烈的陽光。
鄭家禮用足了力氣,才沒讓自己笑得好像要咬人。
夏廣霖顯然也是用足了力氣讓自己沒有失态的,否則,他早就一把摔上院門,插上門闩,死也不出來了。
“那個……夏先生,叨擾了。”
僞君子。
這三個字是夏廣霖內心深處對鄭家禮的評價。分明眼裏全是已經贏取了全面勝利的優越感,還裝什麽彬彬有禮?!看着那故作沉穩的漂亮臉蛋,小院的主人神色不算好看。
“鄭公子有何貴幹?”他低着頭問。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想來探望一下夏先生。”從背後把絨布袋子提出來,鄭家禮将之塞到對方手中,“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萬望笑納。”
舉拳不打笑臉人,這是街頭的說法,來而不往非禮也,這是書上的教誨,這兩句話一前一後,戳着夏廣霖的胸口和脊梁骨,讓他固然不情願到了世界盡頭,也還是規規矩矩道了聲“豈敢,多謝。”,并讓開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鄭家禮,就這麽堂而皇之,進了夏家小院。
身後,是院門關閉的聲音,他要是能預知後面會發生什麽,就該在此刻丢下禮物落荒而逃才對,但可惜,又或者說,活該,他什麽都沒有預料到。他被愉悅沖昏了頭腦,終究一步一步,端起了自己親手釀造的那杯苦酒。
起碼對于鄭家禮而言,彼時彼刻,酒苦的要命。
“夏先生,什麽時候配的眼鏡?”還是不打算放過人家,他扭着臉問。
“……中午。”
“啊~挺好的~”點點頭,故意歪着腦袋去看對方的表情的家夥繼續笑逐顏開,“很适合夏先生。玳瑁色既貴氣又文氣,配你再合适不過了。”
被誇獎了的人臉上有點上了顏色,夏廣霖小心翼翼拿着那個絨布袋子,小心翼翼打開,發現是酒時,找到了轉換話題的途徑。
“鄭公子……何必送洋酒給我?不怕你笑,我是滴酒不沾的。”
“葡萄酒而已,喝一兩口益于活血化瘀,對健康是有好處的。”心裏暗暗想着你這個迂腐的學究啊,早該活活血了,鄭家禮保持着大家公子潇灑的風度打量着院子裏的一草一木。
果然,雅致幹淨得很,三間房,簡簡單單,其中一間廂房似乎是被隔成了兩間,一模一樣對稱的兩扇門,一扇挂着藍灰色的布簾,另一扇上則是桃粉色的珠簾,差異用途,已經甚是明顯了。
“剛才,我聽有個女孩子的聲音,莫非,是令妹?”收回視線免得讓人覺得自己總在打量女兒家的閨房,他問走過來的男人。
“正是小妹晴雪。”本來被外人這樣問自家妹妹的事,是不大舒服的,但那好奇的外人并沒有好奇個沒完,看了一眼,便錯開了視線,也沒過問更多,這倒是讓夏廣霖有了點新的認識,莫非,這鄭家禮,還是多多少少,懂點“禮”的?
“那,我們去堂屋聊聊,還是去夏先生房裏?”
“……去我房裏吧。晴雪認生,一會兒保姆過來做飯,她還是得出來,若是見了鄭公子只顧着閃躲,太不成體統了。”
“無妨,無妨。”假惺惺擺擺手,鄭家禮跟着夏廣霖進了挂着藍布門簾的房間,然後一邊落座,一邊打量着屋子裏比外面更文雅了幾分的布置,“夏先生家,不雇個長期住下的保姆或是廚師嗎?”
“啊,院子太小,只有三間房,父母,我和晴雪,各住一間,也就剩下堂屋了。”
“可據我所知,夏先生家裏是頗有點來頭的,怎麽甘于屈尊至此呢?”
“何談屈尊,只是,文人理應守得住清貧,一箪笥一瓢飲,足矣,相較而言,我家現在這樣,已經稱得上奢華了。”
是嗎,那這麽些年,你們夏家又是當官又是采礦的,積累下的家底兒,難不成都在當院挖坑埋起來了?
鄭家禮暗中冷嘲熱諷,卻沒料到緊跟着聽到後面的解釋。
“家父不愛排場,有了積蓄,也常做慈善,對子女的教育更是嚴格,講究吃穿,與人攀比,是要挨板子的。”
前半段,還多少有點點頭贊許的心情,到了最後,就只剩下了讪笑,哈哈了兩聲,鄭家禮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這話,莫不是說給我聽的?”
夏廣霖先是一愣,随後,臉上有點挂不住,還不習慣戴眼鏡的男人直到眼鏡已經滑到快要跌落才趕緊推了一下,繼而搖搖頭,沒有自我辯解,更沒有急着掩飾。
鄭家禮并未追着逼着非聽實話不可,他更喜歡只是現在,就這樣看着這個男人臉上短暫的局促,和過後的自我釋然。那種清者自清何必多言的氣度,遠比慌忙澄清開脫的做法更有風範。這樣的夏廣霖沒了在大街邊說自己是近視所以才被誤會成鄙視的時候那種不耐,也許是因為在家裏,安全感會帶出骨子裏的灑脫和鎮定,但總之,他鄭家禮看得入了迷。
門外,又響起了一陣輕輕的拍打聲,跟着,便是隔壁房間傳出的腳步聲。透過幹幹淨淨的玻璃窗,鄭家禮看見一個個子不高年齡不大的女孩子穿過小院兒,開了院門,把一個中年婦女請了進來。
“是做飯的張嫂來了。”夏廣霖也往外看了一眼,“晴雪會幫她,不用在意。”
“夏小姐會幫保姆下廚?”鄭家禮一臉詫異。
“會,之前,都是家母,晴雪大了,就接了班。家父一直說,人無高低貴賤,誰也沒資格只知道坐享其成。”
淡淡的講述和剛才一樣平靜而且平常,再次被戳了脊梁骨的,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坐享其成的鄭家禮覺得肺都要從後往前被鑿穿了似的,已經無力自嘲的他決定換個角度,以自己擅長的方式扳回一局。
“夏先生,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也真是有點兒餓了,不如就厚着臉皮讨你一口飯吃吧,所幸我帶了好酒,咱們邊喝邊談,雜聞也好,時政也罷,聊到酒瓶見底,舌根見幹為止,不知夏先生,是否樂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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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禮不該提出喝酒的邀請,夏